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维仪走得远了，远远只听她怀里的猫喵呜了声，像是羽毛轻轻扫起心里的狂躁，他在走廊里趟来回，只是愤恨——她记着的是旁้人，落泪是为了旁人。更加怒不可遏的却是自己้的在意，他竟然如此嫉妒她这样将心留给旁人，他却在意嫉恨。
转脸看到人家卖馄饨，问她：“你饿不饿？我倒是饿了。”素า素า听他这样讲，知道他留意到晚上吃西餐，只怕她吃不惯饿了，所以这样说。她心里却是满满的，像鼓满风的帆，摇头说：“我不饿。”他偏偏已๐经坐下去，说：“碗馄饨。”向着她微笑，“你慢慢吃，我在这里等你。再过阵子等婚礼过后，只怕想溜出来吃也不能够了。”
她想，上次两个人应该算是吵了架，虽然她没做声，可是他发了那样大的脾气。她原以为他是不会再见她了。她想了想，还是上了车。
他养了几日的伤，到เ底年轻，又没伤到筋骨，所以恢复得很快，这日已经可以下楼。闷了几日，连步子都轻松起来。但走下楼去小客厅，倒规规矩矩地在门口就站住了。慕容夫人抬头见了他，笑道：“怎么不过来？”慕容沣也抬起头来，见是他，只皱了皱眉。慕容清峄只得走近叫了声：“父亲。”
许府里的晚宴只算是便宴，但豪门世家，派头自然而然地在举ะ手投足间。连牧兰都收敛了平日的声气，安安静静似林黛玉进贾府。好容易餐饭吃完。仆人送上咖啡来，慕容清峄却扬眉，“怎么喝这个？”许长宁笑道：“知道，给你预备的是茶。”果然，用人另外送上只青瓷盖碗。慕容清峄倒是笑，“你真是阔啊，拿这个来待客。”许长宁道：“我怕你又说我这里只有俗器呢！”慕容清峄道：“我平常用的那只乾ດ隆窑的雨过天青，有回让父亲看到了，老人家不知为什么เ心里正不痛快，无端端说了句‘败家子’，真是触霉头。”
醒的时候，天是黑的。我床头的睡灯开着，个护士在软榻上打着盹儿。屋子里死般的寂静，静得好可怕。睡灯淡蓝色的光幽幽地亮着，我的心缩成团。我拔掉了手上的点滴管，坐了起来。我没有找到拖鞋，就光着脚下了床。
哦，我忘了说明，三公子是我父亲年轻时的花名，他会骑马倚斜桥，满楼招。他也会冲冠怒惊诸侯。我听过好多他的传奇，可是我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讲过他和母亲的故事，他自己้也不提。我可不认为是因为太平淡，正相反，个像母亲那样的美人，个像父亲那样的人物，怎么เ会没有个ฐ轰轰烈烈的传奇？我不信！世伯们都说我外表像母亲，可是性格酷似父亲。我承认，我的性子浮躁，极易动怒，像极了急性子的父亲。每次我提到母亲，父亲不是大发雷霆就是转身走开，这更让我确定这中ณ间有个秘密的故事，我渴望揭开这个谜，我直在寻找在探求。我不相信没有只言片语来证明这个故事。
素素า犹豫了下，说：“这么晚了，要不明天我请你喝茶？”牧兰说：“才八点多钟็，街上热闹着呢。你出来吧，事情真的十分要紧ู，快来，我等着你。”
素า素听她语气急迫，想着只怕当真是有要紧ู事情，只得坐车子去宜鑫记。宜鑫记是老字号的苏州ะ菜馆子，专做达官名流的生意。馆子里的茶房老远看到车牌，连忙跑上来替她开门，“三少奶奶真是贵客。”素า素向来不爱人家这样奉承，只得点头笑笑。茶房问：“三少奶奶是独个儿来的？要间包厢？”素素说：“不，张太太在这儿等我。”茶房笑道：“张太太在三笑轩，我带您上去。”
三笑轩是精致的雅阁，出众在于壁上所悬仕女图，乃ี是祝枝山的真迹。另外的几幅字画，也皆是当代名家的手笔。素素这几年来阅历渐长，望之下便知其名贵。只见牧兰独自坐在桌边，望着杯茶怔怔出神，便笑道：“牧兰，这样急急忙忙约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牧兰见了她，倒缓缓露出个苦笑来。她连忙问：“怎么เ了？和张先生闹别扭了？”牧兰叹了声，说：“我倒是宁可和他闹别扭了。”素素า坐下来，茶房问：“三少奶奶吃什么เ？”素素说：“我吃过了，你问张太太点菜吧。”然后向牧兰笑笑，“闹别扭是再寻常不过，你别生气，这顿算是我请客。你狠狠吃顿，我保管你心情就好了。”
牧兰对茶房说：“你去吧，我们过会儿再点菜。”看着他出去关好了门，这才握住素素的手，说：“你这个ฐ傻子，你当真不知道么เ？”
素素万万想不到原来会说到自己身上，惘然问：“知道什么？”
牧兰只是欲语又止，说：“按理说我不应当告诉你，可是大约除了我，也没有人来说给你听了——素素า，我真是对不起你。”
素า素越发不解，勉强笑道：“瞧你，闹得我头雾水。你向来不是这样子，咱们十几年的交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牧兰道：“你听了，可不要生气，也不要伤心。”素素渐渐猜到เ二分，反倒觉得心里安静下来，问：“你听说什么了？”
牧兰又叹了口气，说：“我是去年认识汪绮琳的，因为她和明殊的表哥是亲戚。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素素“嗯”了声，语气淡淡的，“我不怪你，也不怪旁人。怨不得他叫我不要和汪小姐交往，原来中间是这样回事。”牧兰说：“我瞧三公子也只是逢场作戏，听人说，他和汪绮琳已๐经断了往来了。”
两年来的咫尺天涯5
素素唇角勾起抹恍惚的笑容。牧兰说：“你不要这样子，他到底是维护你的，不然也不会叫你不要和她交往。”
素素打起精神来，说：“咱们别ี说这个了，点菜来吃吧，我这会子倒饿了。”牧兰怔了下，说：“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素า素轻轻叹了声，说：“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牧兰道：“我也只是听旁人说——说汪绮琳怀孕了。”只见素素脸色雪白，目光直直地瞧着面前的茶碗，仿佛要将那茶碗看穿样。牧兰轻轻摇了摇她的肩，“素素，你别ี吓我，这也只是传闻，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素素拿起餐牌来，牧兰见她的手轻轻颤抖，可是脸上却丝表情也没有。急切道：“你若是想哭，就痛快哭出来好了。”素素า缓缓地抬起头来，声音轻轻的，“我不哭，我再也不会哭了。”
牧兰瞧着她叫了茶房进来点菜，倒仿佛若无其事的样子。待得菜上来，她也只是勺子勺子舀着那莼菜汤，舀得满满汤碗了，仍没有住手，直溢出碗外来。牧兰叫了声：“素素。”她才觉察，放下勺子说：“这汤真咸，吃得人口干。”牧兰说：“我瞧你脸色不好，我送你回去吧。”她摇摇头，“不用，司机在下面等我。”牧兰只得站起来送她下楼，见她上了车子，犹向牧兰笑笑，“你快回家吧，已๐经这样晚了。”
二十
她越是这样平静无事的样子，牧兰越是觉得不妥，第二天又打电话给她，“素素，你没事吧？”素า素说：“我没事。”电话里不便多说，牧兰只得说了两句闲话挂掉。素素将听筒刚ธ放下，电å话却又响起来，正是慕容清峄，问：“你在家里做什么？我今天就回来，你等我吃晚饭好不好？”素า素า“嗯”了声，说：“好，那我等你。”他说：“你怎么了？好像不高兴。”她轻声道：“我没有不高兴，我直很高兴。”他到底觉得不对，追问：“你跟我说实话，出什么事了？”她说：“没事，大约昨天睡着时着凉了，所以有点头痛。”
午后暑热渐盛，她躺在床上，颈间全是汗，腻腻的令人难受，恨不得再去洗澡。渐渐神迷眼乏，手里的书渐渐低下去，矇眬睡意里忽然有人轻轻按在她额头上，睁开眼首先瞧见他肩上的肩章灿然。没有换衣服，想是下车就直接上楼ä来了，走得急了呼吸未匀。这样的天气自然是脸的汗，见了她睁开眼来，微笑问：“吵醒你了？我怕你发烧，看你脸上这样红。”
她摇了摇头，说：“你去换衣服吧，天气这样热。”他去洗澡换了衣服出来，她已经又睡着了，眉头微蹙，如笼着淡淡的轻烟。他不知不觉俯下身去，仿佛想要吻平那眉头拧起的结，但双唇刚刚触到เ她的额头，她惊醒来，几乎是本能ม样往后缩，眼里明明闪过憎恶。他怔了怔，伸手去握她的手，她动不动任由他握住，却垂下眼帘去。他问：“你这是怎么了？”她只是摇了摇头。他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她简单地说：“没事。”他烦躁起来，她明明在眼前，可是已๐经疏离，疏ຕ离到令他心浮ด气躁，“素า素า，你有心事。”她仍旧淡淡的，说：“没有。”
天气那样热，新蝉在窗外声嘶力竭。他极力按捺着性子，“你不要瞒我，有什么เ事明白说出来。”
她只是缄默，他隐隐生气，“我这样提前赶回来，只是担心你，你对我老是这样子，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她哪里还有资格要求？他重新想起她来，已经是莫大的恩宠，她何必还妄图要求别的？唇边凄清的笑颜终究令他恼怒，“你不要不知好歹！”她向后退却，终究令得他挫败无力地转过脸去。他这样努力，尽了全力来小心翼翼，她不过还是怕他，甚至，开始厌恶他。前些日子，她给了他希望，可是今天，这希望到底是失却了。
他瞧着她，她脸色苍白，孱弱无力得像株小草，可是这草长在心里，是可怕的荒芜。他压抑着脾ຆ气，怕自己又说出伤人的话来，她却只是缄默。他无声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她就在他面前，可是已๐经又距他这样远——仿佛中ณ间横亘着不可逾越的天堑——惟有她，惟有她令他如此无力，无计可施无法可想，只是无可奈何，连自欺欺人都是痴心妄想。
他去双桥见过了父母，留下陪慕容夫人吃晚饭。吃完饭后在休息室里喝咖啡，慕容夫人挥退下人，神色凝重地问他：“那个汪绮琳，是怎么เ回事？”他倒不防慕容夫人会提及此人，怔了下才说：“母亲怎么想起来问这个ฐ？”慕容夫人道：“外面都传得沸反盈天了——我看你是糊涂ิ了。我听说她有了你的孩子，是不是真的？”慕容清峄脱口道：“不可能。我今年就没有和她见过面了。”慕容夫人面色稍豫，但口气依旧严厉，“这件事情，你甭想含糊过去，你老老实实地对我说实话。假若你不肯，我回头告诉你父亲，叫他来问你。”慕容清峄道：“母亲，我不会那样荒唐。我确是和她交往过阵子，自从过了旧历年就和她分手了。孩子的事必然是她撒谎，假若真有其事，至少已经六个ฐ月了，她哪里还能出来见人？”
慕容夫人这才轻轻点了点头，“这就好，我原想着也是，你不会这样大意。不过旁人传得沸沸扬扬，到底是往你头上扣。”
慕容清峄怒道：“真是无聊，没想到她这样乱来。”慕容夫人道：“到底是你不谨慎，你总是要吃过亏，才知道好歹。素素是不理你的风流账，若教她听到เ这样的话，真会伤了她的心。”慕容清峄想起她的样子来，突然醒悟，“她只怕是已经听说了——今天我回来，她那样子就很不对。”慕容夫人道：“总归是你错再错，她给你脸色瞧，也是应当的。”
他心里愧疚，回家路上便在踌蹰如何解释。谁知回家后新า姐说：“少奶奶出去了。”他问：“去哪儿了？”新姐说：“您刚ธ走，少奶奶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他见素า素า的车子仍在家里，问：“是谁打电话来？少奶奶怎么没有坐车出去？”新姐摇摇头，“那ว我可不知道了。”
夏季里的天，本来黑得甚晚。夜色浓重，窗外的树轮廓渐渐化开，像是洇了水的墨，团团不甚清晰。他等得焦躁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子。雷少功本来要下值回家，进来看到他的样子，倒不放心。于是说：“三公子，要不要派人出去找找？”他想起日间她的样子，那目光冷淡而无力的决然，猛然惊悚，只怕她竟会有什么เ想不开，心里顿ู时乱了。连忙说：“快去！叫他们都去找。”
雷少功答应声，出去安排。慕容清峄心里担心，踱了几个来回，倒想起事来，对雷少功说：“你替我给汪绮琳打个电话，我有话问她。”
汪绮琳听慕容清峄的声音，倒是笑如银铃，“你今天怎么เ想起我来了？”慕容清峄不愿与她多讲，只说：“你在外头胡说什么？”汪绮琳“咦”了声，说：“我不曾说过什么呀？你怎么เ副兴师问罪的腔调？”他冷笑了声，说：“你别装糊涂，连我母亲都听说了——你怀孕？跟谁？”汪绮琳轻轻啐，腻声道：“你这没良心的，怎么开口就这样伤人？这话你是听谁说的？谁这样刻薄，造出这样的谣言来？要叫我家里人听到เ，岂不会气着老人家。”
两ä年来的咫尺天涯6
他见她口否认，只冷冷地道：“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替你办了，咱们是拍两散，互不相欠。你以后最好别再这样无聊，不然，你定后悔。”汪绮琳轻轻笑，“怨不得她们都说你最绝情，果然如此。”他不欲与她多说，伸手就挂断了电å话。
等到晚上十点钟都过了，他心里着急，坐下来翻阅公文，却是心不在焉。雷少功怕出事情，留แ下来没有走。偶尔抬头看墙角的钟，派出去找人的侍从们却直没有消息。慕容清峄到底是担心，“啪”声将手头的公文扔在案上，说：“我亲自出去找找看。”话音未落，电话铃响起来。雷少功连忙走过去接，却是牧兰，像是并未听出他的声音，只当是寻常下人，说：“请少奶奶听电话。”雷少功听她这样讲，心里却不知为何微微沉，只问：“张太太是吧？三少奶奶不是和你在块？”
牧兰说：“我才出去了回来，听说这里打电话来找过我，所以回个电话，你是——”雷少功道：“我是雷少功，三少奶奶今天不是约了您？”牧兰说：“我和她在云华台吃过饭，她就先回去了，我去听戏所以现在才回来。”
慕容清峄直在听，此刻越发担心起来。只怕是出了什么เ意外，关心则乱，当即对雷少功说：“打电å话给朱勋文，叫他派人帮忙。”雷少功欲语又止，知道他必是不肯听劝的，只得去打电话。
却说汪绮琳握着电å话，里面只剩了忙音。她对面是幅落地镜子，照ั着身滟滟玫红色旗袍，人慵慵斜ฒ倚在高几旁้，镜里映着像是枝花，开得那样好。粉白的脸上薄薄的胭脂ฦ色，总不致辜负这良辰。她将听筒搁回，却又刻意待了片刻，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哧”地笑，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鬓发，这才穿过花厅走进里间，向素า素嫣然笑，“真对不住，个电å话讲了这么久。”
素素淡淡地道：“这样晚了，汪小姐如果没有旁้的事，我要回去了。”汪绮琳抿嘴笑道：“是我疏漏了，留แ你坐了这样久，只顾絮絮地说话。我叫他们用车送少奶奶。”素า素说：“不必了。”汪绮琳道：“今天到เ底是在你面前将事情讲清楚了。我和三公子，真的只不过是寻常的朋友，外面那些传言，真叫人觉得可笑。少奶奶不放在心上，自然是好。不过常言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只是觉得百口莫辩。今天难得遇到你，又当面解释，叫我心里好过了许多。”
素า素า道：“汪小姐不必这样客气。”她本来就不爱说话，言语之间只是淡淡的。汪绮琳亲自送她出来，再三要叫司机相送，素素说：“我自己搭车回去，汪小姐不用操心了。”汪绮琳笑了笑，只得叫人替她叫了辆三轮车。
素素坐了三轮车回去，夜已๐深了，街上很安静。车子穿行在凉风里，她怔怔地出着神。适才在汪府里，隔着紫檀岫玉屏风，隐隐约约只听得那句稍稍高声：“你这个没良心的。”软语温腻，如花解语，如玉生香，想来电话那端的人，听在耳中必是心头荡——沉沦记忆里的惊痛，旦翻出却原来依旧绞心断ษ肠般。原来她与她早ຉ有过交谈，在那样久远的从前。于今，不过是撕开旧伤，再撒上把盐。
到เ了，仍是她自欺欺人。他的人生，姹ำ紫嫣红开遍，自己这朵，不过点缀其间。偶然顾恋垂怜，叫她无端端又生奢望。只因担了个ฐ名分，倒枉费了她，特意来自己面前越描越黑。最大的嘲讽无过于此，电å话打来，俏语笑珠，风光旖旎其间，不曾想过她就在数步之外。
她对车夫说：“麻烦你在前面停下。”车夫错愕地回过头来，“还没到呢。”她不语，递过五元的钞ๆ票。车夫怔了下，停下车子，“这我可找不开。”
“不用找了。”看着对方脸上掩不住的欢喜，心里却只有无穷无尽的悲哀钱于旁人，多少总能ม够带来欢喜吧。这样轻易，五块钱就可以买来笑容，而笑容于自己，却成了可望不可及。
店里要打烊了，她叫了碗芋艿慢慢吃着。老板走来走去，收拾桌椅，打扫抹尘。老板娘在灶头洗碗，边涮碗边跟丈夫碎碎念叨：“瞧瞧你这样子，扫地跟画符似的，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拿围裙擦了手，走过来夺了扫帚就自己้扫着。老板嘿嘿笑了笑，搔了搔头又去洗碗。柴米夫妻，言行这样平常的幸福，她失了交臂，便是永远不能企及。
放下调羹，却怔怔地出了神。恍惚间抬起头来，发现面前伫立的人，终于缓缓展现讶异，“张先生。”
张明殊勉强露出微笑，过了片刻，才唤了声：“任小姐。”
他还是依着旧称呼，素素า唇边露出凄苦的笑颜，这世上，终究还有人记得她是任素素，而不是三少奶奶。她却问：“这样晚了，你怎么เ在这里？”
张明殊道：“我回家去，路过汪府门前，正巧看到你上了三轮车。”他不过是担心，想着路暗中护送她回去，所以叫司机远远跟着。谁知她半路里却下了车，他身不由己地跟进店里来，可是如同中了魔，再也移不开目光。
素素轻轻叹了声，说：“我没有事，你走吧。”他只得答应了声，低着头慢慢向外走去。
碗芋艿冷透了，吃下去后胃里像是压上了大石。她梦游般站在街头，行人稀疏，偶然车灯划破寂黑。三轮车叮叮响着铃，车夫问：“要车吗，小姐？”
她仍是茫然的，坐上车子，又听车夫问：“去哪里？”
去哪里？天底下虽然这样大，她该何去何从。所谓的家不过是精致的牢笼，锁住生。她忽然在钝ๅ痛里生出挣扎的勇气——她不要回那个家去。哪怕，能避开片刻也是好的。哪怕，能逃走刹那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