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谢宝真进来，梅夫人搁下拆蟹的工具道：“你这孩子去哪儿了？晚膳都开始一刻钟了，快些坐下罢。”
他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曾救过他、又追随他多年的部下，沙哑道：“你该知道，我早怀疑你了。”
一进厅门，便见谢临风一手端着茶盏，一手负在身后，正细细品味着挂在墙上的字画，身边还站了个埋头抠手指的侍婢。
傅西朝好像读懂ฦ了他的眼神，被烤得干裂的脸赤红无比，捂着鼻瓮声道：“少侠，你带姑娘们走罢，我……我没事的。”说罢，还傻傻一笑。
“以后，我每日为你诵经祈福罢。”元霈道，“我与祁王兄见面的次数不多，也不清楚他是否如传闻那般可怕，但是我相信的你的判断。宝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霁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臣，已有理想之ใ人。”
“不是说暂时不能私下见面么？若是让人瞧见了会很麻烦的。”谢宝真将声音放得很低，唯恐旁人听见似的，闷闷道，“我今日鲁莽来此，未料与吴相国撞了个正着，已是给你添了麻烦，你……你还是快走罢。”
谢澜犯事了。
待谢淳风走了，街上就只剩下谢宝真和傅西朝。
伤口很小，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他决意向宝儿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不该在这般情况下与之重逢。
几百个日夜过去，也不知如今的九哥是何模样，有没有完成他那些必须去完成的大事，是否也曾像此时的她一样，思念成疾、彻夜难眠……
回房的步履明显匆忙了许多，迫不及待似的。
“大任务！”
云姨娘擅长煲โ汤，莲子雪梨汤、红豆粳米粥、燕窝银耳汤每日变着花样来，如此养了数日，谢宝真总算好转了些，面色也红润了不少。
“你这是哪儿的话？我没有亲姐妹，你就是我最好的姐姐，我不来看你谁来看？”天有点冷，谢宝真解下自己้的斗篷裹在元霈身上，难掩忧色道，“霈霈，你还好罢？”
谢宝真心中闷了一瞬，很快调整好心情跪坐于谢霁对面，伸手抚平斗篷上的褶皱。
“我怎么听说祁王年幼时嗓子受过伤，原本就是个哑巴呢！”
谢霁眉头一皱，很快反客为主握住了她的指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宝儿，若是我瞒了你一件事……”
“我知道。”谢霁竭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一字一句认真道，“可我与她相爱。”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你与仇剑闹翻了，师徒俩反目成仇。这其中的缘由á我无从猜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仇剑将你藏了那么多年，谢家几乎掘地三尺都不曾获得过你一丝半毫的消息，三年前却突然查到你在平城的下落，这其中ณ必定是仇剑在推波助澜。也就是说，你被父亲寻回谢家，或许还包括秋狩、春祭的意外，全是在他的计划之内。”
梅夫人颇有些见识，只要不是涉及机密之事，谢乾一般不会瞒她。
沐浴着如雾似纱的灯火，谢宝真低落道：“我原是想和你独处的，谁知中途多了个五哥和阿爹。有父兄在，想和你说句贴心话都不成。”
谢霁深沉了目光，心中从未有过的柔软，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将动作放得更轻些，慢慢展开被子为她盖上。
谢霁没说话。和他的胎记并存的，还有许多狰狞陈旧ງ的伤疤。
一时间众人对谢淳风口诛笔伐。谢淳风递给妹妹一个无奈的眼神，暗道‘小没良心的’，实在被念叨得烦了，他便提着酒壶灌酒道：“我没有五哥命好，遇不着一个假戏真做的媳妇儿。”
“知道啦。”少女软软地应允，眸中满是信任。
“是喜欢你。”谢宝真更正道。
谢宝真并非玩笑，在谢霁惊愕的目光中，她屈膝一礼，抬臂摇铃，旋转间百花裙层层绽放。
第二日清晨，宫中便派了女官接谢宝真入宫做最后的准备。
……她做了一个梦。
梅夫人十分惊讶，道：“怎的又改主意了。”
正聊着，梅夫人一身命妇礼衣光彩烨然地出了门，扬声道：“宝儿，上车。莫要误了时辰！”
“我不想听，让开！”
正聊着，屏风后的席位来客了，听嗓音是几个年轻的公子。
谢宝真有些懵懂，不知宫里的嬷嬷夜里造访谢府所为何事，但还是乖巧一点头道：“李嬷嬷好。”
谢宝真也没想到如此绝技，第一次出脚便是用在了九哥身上。
“有吗？”元霈摸了摸嘴角，一手捻着棋子，却迟迟不肯落下，许久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宝真我问你，谢长史可曾有心仪的姑娘？”
谢宝真并没有跑出很远，只坐在院中的石阶上，将燥热得快冒烟的脸埋入臂弯中ณ，大口大口呼吸以平复紊乱的心跳。脑中ณ乱糟糟的一片，不断ษ充斥着‘他怎么เ在白天沐浴’‘完了九哥失节了我也不纯洁了’‘脸好烫会不会烧烂’‘九哥的身体好漂亮’……诸如此类的奇怪念头。
谢霁垂了眼，眼下一圈阴影，许久ื方道：“我娘。”
洛河水畔波光粼粼，夜风袭来，陌上杨柳依依，星辰和月亮温柔地注视着相拥的两ä人，四周一片悄寂。
那一声嘶哑的呼唤直击谢宝真的耳膜。
最上一层是个ฐ宽敞的单间，堆着些许桌椅杂物。推开门，谢宝真跟着谢霁的步子穿过房间，来到走廊处，顿时瞪大了眼。
一堵白墙，一扇旧门，将世界分成光和影对立的两面。
可是，他为何不来见自己？
男人越过地上的尸首，出了城隍庙，朝灯火绵延的洛阳街坊方แ向行去。
周围灯火正盛，白衣少年抱臂站着，抬头望月，镀着火光的侧颜清俊完美，仿佛周围人群来往嬉闹的热闹都与他无干，有种遗世独立的冷寂之感。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เ周围有拳肉相撞的闷响，有棍棒敲击的可怖声音，还伴随这不知道是谁发出的痛嚎哀鸣……混战之中，她始终被捂着眼睛，身体随着激烈的动作晃来倒去，却不曾受到半点伤害。
谢宝真看了看糖点，又看了看湿淋淋的谢霁，恍然明白道：“你出去大半日，是为了给我买这最后一道吃食？”
谢霁垂眼看着手中那叠工整的字帖，在风中站了会儿，关门落闩回到เ房中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