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作家的战场在斗室 一部积压了15年的中篇小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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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珍:

到3月下旬ຒ那才是我的新า生活的开始,也就是我们真正的分别ี的开始。即使在几个月内我无法跟你通信,你不要为我担心,我一定会很健康地回来。以后信少,一则因为机会难得;二则,因为到เ部队以后我得先多跑多看,过一个时候才能够住下来,就是住下来时,也会有很多的工ื作。我会在工作中把自己锻炼得坚强,有用。我会吃苦,也会学习。

“哦哦,”

巴金对这位台湾旅美女作家的成就格外重视,同时也๣希๶望马上会见她。於梨华在国外的自强自重,让巴金蓦然想起他从前在法国的留แ学生涯。他说:“只是,我这些年来很少读书๰,特别是英文作品读得更少了。不知能ม否替我找一些於梨华小姐的作品读一读,以便和她见面的时候有所准备。”

巴๒金已到เ耄耋之年。可他并没有在一个晚辈作家面前表示出自傲与清高,他仍然利用在会见於梨华的前两ä天,抽空戴着眼镜读了她的《又见棕榈,又见棕榈》。就在巴๒金对於ไ梨华有了初步了解以后,才决定在这幽静的小院里会见刚刚从美国飞到上海的於梨华。

巴金望着面前那部ຖ厚厚的《往事与随想》,心里有些跃跃欲试。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摸起一支钢笔来,想在面前๩的稿纸点写什么,然而却迟疑着不敢动笔,因为他目前想做的事情太重要了。他是早年在巴๒黎留แ学的时候,就喜欢上面前๩这部厚厚英文著作的。在几年前家里多次遭到抄家的时候,这部英文著作竟然得以幸免封存。它被萧珊小心藏在楼下那个箱子里。如今巴金把它找了出来,翻开书๰的扉页,竟然有种隔世之感。

“那么เ,现在不行吗?”当时的萧珊神๰色凝重,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深幽幽的望着他。他们都静静倾听着不远处漓江那汩汩流淌的水声,心里充盈着对这部重要著作的寄托与向往。

“我确实应该受受教育,因为我确是地主家庭出身!”在永远休止的批判和揪斗过后,巴金并没有像别人那样气馁与沮丧。他在牛棚里真正做到不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不走一步不该走的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只有回到武康路那熟悉的小院时,才会对萧珊倾吐心里的积郁๗之ใ言。萧珊对他这样过份认真的态度感到惊讶和不解:“先生,你回家里为什么也要说这种话呢?莫非当真有点发傻了吗?”

他从一个每天可以看大字报,可以照ั常到作协上班的人,变成了“专政对象”。并且不时被造反派从一楼押上二楼,接受大会小会的批判。

1939๗年夏天,萧珊终于找到了上大学的机会。不过并不是前๩往成都投考东北大学,而是昆明的一所大学。那ว时,巴金是和萧珊在桂林停留一段时间以后,忽然获悉了西南联合大学即将在昆明开课的信息。当时西南联大是非常有影响的学校,所以巴金听到这个ฐ消息以后,就劝萧珊去报名投考。

“哦,”萧珊听了巴金的话,很高兴,也๣很振奋,她慢慢品味着他的语意。萧珊听得出巴金在鼓励自己发奋读书๰投考大学的同时,也๣在话语中流露出隐隐的担忧。他是在委婉指出她性格上的弱点,那就是钻๵研的精神尚须ี加强。她听了他的话,脸上现出了不好意思的羞怯。半晌她才恍悟地说:“李先生,你是说我吃苦还不够呀?”

在和大家逛拙政园的时候,巴金更像个老大哥,他给萧珊讲这座三进套院,曲径通幽的院宅来历,还带着她到回廊前的假山石前合影留念。萧珊在和李大哥的交往中已๐渐渐产生了一种信赖感,巴金在这正读中学的女孩子心里,已经成了可靠的精神支柱。

“好吧,蕴珍,我确实不能演讲,不过,我可以为你们学校邀请一位善于演讲的作家前๩去,这总是可以了吧?”巴๒金左ุ思右想,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ฐ主意。萧珊这才露出了欣喜的微笑,说:“一位善于演讲的作家,他是谁?”

然而,初稿在196๔1年在成都写出之ใ后,巴金自己้始终不满意。他发现这部由á2๐5๓个章节组成的中篇小说,并没有把他在朝鲜战场上经历与采访到的众多感人故事包容进去。这样,他就把《三同志》暂且放在自己的抽屉里,他想先让自己从故事中走出来,经过认真的思考沉淀以后,再对此稿进行一次彻底的修改。然而在过了一年后,当巴๒金把《三同志》从头至尾再作一次认真的修改时,他自己้仍然不满意。

到了19๗63๑年夏天,巴金再找机会把这部稿子从头至尾看过一遍。在经历三年的时间后,巴金对书๰稿中的人物又重新า进行了一次深刻的反思。巴๒金认为他不能轻易随便地发表这部小说。他认为自己是从朝鲜战场回来的作家,他要把那些牺牲在异国土地上的英雄们,在自己้的小说中ณ都得到最完美的艺术体现,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那ว些壮烈牺牲的英雄。所以,1้963年冬天他把《三同志》再次修改过后,左ุ看右看都不满意,最后,巴金才决定对自己精心改过多次的作品进行冷冻。

在长时间的冷冻中,巴金并没有因为频๗繁的社会活动而淡忘了《三同志》中ณ的人物。他知道书稿中的人物,都是他从前๩在朝鲜战场上最好的朋友。他不希望以一部尚未成熟的作品去急于哗众取宠或换取某种实惠,凭巴金在国内外的影响,他自知如果把《三同志》拿出来,肯定会有许多家杂志社前来争抢。越是这样,巴金越要慎重。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宁可小说不发表,也一定要把它修改成真正感人的东西。”

1้96๔4年夏天,武康路上那ว个小小的庭院里,夜灯常常彻夜不息。巴金是在百忙之中重新把《三同志》找了出来。他知道现在是把这部书稿推出去的时候了,已๐在自己抽屉里四历寒暑的中ณ篇小说,他现已做到了字斟句酌。而且上海和北京的许多刊物,此时都正在频频๗向他约稿。大势所驱,巴金这次似乎已经下了最大的决心,他想利用夏季的晚间休息时间,再把《三同志》加工润饰一番๘。他知道只要自己้愿意把稿子拿出来,随时可以问世。然而经过几个夜晚的伏案修改,巴金竟然再一次停下笔来。

他发现《三同志》中仍然存在许多不足,而书๰稿中的毛病,并不是几个夜晚就可以解决的。巴金越是这样想,越不希๶望自己草草收兵。他有种修改不好死不休的意志,无论书๰中的人物还是情节,巴金都不肯轻易放过。他要求自己้至少要达到自己满意的水平,才能拿出去公开发表。

秋风吹散了盛夏的严热,冬天很快就来了。196๔4年就这样过去了。他宁可写一点随笔和散文应付那ว些纷至沓来的约稿,也๣不肯轻易把自己的《三同志》出手。到了19๗65๓年冬天,巴金又有了一点闲暇时间,这时他又想起了抽屉里那部已๐经被自己圈圈点点,用红笔勾划成一片红色的稿件。

这次,巴金从春节前一直改到严å冬将尽,可是,他仍然还是不满意。这样巴金就只好把稿子再次放下,到เ了当年的5月,春风已经吹开他院里玉兰树的花蕾之时,巴๒金才又一次把《三同志》找出来。这次他几乎ๆ把所有不如意的地方都加了一遍功。然而,就在他准备把《三同志》拿出来发表的前几天,巴金竟又改变了主意:“还是再等一等吧。与其就这样把它发表出来,不如再认真的改一下!”

本来,巴๒金还想在1966๔年春天,继续对自己倾注心血的《三同志》再作一次修改,然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เ,就在这一年春夏之ใ交,一场旷古少见的红色狂飚猝然袭击着大江南北。全国动荡的形势已经无法让巴๒金继续坐在桌案前,修改他这部在朝鲜战场上为英雄们写就的中篇小说了。在过去的十几年中,巴๒金即便在任何困难和情况下也没有忘记这部小说,然而那时他连自己的身家性命尚且难保,又怎能找机会接触这部《三同志》呢?好在经过大灾大难之后,这部手稿居然出奇不意地保存了下来。可是,就在巴金决定把《三同志》作为ฦ自己้劫后余生的第一部ຖ小说推出的时候,他忽然又感到如若把《三同志》公开发表,自己至少还要下一番功夫。

他不能为修改《三同志》再去朝鲜ຒ了。巴金纵有此心也不便远行,他毕竟年迈了。行走也๣有些困难。这样,他就必须ี借助于第二手资料é,重温几十年前的那ว场战争。当然,重读自己的同类作品更为有益,那毕竟是他曾经经历的生活。大同江畔的三千里江山,时至今天仍在巴金的脑แ际里留有深刻的印象。

“下了一天的雨,到傍晚,天晴正了。夜幕落在整个山上。起先还有几缕灰白烟从近处大厨房里的烟囱里冒出来,后来它们也消เ失了。夜色越来越浓,只有山下开阔地里几块水田和水荡在发亮。从那里送过来鼓声似的蛙鸣。空气清爽,新า鲜,这是朝鲜战地上的一个ฐ平静的春夜。在不远的地方แ响起了歌声,年轻的声音唱着《王大妈要和平》。起初是一个人唱,后来两三个人一齐唱起来。歌声刚ธ刚ธ落下去,接着就迸发出快乐的笑声,几个人用不同省份的口音在讲话。后来话声也听不到了,我这时才注意到在另一个ฐ山坡上也有人大声讲话。……”巴金翻阅1้952年8月的《人民

文学》,果然从中找到他在朝鲜写的散文《朝鲜战地的春夜》。他现在读起来,仍然让巴金心驰神往。没有谁比巴金更熟悉朝鲜了,那ว里的每一个山头,每一条河流和水洼,迄今都在他的头中留有深刻的印象。他决定把从前的生活重新า活化起来,以变成自己灵感的冲动。

很快巴金就发现,《三同志》如果依照ั旧ງ有的基础继续进行修改,发表之后的效果肯定难如人意。这部稿子与当年他在朝鲜写成的小说《团圆》大不相同。《团圆》有生活的原型,也有他多年在上海生活的积累,所以在自己้笔下塑造出一对在战场上重逢的老战友,写起来就得心应手。而《三同志》尽管也同样来源朝鲜战场的真实生活,却由于结构等诸多问题๤,让巴金感到改起来力不从心。这样他就决定从《三同志》中择取一个人来写。这就是他后来写成的《杨林同志》!

杨林是巴金较为ฦ熟悉的志愿军战士。他的音容笑貌在事过几十年后,仍然在巴金的眼前浮ด动闪现。他记得自己在19๗52年从朝鲜回国,在北京作短暂停留的时候,曾经在宾馆灯下写了一篇《向朝鲜ຒ战地的朋友们告别ี》。这篇稿子巴金早在离开朝鲜前夕就已经打下腹稿,在回国的列车上写了草稿。他那时是怀着真诚的思念之ใ情,一笔笔记下了当时的感情。这篇文稿后来他发表在当年10月25日຅的《北京日报》上。现在巴金把那篇文章也找到เ了,看着自己从前写的文字,巴金忍不住又要流泪了。

他这样写道:“离开朝鲜的前๩一天,我深切地感觉到这个ฐ国土和这里的朋友们牵引我的心。我真想抓住那一秒钟็,一分钟,一点钟箭也似飞去的时间。我真愿意跟那许多我敬爱的朋友再见一次面,再听他们谈一次话,再和他们相处一刻๑。我要永远保留着我前๩线生活的记忆。那ว些兴奋日子的回忆。明天汽车就要载着我穿过敌机的封锁线向祖国驶去的时候,朝鲜秋夜的寒气会浸ฤ透我的棉衣,但是我身边带着朋友们给我的温暖,朋友们的英雄的面貌会给我照亮道路。……”

夜灯幽幽。巴金来到楼上的书房里,他在桌上铺开了稿纸,写下《杨林同志》四字!这是他在“文革”后动笔写小说的开始,因此巴金感到自己的笔非常凝重,他要求自己还像从前那ว样写作,以自己的感情,以自己้的热血,以自己对生活的感受来写。

当笔下流淌出无数优美文字的时候,巴金的头脑里便会融入电影似的境界ศ中。

他眼前好象出现了电影中的镜头。那ว是他一生中绝无仅有的现实生活题๤材的电影,19๗64๒年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的《英雄儿女》。

硝烟滚滚唱英雄,

四面青山侧耳听,

晴天响雷敲金鼓,

大海扬波作和声。

人民英雄驱虎豹,

舍生忘死为ฦ革命。

……

老人耳畔仿佛又响起那熟悉的旋律。这支熟悉的歌曲,巴金永远也不会忘记,即便在他受到“专政审查”的黑暗岁月里,即便他一人离开了上海ร的家,前往奉贤五七干校参加田间劳动的日子,巴金只要在思想困苦的时候,就会一人偷偷地哼唱这支曲子。不知为什么从来不喜欢歌舞弹唱的巴金,只要他在心里哼唱这支曲子,心中所有的郁闷、苦楚和怅惘,都会随着歌曲而消逝无余。

巴金很感激长春电影制片厂。他一生中ณ许多著作曾经搬上银幕,特别是成名作《家》,不但被搬上过银幕,也搬上过话剧ຕ舞台。然而,巴๒金心里最喜欢的电影,无疑ທ就是这部根据他小说改而编成的故事片。这当然与巴金在朝鲜生活的那ว段难忘岁月不无关系。

想起《团圆》这部ຖ电影,巴金就不能ม不想起与电影中英雄群像相关的生活。那ว一年他到เ朝鲜率创น作组进行实地采访,在志愿军某团六连体验生活的时候,他本身就接触到เ电影和小说中ณ的人物原型。六连战友们向巴金讲了许多感人的故事,其中最让他难忘的的,就是六连在开城保卫战中,战斗ç打到เ最激烈的时候,整个阵地最后只剩余两个人,他们就是班长赵先友和通讯员刘顺武。尽管数倍于他们的美国鬼子已经挺着刀枪从山坡下冲了上来,可是赵班长和小通讯员仍然拼命抵抗,直到打得弹尽粮绝,仍然没有一丝惧色。突然,刘顺ิ武发现美国兵已经从他们身边冲上来了,赵先友急中ณ生智,当即举起手里的步话机,大声向团长报告:“敌人已经冲上来了,不要管我们,快向我们开炮!快向我们开炮!……”

这一壮烈的场面巴๒金虽然没有亲历,然而六连战士的讲述,曾让巴金为之ใ心动。当他从团长事后的回忆中听说赵先友和刘顺ิ武壮烈牺牲的经过时,眼前始终闪现两个ฐ英雄的身影。也许就是从那ว时起,一个尽快用小说形式把英雄六连死守开城前沿的经历写成文艺作品的念头,十分强烈地在作家心中涌动了。

巴金回到เ上海后,每当他想起英雄六连的经历,就会感情冲动,激情不已๐。但是,他这种创น作欲望,直到เ60่年代初期才得以真正渲泻。他不能单纯向读者交待一个简单的英雄死守阵地的场面,巴๒金的独到之处就在于他必须ี要把真实的历史赋予新的生命。于是,他调动自己多

年在上海的生活经历,决定丰ถ富这一素材。巴金知道上海同样有一些志愿军战士牺牲在朝鲜战场上了。作为ฦ上海的作家,没有谁比巴金更理解和熟悉上海群众对抗美援朝战争的感情了。这样,才有了一个ฐ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小说《团圆》的诞生。

本来,这篇小说在巴๒金最初的设想,只供那些没有到เ过朝鲜的祖国亲人们阅读。可是他没有想到,小说《团圆》在刊â物上发表以后,反映十分强烈。巴金更没有想到自己这篇小说,竟会引起北京文化部ຖ副部长夏衍同志的注意。夏衍阅后即指示中央电å影局,把巴金的《团圆》列ต入1้96๔3年的拍摄计划。中央电影局很快就把拍摄电影《团圆》的任务,落实到เ长春电影制片厂。

长影对巴๒金的《团圆》格外重视。他们马上组成以著名导演武兆堤为首的创作班子。开始着手对小说《团圆》的改编,武兆堤和编剧ຕ毛烽来上海拜见巴金,他们很快就对未来的影片达成了一致共识。

剧ຕ本初稿写成后,巴金非常满意,因为电影剧本中加强了许多原小说中不曾出现的情节与人物。特别是对王成形象的塑造,更加具体和突出了,毛烽和武兆堤听到巴金的介绍,他们都对那位牺牲在阵地上的赵先友,死前对报话机大声呼叫:“向我开炮!”这一细节大为欣赏。所以,王成的形象在电影中ณ得到เ了更加鲜明的体现。演员阵容也让巴金十分满意。

长影为拍好这部重点故事片,特别ี从北京请来著名表演艺术家田方,出演片中我军军长王文清。由刘世龙来扮演王成,老演员浦克扮演影片中的朝鲜族๣老大爷。此外,郭振清、刘ถ尚娴、周文彬、赵文瑜等著名演员,都在此片中联袂出演,阵容强大极一时之盛。尽管《英雄儿女》一片在全国上映后,让更多没有到过朝鲜前๩线的观众,通过艺术形象更深一层的了解到那可歌可泣的生活,然而让巴金始料不及的是,在十年浩劫中,江青竟胡说此片是“大毒草”!巴金因此遭到严重的冲击。

现在,当巴金决心再写一部ຖ以朝鲜战争为ฦ背景的小说时,《团圆》的艺术形象就会在他心中浮动。《三同志》和自己้的《团圆》比较起来,它的艺术成就如何?它的思想性如何?如果《三同志》的思想性和艺术性不能超过自己้曾经有过的同类作品《团圆》,那ว么巴金就决不会轻易发表它。

巴金几经苦思,最后决定放弃自己多年心血的结晶,他仅仅从《三同志》中ณ选取一部ຖ分情节,另起炉灶地重新า写成了短篇小说《杨林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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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最后23个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