第五章 作家的战场在斗室 古都·《家》·太平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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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巴金又在他武康路寓所会见了日本著名社ุ会活动家中岛健藏。他们谈得很好,尽管那ว时的巴金已有会见外宾的自由,可他心中仍有余悸,所以谈起话来还相当谨慎。后来,他又出席上海市款待南斯拉夫总统铁托的盛大招待会,接下来,他接受了法国客人露阿夫人的访问。总之,巴金重又恢复了从前那ว样的生活秩序。他的心中充满着快乐。阴影似乎正在心头悄悄消散,从前那ว已经习๤惯了的寂寞不见了。巴金也希望与他人交流,特别希望与那些多年不见面的朋友们交流。他开始不停地写信,和那些十多年里不知去向和音讯的友人又续上了关系。

197๕8年4月的一天,巴金忽然收到一封从香港寄来的信件。他感到เ十分意外,十几年来他和香港几乎没有任何联系,是什么人会忽然从维多利ำ亚海边寄信给他呢?怀着激动的心绪,老人拿着那封来信回到เ他的小楼上,坐在阳光里拆开那ว封特殊的函件,里面竟是一张写满毛笔小楷的约稿信。他再一看约稿者的署名,竟然是他从前在上海时结识的老朋友潘际垌。当年他在上海写小说《家》之后不久,作为ฦ文艺编辑的潘际垌就向巴金约过稿子,早从那时起,他们就成了一见如故的好朋友。让巴金尤感意外的是,潘际垌前几年始终住在北京,听友人黄棠说过他,在“文革”期间潘际垌一直在北京自来水公司里参加劳动。

我们已经领到衣服和通行证,明天下午便出发了。我们搭下午5๓点40่钟的火车,后天上午11点光景到沈阳。在沈阳大约还有五天的勾留แ。有一位前些时候因公回国的志愿军某部ຖ的参谋长陪我们同去平壤。出国后的日程和行止,现在还未决定。总之,这是一封在北京发的告别信。在沈阳我还有信寄回。

起初一个月的生活大约不容易过,我得咬紧ู牙齿。但以后就不要紧了。我有决心。而且想到你,想到孩子,想到大家,这会给我增加勇气,我的心里永远有你。在艰苦中,我会叫着你的名字。在任何环境下我要做一个ฐ值得你爱的人。

负责接待的同志表示愿望代为ฦ寻找,并补充说:“於ไ梨华近年的代表作,主要有《梦回青河》、《归》和《又见棕榈ถ,又见棕榈》。其中一些作品国内有些期刊已๐经作了转载。当然,於梨华的早期作品有些不好找,如她在台湾皇冠出版社出的几本集子,《变》和《也是秋天》等等。暂时怕无法让巴老来读了。”

“巴老,我是一九三一年在上海出生的,我父亲是勤工俭学留法的,回国以后在光华大学教书了。”於梨华在巴金这样的大师面前,是以小学生的谦虚在叙说自己的经历。她当然知道坐在面前的白发老人的资历与学识,几乎可以作为ฦ她的师长。这因为在於梨华出生的时候,巴金已以他那部著名小说《家》在上海滩扬名一时了,所以她才十分渴望与巴金见面。而於梨华在读到那部《家》的时候,已是她随家人到台湾以后的事了,所以於ไ梨华当然知道巴金在中国文学史上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终于在稿纸上写下:“往事与随想——赫尔岑”一行字!

“现在我必须要把《秋》和《火》两ä部书写成。”巴金见萧珊也象自己้一样对《往事与随想》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心里的创作欲望就变得更加强烈起来。

巴๒金依然真诚地对妻子说:“蕴珍,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想,我是在官僚地主ว的家庭里长大的,受到旧社ุ会旧家庭的教育,接触了那ว么多旧社ุ会和旧家庭的人,所以我肯定有很多不良的思想。我会以封建地主的眼光去看待新า社会。所以,文化大革命对我来说,是非常及时的。……”他在妻子面前好象背书,好象有些木然地自省。他的神๰情让妻子见了心生悲哀,萧珊有时会说:“你究竟是怎么了?”

“巴金,你必须交待为什么เ要写《激流三部曲》,你写的《激流三部ຖ曲》,就是在为万恶的地主阶级歌功颂德!”巴金现在坐在这间小会室里,似乎仍能听到那ว震耳欲聋的喊声。那当然是他的幻觉,当然是他记忆深处一时难以消除的烙印。如今,那梦魔般的苦日子终于渐渐离他远去了。如果萧珊现在没有生病,如果她还象从前那样好好活着,巴๒金本来对人生还有莫大的希望。现在不但没有人再对他进行批斗,而且也๣不再让巴金去奉贤五七干校了;不再让一个年迈老人去田间劳作,这本身就是对他的解脱。留在上海ร尽管仍要巴金写检查和定期交出思想汇报,但是,这毕竟比过去五年中那不堪回首的岁月强多了。

“西南联大?我当然希望投考,不过,我凭着在上海ร女中的功底,不知是否能考上?”萧珊见巴金对她考大学的事如此重视,心里当然高兴。不过听巴金介绍了西南联大的情况以后,她心里又产生了一点畏ั葸。在上海ร爱国女中ณ毕竟读书๰有限,她不知以自己的知识和才华,是否会考上名牌大学。

巴金连忙解释说:“不不,不是的。蕴珍,我早就说过,你比我有才华。只是缺少一点刻苦钻研的精神,我很喜欢你的外语水平,有时候你翻释一些外国名著的片断ษ,我看了就是一种意外的享受。虽然说有些释文并不恰当,也不是普希金和屠格涅ื夫的风格,可是,它们却有着很浓烈的文学气氛。应该说你笔下的译文大都是有创น作性的文学作品,从这些片断ษ的释文中,我已๐经看到你是有希望的女孩子。在这种

萧珊在与巴金相处的日子里,有一次,她曾代表爱国女中的全体师生,前往文化生活出版社盛情邀请巴金来到她们的学校里讲演。可是,这一次她没想到巴金竟会谢绝了她,理由á是他只能用笔下的“嘴”说话,却极不善于当众演讲。当时萧珊听了十分失望,她完全没想到เ一位下笔千言的大作家,竟然不敢到她的学校去演讲。

“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了,他比我还有名气呢。”

海会见他从前的两位日本老朋友,一位是德高望重的中岛健藏,一位是日本文坛上卓越的人物井上靖先生。

让巴金高兴的事情不止这些,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决定再版他的小说《家》后不久,有关部门又允许巴金的法文本《家》在国外出版发行。当他提起笔来为法译本《家》写序的时候,巴๒金才真正意识到เ自己文学的春天来到了。

去年十月当《上海ร文学》复刊的时候,编辑部ຖ主动向老人约稿,这时他决定把改了又改的短篇小说《杨林同志》拿去发表。这是他从修改了多少遍也不肯轻易出手的中篇小说〈〈三同志〉〉中,精心提练出来的一部ຖ情节。应该说这篇〈〈杨林同志〉〉才是巴金晚年小说创作中最为满意的一篇。当然,巴金希望的并不是它在文坛上引起什么的轰动,而是想圆他自己้多年的一个梦!他总是认为ฦ自己欠了朝鲜战场上那些英雄们的一个债,当然是文债!现在老人总算还上了!

巴金感到在过去的一年,他在政治上也真正翻了身。十二月底,上海市๦第七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政协上海市๦第五届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同时举行。巴金又坐在了大会的主ว席台上,当巴金的电视画面出现在千家万户的电视屏幕上时,围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们竟然一片欢呼:

“巴金出来了!”

“没想到他还活着!”

“你们看,巴金老人还象从前那样精神,他没有老,只是头发全白了!”

也๣就是在自己公开亮相不久,巴金又在《人民日报》编辑部举办的座谈会上,发表了一个题为ฦ《除恶务尽》的发言。为篇谈话在报上发表以后,全国读者都看到了久违的巴๒金!巴金又回到เ了久违的文坛!

一九七八年对于巴金来说,无疑ທ是个振奋人心的年头。早在二月下旬ຒ,他就从上海来到了首都。巴金又以人民代表的身份出席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了。同月,他的《处女地》新า译本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给赴会的巴๒金心中平添了无຀限喜悦,他感到自己又可以写作了。大会结束已是三月初,巴金回到เ上海ร马上就开始了紧张的写作,他感到从前的时间都荒废了,现在时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紧了,他有一系列庞大的写作计划都摆在面前,翻译赫尔岑的回忆录刚ธ刚开始,构思多年的长篇小说也仅仅写了几千字,在这时候各报的稿约又频频๗向他飞来,巴๒金实在有些应接不暇了。但是,他仍然抽出时间替别人作工ื作,例如一份上海师大中文系鲁๥迅著作注释组的访问纪录稿《〈中国文艺工作者宣言〉起草经过及其它》就摆放在老人的面前๩,他必须拨冗审定,老人之所以如此,是他认为自己能为ฦ别人研究鲁๥迅作一点工作是荣幸的。

如今,五月的春风吹绿了塞北大地。巴金只好暂且放下手边文稿,匆忙地赶到เ北京参加中国文联第三届第三次(扩大)会议了。他在这次会上要发表一篇讲话,巴金已经把这个《迎接社会主义文艺的春天》的发言,看了又看,改了又改。就在巴๒金修改这个发言的时候,他敬重的老前辈郭沫若忽然逝世了!巴金感到悲恸,本来他想利ำ用会议休息的机会,前往北海附近的寓所去探望郭老,然而他没有想到同样经受“文革”灾难的文学前辈郭沫若,竟然在国家走向万象更新的时候挥手西去了。

在这种时候,巴金的思想仍然停留在阴影末消เ的水平上。他希望在自己的这个后记里讲讲自己的错误。他想对读者这样说:“我在中ณ国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里写作了二十年,写了几百万字的作品,其中有不少坏的和比较坏的。即使是我的最好的作品,也๣不过是象并不高明的医生开的诊断书那ว样,看到了旧社会的一些毛病,却开不出治病的方子。……”

巴金仍然还在写自己的批判ศ!他那时的思想还停留แ在自省自悟与对灵魂深处封建思想的反思之中。巴金并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假谦虚,而是当时的历史背景留给他心灵上的烙印太深太重。他始终感到เ自己还是一个有待改造的人物,尽管他的问题๤早已经得到了解决,写作的自由与出席各种社会活动已๐让巴๒金重新找回了那ว个淡忘了的世界。然而一遭蛇咬,三年怕井绳的畏怯感与旧时代作家的“自卑”,仍然时时在束缚着他的思想理念。

后来,在《家》再版的时候,巴金果然把上面一些想法变成了文字,写进了该书的后记。让读者们读来感到不可理解的是,巴金在这篇后记中竟然如此严肃地解剖自己的灵魂:“小说里面我个人的爱憎实在太深了。象这样的小说当然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缺点,我承认,我反封建反得不彻底。我没有抓住要害的问题,我没有揭露地主阶级对农民的残酷剥ຓ削,我对自己้批判的人物给了过多的同情,有时我因为ฦ个人的感情改变了生活的真实。……”

北京的六月是炎热的。

全国文代会期,让巴金最动感情的还不是他在会议中又见到了许多劫后余生的文坛老友。让他大伤其心的是,参加作家老舍的骨灰安葬仪式。在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布置了一个ฐ既简朴又隆重的会场,正面黑色的帷布上高悬着老舍那ว熟悉的遗像。巴金看到那张照片,就会想起自己和老舍生前见到เ的最后

一面。那是19๗66年飓风乍起的盛夏,他奉命从上海ร来北京筹备亚非作家紧急会议,也๣是6月初的一天上午,他忽然在人民大会堂的某一个厅里经过,这时,他对面忽然走来一个ฐ熟悉的身影!

“老舍?!”巴金那次到北京,由á于毛泽东已๐经接连批了两个有关文艺团体的重要批示ิ,所以他刚到เ北京就有一种恐惧感。加之ใ会议筹备的紧张,巴金很少有机会外出,探望在京的朋友。当时,他特别ี想有机会看望一下老朋友,其中就包括老舍。不过巴金为少给别ี人带来麻烦,还是让这一念头自生自灭了。可是他没有想到,老舍现在竟然出其不意地来到了自己面前。

“巴金先生,你好!”与此同时老舍也认出了他,他们紧ู紧地握着手,然后来到大厅一隅,悄悄地谈了几句知心话。他看出老舍并不像自己想的那ว样紧ู张,尽管北京的形势已๐有山雨欲来之势,老舍却依旧处之泰然。他对巴金说:“请放心,我很好。请告诉上海ร的朋友们,我没有问题๤。”

“这就好!”巴金听了他坦荡自若的话,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他记得当时这样对老舍说:“我们都相信你!”

那次在人大会堂短暂而匆忙的一面,对巴๒金来说十多年后仍然记忆犹新。但是,他当时决不会想到的是,泰然自若、心胸坦荡的老舍,竟会在与他相见的一个月以后,就猝然惨死在北京的一次批斗大会之后。如今,在阵阵哀乐的旋律中,巴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在经过老舍遗像,向老舍夫人等死者家属走去的时候,脑际里老是浮ด现着在大会堂见最后一面的场面。那俨然一个ฐ铭心刻骨的镜头,已经深深地刻๑在他的心上了。

巴金在一个ฐ金霞满天的傍晚,独自来到北京德胜门附近的太平湖。眼前๩的湖波依然泛起层层涟漪,只是当年的悲剧不会再发生了。他不知当年的老舍究竟是怎样来到这幽幽泛动碧波的湖水之畔,也不知他一个ฐ人在太平湖边默坐了多久,才决定结束自己的一生的。巴金也๣同样经过那ว种可怖的年月。他对当初在大会堂里那么有自信的老舍,最后选择这条路的心路历程,渐渐由不解而转为理解了。巴金知道他和老舍的心是相通的。他们可以没有饭吃,也可以没有车座,甚至可以忍受生活的苦难与艰辛。然而他和老舍却不能ม忍受非人的待遇。尤其是人格的侮辱与践踏。不久ื前他在上海ร遭遇到的香港《大公报》删改稿件的难堪,就足以让他更加从心里理解一死了之的老舍了。

太平湖上飘起了霏霏雨丝。巴金仍然一个人静静伫立在湖边,凝思着。

血沃中原肥劲草,

寒凝大地发春华。

英雄多故谋夫病,

泪洒崇陵噪暮鸦。

不知为什么,巴金在湖畔ึ徘徊的时候,心里忽然想起鲁๥迅1้93๑2年写的那首《七绝·无题๤》。他在蒙蒙的雨雾中凝思着,湖波依然汩汩涌动,纷飞的细雨越来越稠,巴๒金的衣服已被小雨淋湿了。他仿佛在雨雾中又看见了老朋友——老舍含笑向他走来,似在向他询问:“巴๒金先生,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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