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相贞向外一挥手：“去吧，自己挑几个ฐ人带上。”
顾承喜终于发现了问题：“你跟谁说话呢？我还是狗？”
顾承喜自认为是个天生的情种，在情场上纵横捭阖，从来不曾失利，唯独折在了霍相贞的身上。久恋必苦，况且还是单恋。应该及时退步抽身，应该马上把那些胶片盒子远远扔了，应该彻底忘掉霍相贞这个人，以及平安两个字。
黄毛脑袋骂得邪ิ性，不是好骂。顾承喜的存在更是堪称古怪，再看顾承喜身后的卫士们，一个个ฐ带着丢盔卸甲的劲，也不是个清早出门的整齐样子。白摩尼怕遇上“家里”的熟ງ人，自认为已经来得够早，如果比他来得还早的话，那就不合礼数了，那就不对劲了。
霍相贞侧卧着，还在睡。顾承喜脱了鞋，抬腿在炕尾坐了。背靠着一堵土坯墙，他一眼一眼的望着霍相贞，就只是看，看画ฑ似的，从头看到脚。
马从戎看他悲观，便想宽慰一句：“陆军长何至于那么เ不堪一击？”
霍相贞睡得正酣，自然是毫无反应。
顾承喜头也不回的边跑边答：“我追大帅说句话！”
霍平川ษ答应一声，然后驼着背低着头，小贼似的靠边溜出公署大门，又往前走了几步，在路口上了自家汽车。
因为始终是等不到เ“一句准话”，所以顾承喜惶惶然的坐在家中，始终是摸不清头脑แ。他知道霍相贞治军很严，自己这个团长的名分还没捂热呢，要是因此丢了可是太可惜。然而过了几日，天下太平；他缩了的胆子渐渐恢复了先前的尺寸，于是跃跃欲试的又露了头。
外面“噢”了一声，拖沓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马从戎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兼贵客，班子上下的人全对他毕恭毕敬。在姑娘的香闺里混过了小半天，马从戎丢了一沓钞票，带着顾承喜往外走。及至上了汽车，顾ุ承喜忍不住问道：“马副官，一觉都没睡，就给那么多钱？”
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民国的背景下，变得愈发复杂……
然后，他发现了镜子中的李子明。
余下众人愣了一下，随即拔腿就追，可霍云朴虽然眼神不济，但身大力不亏，一路跳跃腾挪，跑得如同草上飞一般。及至连毅一马当先的追上他时，只见他气喘吁吁的站在一棵老树下，白衬衫上血迹斑斑，半边脸也是血淋淋。地上躺着一头大野猪，短刀插进猪脖ๆ子里，就剩个ฐ刀把还露在外面。双手叉腰喘着粗气，他很得意的笑道：“说野猪，野猪就到。好，今天我算能ม交差了！”
最后停在了肮脏ู寒冷的海ร岸前，他一身泥水的站稳当了，见码头近处的海ร面上游曳着几艘小船，再往远望，便是无边无际的一色海ร天。海ร真是大，铺平了远方的整个ฐ世界ศ，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自己是走了，别人呢？孙文雄被俘之后，一点消息也没有；李克臣倒是还有点运气，在能ม投降的时候投降了，终归最后没有变成俘虏，但是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可惜小老毛子死得早ຉ了，若是活到เ现在，肯定顶ะ数他最高兴。就怕打仗，就喜欢马从戎，这回不打仗了，家里也有马从戎了，是多合他心意的好日子啊！
几秒钟后，他轻手轻脚的把话筒放到เ了电å话机旁的锦缎垫子上，然后走到沙发前弯下了腰：“少爷，有位马三爷，想和您通话。”
顾承喜哭丧着脸：“我半条命都没了，现在痛快痛快嘴还不行？祖宗，你也太不厚道了。”
顾承喜继续又问：“白摩尼呢？”
白摩尼想以情动人，对着连毅嚎啕一场，可是许久不哭了，他憋得脸热眼胀，硬是没有眼泪。连毅笑微微的，主意比铁还硬——白摩尼是个ฐ残废，真好，自己不用给他罩笼子，他也飞不了。
连着吹了十几口气之后，顾承喜发现霍相贞的口鼻之间渐渐有了气息，气息冰凉的，不像是活人气，但是松了手静观片刻，他只见对方那胸膛隐隐的一起一伏，竟是当真还了阳。他本是席地而坐的，如今不知怎的，一身的骨头架子一松一沉，仿佛从雪地跌坐进了坑里，整个人都是往下一陷一垮，一颗心也沉甸è甸冷冰冰的落回腔子里了。
他从老早之前就开始和白俄们打交道，能听懂零星的俄国词，他忽然想起俄国人喊父亲，也是“爸爸”，和中国话一样。
睡意探头探脑的来了，他的眼皮也有了分量，正是将要一头扎进梦乡里时，身后的连毅却又翻来覆去的有了动静。白摩尼在梦乡的边缘徘徊着，刚要睡连毅就动，刚ธ要睡连毅就动，他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睁开眼睛回过头，他气急败坏的问道：“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胡折腾什么เ？”
李克臣当年在霍平川手下时，因为同僚们谁也不管事，所以他身为参谋长，生生被逼出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ๆ，如今军中没了秘书长，他越发像个大管家似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至。随着霍相贞进了宅子里的办公室，他开口说道：“大帅，南边来人了。”
连毅冷笑一声，然后直接向外一挥手：“滚，马上滚！”
李子明看着他：“军座——”
连毅双手叉腰转向了窗外，同时做了个啼笑皆非的表情：“军座？军都没了，我往哪儿坐？”
李子明上前几步站到窗前，侧身倚着窗台看他的脸：“刚锋。”
这两个字让他咬得低而清楚，也说不清是哪里透了凶恶，让沙发上的白摩尼都惊了一下。连毅更是一愣，随即对着李子明就踹出了一脚：“王八蛋，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狗杂种，这他妈也是你叫得的？”
这一脚踹得狠，正中了李子明的左膝盖。而连毅继续骂道：“别以为ฦ你吃里扒外，吞了老子的队伍，现在就可以跑到เ老子面前耀武扬威了！老子有钱有人，关门过日子，不仰仗你！”
李子明低头揉了揉膝盖，顺势看了白摩尼一眼，然后平静的答道：“知道你有钱有人，否则我也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天津。”
低头踢了踢左腿，李子明抬眼望着连毅，继续说道：“我这趟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你了。”
连毅气得一张脸煞ย白，语气反倒阴森森的温柔了：“宝贝儿，你回你的山西，我住我的天津。咱俩往后一刀两断，你呢，年轻有为ฦ，前途不可限量；我呢，凭着我手里的钱，再养一百个小子也不是问题。我不缺一个你，你也不缺一个ฐ我。对不对？好不好？”
李子明定定的凝视着连毅，半晌过后，低声说道：“我特别想你。”
然后他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连毅，随即对着白摩尼一点头：“让个地方。”
白摩尼拄着手杖起了身，意意思思的横挪了一步：“子明，有话好说，你别逼他。”
李子明不再理会，连拖带拽的将连毅摁到了沙发上。连毅也是有把子好力气的，但毕竟过了年轻力壮的时候，李子明真发了狠，他绝不是对手。白摩尼一边看一边退，见李子明已经扯开了连毅的腰带，而连毅的一只手在茶几上摸来摸去，显然是想找样武器，可是烟灰缸距离他的指尖还有一段距离，他所能ม抓到的东西，只有一份报纸。
白摩尼六神无主的停在了门口，替连毅使劲。连毅的手越伸越长，眼看就要触碰到เ沉重的玻璃烟灰缸了，李子明却是有了知觉，当即一把攥住他的腕子，把他的手硬扯了回来。
白摩尼不想看了，李子明对连毅简直就是迷恋——情投意合的时候，叫迷恋；等到双方แ闹翻了，迷恋也随之改了名，叫魔怔。
放下帘子关了门，白摩尼靠墙站到เ了厅外。厅里扑通扑通的热闹着，光是扑通，没有人声。
白摩尼站累็了，席地而坐继续等。足等了好几个ฐ小时，才等开了厅这一扇门。
李子明穿着大衣戴着军帽，披挂整齐的走了出来。低头看到了地毯上的白摩尼，他开口说道：“我去北平了，然后直接回晋城，过年再回天津。辛苦你，多照顾着他。”
白摩尼现在有点怕李子明，所以立刻答道：“我知道，你放心。”
李子明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走出了大门。白摩尼也扶着墙壁起了身，一路踉跄着回了厅。厅里还是一如既ຂ往的温暖，但是温暖的复杂了，空气中似乎夹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分。连毅坐在沙发上，衣服穿得很利索ิ，头发也是一丝不乱，抬头看了白摩尼一眼，他随即垂下眼帘，继续忙着手上的活儿——他在给自己点雪茄。
一只手拿着雪茄烟，一只手捏着长杆火柴，他的手有些哆嗦，但最后也把雪茄点燃了。咬着雪茄深吸一口，他面无表情的又望向了白摩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