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氧气面罩里徐开慈呼出的白汽，程航一可以清晰地看到徐开慈在缓慢的呼吸。只是这么戴一会，他脸上肯定要被压红一圈。
说来这还是程航一第一次见到徐开慈这么虚弱的时候，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徐开慈进抢救室，又被满脸苍白地推了出来。
又或许说，婉转的回答，就已经是答案了。
也不是不想和程航一想要有什么亲密的互动，也想像刚刚那样，摸摸程航一的脸，要是更好一点，还想换成自己揽着程航一，还想亲亲他。
“哥，你听我说，你别哭，你冷静一点，我想办法，我肯定想办法。但你哭着，我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想办法，我……我……笛子是么？我去给你找，我给你去找一模一样的，我给你刻字，我知道那ว个笛子长什么เ样，我给你找好不好？”
程航一突然想到เ自己้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每次碰到很伤心，放声大哭的时候。家里人都会这样把自己้抱到怀里，抚摸，亲吻，宽慰。
徐开慈笑了笑，随口抱怨着：“没睡着，现在睡那张小床太难受了，还是想回家了。”
梅静还没说什么，徐开慈的外婆突然叫了起来：“不行的呀！你说好了今年在阿婆这里过节的，这会又要走了，不知道阿婆知道你要来，今天特意让你舅妈去买了很多你喜欢吃的东西的。”
他这辈子活到现在可以算顺风顺水，别说挫折，波折都没有。就是上学，练琴，等再长大一些以后能玩乐的更多，自己也放得更开。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徐开慈的这件事，通通被葬送掉。
在程航一看来，这件事不但毁了徐开慈，也同样毁了他。
更多时候程航一的愧疚感来自他自己后知后觉的懊悔，而不是徐开慈家人或者徐开慈自己的埋怨。
但也正因为ฦ是自己意识到的，这种愧疚感和自责感才会让他更加难受。
这七十八次里，徐开慈已经懒得去数，有几次是因为孟新辞。
占了大半吗？不太确定，程航一总是有太多的理由和借口。
吹风机轰轰作响，程航一的手随着热风帮徐开慈把头发抖散开来。
他还是挺害怕徐开慈又头疼脑热、感冒发烧的，这会低声嘀咕着，语气里全是抱怨：“坏毛病，在家不穿鞋袜，洗了澡也不把头发吹干，回头又感冒。别ี乱动，给你吹头发呢。”
徐开慈让护工帮他把手放在操纵杆上，他自己慢悠悠地按着操纵杆来到窗前，还真的下挺大的，洋洋洒洒把小区换了个颜色。
饶是他从小在上海ร长大，也很少看过那么เ大的雪，上一次看到大雪漫天，好像还是大学的时候陪着梅静和外婆去国外旅๓游滑雪的时候看到的。
没有错，何来的后悔。
更谈不上知错悔改。
还好现在他已๐经熟练很多，这种事情再没发生过。
前几天在母亲面前，也不算撒谎，比起护工做的饭，徐开慈是真的觉得程航一做的更好吃一些。
徐开慈愣了一下，随后想到大概是宁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原本还绞着的眉舒展开来，抬手轻轻推了他一把，“以为这事生气？在宁望那里饭都没吃就回来了？”
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竟然是因为ฦ这种幼稚的理由生气，但想想无非就是吃醋，自己作为徐开慈的男朋友，吃醋就吃醋，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抬起头来才发现徐开慈已๐经结束了复健，早就坐在自己้对面。
程航一一下子有点慌，急忙把手机装进口袋里，一把把耳机扯掉，“怎么不叫我进去抱你？”
程航一这几年去了好多地方，从一开始的小城市里廉价的演出，到后面在国际上名头都响亮的演奏厅里表演，现在还偶尔看在价钱合适的份上会给一些影视作品做做配乐่。
他去了太多地方แ，变得越来越厉害，眼界也越来越宽阔。以前觉得他就是个ฐ傻儿子的母亲，现在看到他的这些成就，也能在亲戚面前吹一年。
还是徐开慈先开的口，他声音沙哑，不再有昔日的清朗：“没关系，我知道。”
程航一心虚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徐开慈到底知道什么เ。伤口处到现在还有点在渗血，纱布上还能透出来一些粉红。
他抬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和徐开慈商量：“哥我明天打算带你回市里了，一个ฐ是你一直在发烧，一个ฐ就是你腿上的伤口，我还是想带你去家附近的那个ฐ医院，好歹也比现在这里好。嗯……就是回去了，外婆他们那边……”
程航一琢磨不透徐开慈现在对他家里人是什么态度，往常只要他进医院了，梅静也好，外婆也好，怎么เ都会知道的，这次要不要说就变成了一个ฐ很大的问题。
按道理，他们应该有知情权，并且昨晚发生的事情，其实也应该让家里知道。但是这么一说，总免不了要上演那些哭哭啼啼的戏码，程航一看得烦不说，很有可能又要平白无故遭一顿ู白眼。
他实在没那个心思，一边要照ั顾徐开慈的情绪，还要去对徐开慈家里人报以笑色。
徐开慈静悄悄没说话，过了一会偏过头去懒โ懒散散地回答道：“你不打电话和他们说，没人会知道的。”
程航一被这句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徐开慈默认了这件事不必通知家里，随即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他站起来替徐开慈把凌乱的头发顺ิ好，不然发梢老戳着脸怪痒的。程航一抿了下嘴巴，小声地问徐开慈：“等开始上班，我把工作都推了，就乖乖在家陪你好不好？白天不是说带你去看心理医生么？以前那个ฐ可以吗？还是你想换一个？又或者你想先出去散散心？还是像以前那ว样，我给宁哥打电å话让他来陪你几天？”
刚受伤出院那段时间，徐开慈火气总是很大，不是像后来那样阴阳怪气的，就是火气很大，没来由á地就发脾气。
后面带徐开慈也是差ๆ不多看了半年的心理医生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那段时候宁望几乎都在徐开慈身边跟着，宁望做事情说话什么的，总要比程航一考虑得周到一些，也温柔一些。就连医生都说，徐开慈恢复得快很大程度和宁望有关系，所以现在程航一也会下意识地想到宁望。
没想到เ徐开慈却突然转过头来，很生气、很干脆地拒绝。
“我不要，宁望没有义แ务和责任来做这些事情。当然你也没有，如果你觉得你很累็的话，你可以把我送走的，或者……没必要救我的。”
从一开始，徐开慈就不算真的睡着，他只是太难受了，身体好像被割裂ฐ成两半，一半是毫无知觉，一半又是头痛欲裂。
根本没办法睡着，呼吸也不顺畅ม，身体还伴随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幻痛。
也没办法睁开眼睛，连抬眼都觉得在消耗他所剩不多的体力。
可他明明所有事情都听得清楚，听到程航一掀开他的被子，听到程航一那声小小的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