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我爹就告诉我‘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永远不要从流言去了解一个人。不过，还是要谢谢世子的提醒。”谢宝真淡淡一笑，起身道，“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世子请随意。”
她相信九哥，也相信自己的心。
一年未见，她真正长大了，也长高了一点儿，即便是穿着厚实的冬衣，也能看出身姿的妙曼玲珑。她的脸依旧小巧，可眉眼却全长开了，江南的水土将她滋养得极好，像是三月天最美的桃花，鲜活得不像话。
她那甜甜的笑容淡去些许，朝前走了一步，又顿住，不太确定似的打量着他。
入夜子时，万籁俱静。
“还有，她让我转告你，‘扬州河岸的烟花，很好看’。”转述完毕，谢淳风悄声离去，自始至终没有一字多言。
不多时，谢宝真碗中ณ已๐堆砌如山，一顿ู晚膳吃了个十成饱，就被丫ฑ鬟婆子们簇拥着去厢房洗漱，唯恐饿着她累着她。
苏氏火急火燎地请了大夫前来诊治，只说是‘水土不服’，要好生将养。
踟蹰良久，她垂首看着脚尖，一如既往轻轻唤了声：“九哥。”
谢霁身形绷紧，将装着碎片的木盒搁置案几下，哑声开口道：“坐。”
“那是自然。”谢宝真又问，“我的那个泥人呢？”
谢霁恨不得将她揉入怀中，一辈子珍藏起来。他抬起手，顿ู了顿，改为调整了一番微微歪斜ฒ的金笄，隐忍道：“看见了，很衬你。”
谢临风微笑着，继而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个四岁的孩子是如何在纷扰乱世中生存下来的？直到เ去年春祭，我们为了给宝儿出气而追捕仇剑，无意间听他提到一句‘若不是被我那好徒儿刺了一刀’，我才恍然，他口中ณ的‘徒儿’大约就是你。”
谢临风并不介意，他已经得到เ了想要的答案。
“也好。既ຂ是如此，我与你们这些后辈一并前去。”思忖片刻，谢乾一锤定音，“当真是越老越忙，已是许久ื不曾出去走走了。”
晚膳过后一家人闲聊了会儿家常，便陆陆续续散了回房。
谢宝真瞧见了，有些好奇地伸手戳了戳谢霁胸口红痕的地方，问道：“九哥，这里为何有个红色的印记？”
谢霁忽的按住她的手，不让她掀开着最后一层遮羞布，声音嘶哑又无奈：“宝儿……”
“那怎么办？”随即眉头一松，她试探道，“我给你吹吹？”
偏生少女抬起圆润的眸子，呼气如兰道：“好些了吗？”
谢霁捻了捻手中的花枝，嘴角轻扬道：“你的惊喜，我已收到เ。”
她雪腮微红，也不知是染了胭脂还是血气上涌，低低补充道：“这支祝神舞，只为你一人而跳！从今往后，愿天神庇佑九哥顺ิ遂平安，永无伤痛！”
空阶滴雨，青檐朦胧，谢宝真紧紧握着伞柄，上面还残留着九哥的温度，但伞下已๐经没有了白衣如画的少年。
这种形同陌路的感觉着实令人焦躁。
“不可。”未料，谢霁沉了脸色，看着她认真道，“这般众目睽睽，会坏了你的名声。”
“何以笃定？”谢宝真问。
三品茶肆布局雅致，是城中最好的茶馆。三人上了楼，却告知雅间已被占满，故而只好退而求其次，坐在由山水花鸟屏风隔开的简易隔间内。
谢淳风这才面色稍缓，漫不经心戳着碟子里的龙须糕，酸溜溜道：“难为宝儿惦记。不知道的，还以为ฦ老九才是亲哥哥呢。”
“不成不成！你要假装不知道我会反抗，什么动作都让你猜到了，那还怎么玩？”谢宝真一张脸涨得通红，倔强道，“再来！”
接连两招都被谢霁破解，谢宝真急了，下意识使出了第三招——旋身抬腿，朝对方两、腿、之ใ间顶去！
话还未说完，她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手中的纸鸢轻飘飘坠于地上。
似是没料é到เ谢宝真会突然闯入，谢霁有些慌乱地拿起外袍遮在身上。浅色的袍子扬起又落下，盖住那具肌肉纹理漂亮得不像话的身形，随即他回过身，乌沉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少女。
谢霁走了几步，见谢宝真没有跟上，便回身看她。他好像在她眼里看到了泛起的水光，片刻๑，方低哑道：“吓着你了？”
没想到เ谢宝真摇了摇头。下一刻๑，她猝不及防扑了过来，像儿时和谢淳风玩闹那ว般抱住谢霁，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闷闷道：“我心疼！你这么好，不该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谢宝真怔愣，忙拿着帕子追上谢霁的脚步，含糊道：“怎么啦？还是这般忽冷忽热的。”
这也在意料之中ณ。谢霁一向勤奋能吃苦，就像个不知疲倦的机括齿轮日复一日转转不息。
这不像九哥的作风，他从不失约的。
谢宝真幻想了无数种可能，越想越心忧，满桌的佳肴美酒也无心品尝了，匆匆赶回家一问，却被告知谢九郎一直呆在自己的小院内，不曾出门。
推开门，温软可怜的少女腾地起身，明显松一口气的样子道：“说好的一盏茶时间，九哥来迟了。”
用过晚膳后，谢乾特意批准子女们一同去摘星楼拜月祈่福。但谢宝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俨然已经忘却前几日梅夫人大怒之事，趁着兄嫂祭月之ใ时偷偷溜出了摘星楼，打算再去买碗冰食吃。
“九哥！”整理好仪容的谢宝真一路小跑过去，喘着气问道，“你今日去哪儿来，现在才回来？”
和苍白的面色不同，谢霁的眼黑而沉静。他垂首看着担心不已๐的谢宝真，缓缓从怀里摸出两包油纸包裹的东西。
只见谢麒手拿炮竹，仰首跟在谢霁身边喋喋不休道：“九叔，你真的不会说话吗？你嗓子是怎么坏的啊？”
都说童言无忌，但这小子字字句句都戳人要害，未免过分了些。
人生总是苦痛居多，没有谁生来就有恣意的本钱。
谢宝真一怔，觉得此刻的九哥就仿佛是随着霜花坠入尘世的少年谪仙，浅笑干净，冰清玉洁。
新帝还很年轻，年近而立，器宇轩昂，众臣都说他是难得的贤君，比喜怒无常的先帝ຓ要更好相处些。
然而只是停顿片刻๑，那双龙靴便转了个方向，重新迈开了。谢宝真如释重负，快速直起身，侧首一看，只见身边的谢霁也缓缓抬起头来，喉结滑动，垂在身侧的手背青筋突起。
梅夫人命人取了药膏，细细地给谢宝真敷了一层，眉眼里的心疼显而易见，又责备了紫棠几句，嘱咐她以后不可知情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