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妇在去夫家前脚不能沾地,要由兄长背上花轿,为此谢家八兄弟还很是争抢了一番,最后还是谢淳风拔得头筹,将谢宝真背上了花轿。
有火树银花为伴,烟火铺路,谢霁一身雪白的狐裘า披风,墨发玉冠,牵着谢宝真的手从中间道上步步走过。
因书房内烧炭的缘故,窗户开了一条缝,谢宝真便从窗棂下探出脑แ袋来,趴在窗缝上偷听。
马车内狭窄,谢霁的呼吸就在耳畔ึ,鼻端萦绕着忽略๓不掉的血腥味儿。
傅西朝大概是刚从学馆回来,身上还穿着素净的儒服,见到屋内会谈的梅夫人,他愣了愣,方整理仪容抬臂躬身道:“晚辈见过国公夫人!”
说着,她从怀中摸出几个ฐ平安福,一一递给家人们,弯着眼睛说道:“这是我在寺里为ฦ大家求的平安福,很灵验的,一人一个……两ä个侄儿的,便烦请五哥替我转交。”
“不去?”谢淳风观摩着妹妹的脸色,随即自顾自颔首道,“不见便不见,我将他赶走便是。”
沈莘亦从门后探出个脑袋,一边望着谢霁难得温和的眉眼,一边啃着从厨房顺来的大梨,打了个寒颤道:“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呐,啧啧。”
皇后娘娘做事一向是极有主见的,大宫女不敢违逆,道了声‘是’,便领着其他人下去了。
“啊?哦。”沈莘下意识揉了揉鼻尖,讪笑道,“他们不是我的父兄,当初在扬州ะ为了不让你起疑,才扯谎说是我的家人的。”
谢霁摩挲着她的手背,领着她穿过中庭,沿着素净的回廊朝二门厢房行去,漠然道:“关北说他的身体早出了问题,大约活不了几年了,这才急着出手行刺。进了牢后,他不肯进食喝水,所以死得如此之ใ快。”
时隔两年,哪怕身份翻转,他依旧是以‘九郎谢霁’的身份登门,仿佛时光倒退,当年的白衣少年又回到眼前。
谢霁将罗邺递过来的物件仔细浏览了一番,皱眉思索片刻,方道:“写好折子,一并送上去。”
关北看了眼身后的仇剑,面色有了一瞬的复杂,“组织里的刺客走的走,死的死,只剩下他一个ฐ废人,再也掀不起波浪,威胁不到公子和谢家的安危……”
片刻的愕然过后,谢霁清冷凌厉的眉眼渐渐软化,嘴角也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抬起带伤的手轻轻拥住怀中ณ娇软的少女,连声音都不自禁放轻了许多,低哑道:“你怎的如此打扮?”
沈莘像是见到了救星,笑道:“公子!”
“走水了,好大的火!”傅西朝顾ุ不得将手中的香烧完,匆匆起身道,“郡主、长公主,你们快走!今夜是东南风,久旱ທ未雨,火很快就会烧到这儿……”
谢霁安静垂眼,行礼告退。
“改口?”
“刑部里是谢霁的人。”说话的是老四谢弘,与老六谢澜乃是一母同胞,面上的焦急比旁人更甚,提议道,“叔父可否能请祁王出面保下阿澜?叔父于祁แ王有养育之恩,您出马,事情兴许还有一线转机。”
“那ว……”
谢宝真恍若不闻,提着灯朝前走了两步。
江南的女人果真是水做的,没说两句,云姨娘也眼眶微红,将两ä个蓝花布包裹的食盒交到黛珠和紫ใ棠手中,转而对谢宝真道:“我给做了你爱吃的水晶烧麦、蟹黄汤包和银耳莲子羹,食盒下用滚汤温着,可保两ä三个时辰不凉,定要趁热吃才好。还有一盒是各色糕点,一次少吃些,当心胀胃。”
日升月落,春去夏来,转眼到了苦夏时节。
二人齐刷刷道:“是!”
云姨娘走后,谢宝真闲来无事,就拿起床头的的拜帖一一翻阅。大多是文绉绉的官腔,唯有一本字迹狷狂的帖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我知道,可是……你不问问淳风哥哥怎么想吗?”
谢宝真愣了愣神,谢霁却是先一步松开,清了清嗓子道:“趁热喝,驱寒。”
黛珠打着哈欠,不管不顾地往榻边坐去,顿时‘哎呀’一声低呼,只觉硌着了一个硬物。她匆匆起身掀开被角一看,原来是郡主平日爱把玩的那个泥人,已然断成了两三截,剥落了不少风干发硬的碎片。
“能。”顿了顿,谢霁哑声补充道,“宝儿以后,要听父兄的话,他们真的很疼爱你。”
良久的沉默。
温和成熟的青年,与剑一般锋芒毕露的少年对峙,目光与目光碰撞,谁也不愿妥协。
谢淳风三两口喝完粥,一抹嘴道:“我去便是。”
如此等了数日,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小道消息,有传言提及十多年的宫闱旧案,说是当年淑妃和太子之争另有幕后真凶,允王和四皇子的死更是别有隐情,一言一语都是将矛头指向了当今圣上。
榻边空余的位置不甚宽敞,他先是平躺着,侧首望着谢宝真的睡颜,但觉得这般姿ู势不甚方แ便,又轻轻挪动,换成了侧躺。
谢宝真立即说:“有你在,我不怕呀!”
这样一来,皇上想借招驸马来削弱谢家的计策,自然也就落空了。
谢霁眼中ณ蕴着宠溺,点头道:“你说算,便算。”
谢霁自然也不例外,他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紧攥的拳头上有淡青色的筋脉ำ隐隐凸起。
少女的嗓音清灵好听,近在耳畔,谢霁的目光跟着谢宝真的步伐挪动,漆黑的瞳仁中仿佛酝酿着浩瀚星辰。衣袖翩飞,裙裾摆动,她像一只翩然的蝶落在心间,谢霁情不自禁握紧了手中的桃枝,喉结滚动,压抑太久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叫嚣着要冲破桎梏……
谢宝真‘啊’了声,惊异道:“往年扮演东风君的,不都是从青年才俊的武将中选么?”
“为何?”谢霁未答,他怀中的女子倒是笑了声,娇滴滴道,“自然是我喜欢,他也喜欢我,只有互相喜欢的人结为夫妻,才能ม长相厮守呀!你既是不喜欢阿霁,便没有理由留แ下他。”
春祭前整整一个月,谢宝真每日都要跟随宫中ณ司乐女官学习两个ฐ时辰的祝神舞,从最基础的柔软身段到脚步的挪动、指尖的弧度,再到手铃摇晃的节奏,祝神舞的每一个动作都要做到分毫不差、敬畏虔诚。
皇后是个年轻干练的女人,容貌在后宫中算不得十分出众,却胜在妆容得体干净,柳眉凤目,钗钿压髻,一袭凤裙摇曳的是泱泱大国的威仪。她落了座,伸手虚扶起行礼的众人,而后问道:“谁是谢家九郎?”
一夜的好心情被搅了个七荤八素,她已然不耐,“你我之间半点可能都没有,何谈机会?你既是自傲之人,便收起这点可怜的自尊心罢,别闹得跟笑话似的。”
一人笑道:“嗨,有何关系!男人有几个ฐ红粉知己那才叫魅力,终日对着自家老婆,哪能写出什么传世名作?”
谢宝真问礼道:“秦尚书、秦夫人好。”
“那怎么办,可要请大夫?”谢宝真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湿润的眼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像是林中的温顺ิ无害的小鹿,软声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你总是拆我的招,情急之下才……”
只是,到底怎样才叫‘喜欢’?
依旧是喑哑的嗓音,可今日听来,似乎ๆ别有一番撩人意味。谢宝真掩耳盗铃般将脸埋在臂弯中,闷闷‘唔’了声,当做回应。
见他不想多说,怕触及他的伤心事,谢宝真忙摆手笑道:“罢了,不管你是谁的儿子,都是我的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