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套里有这么多东西，走起路来当然显得很奇怪。我尽量穿小巷回家，但是走到เ制革厂街时，我怀揣东西的怪模样终于引起了一个德国巡逻兵的注意。这名德国兵大概十八、十九岁，脸上有许多青春痘。我甚至没有来得及跑，他已经迎面挡住我，用德语叫我抬起双手，我只能ม照办了。外套包裹着香肠面包和莫扎特唱片都滑落出来。他脸上微微带着冷笑，用枪指着我，叫我脱掉外套，想知道我还藏着什么东西。钱和项ำ链也被掏了出来，最后那ว柄带铁十字标志的匕也被现了。
“对不起。”
来到中国领ๆ事馆门口，正想进去时，有人从背后叫住了我。回头一看，金碧眼的斯ั堪的纳维亚司机朝我微笑着。笑容也许可以说是和善亲切，但我无法这么เ理解。
她从纸袋里取出还未拆去包装ณ的新衬衫递给我。新า衬衫是天蓝ณ色的，格调与手感似乎都比我身上其余衣物略๓高一筹。她又从购物袋里拿出毛巾、牙刷็、剃๙须刀，以及一套全新า的内衣。拳击选手式样的短裤ไ和垒球选手式样的汗衫，都是白色的全棉制品。无论式样还是颜色都十分合我的意。我只能再次谢她。
在饥饿感带来的敏感状态里，我读完了小说最后一页ษ。
我点点头。看来我的外貌的确具备种族的普遍性。
不久之ใ后，飞机到เ了固定高度，稳定下来。旅行途中，经济舱的大部分乘客都在看座位前的触摸屏小电å视。一两ä个外国乘๖客在看中文节目频๗道，男孩们在看电å影频๗道，女孩们在看法国时尚节目。有个ฐ染着黄头女孩一边看mTV，一边唱起了一英文流行歌曲，那英文歌像口香糖一样只有一次性的甜味。窗外能看见的只有厚厚的白云，当电视看乏็味了，乘客们或喝饮料é或睡觉。机舱里有一股循环空气特有的气味。我放下小说，打开电视搜索节目。有几十个频๗道可供挑选。几个频道在放就消เ磨时间来说效果不错的影片。我关掉电å视，闭上眼睛试图休息一会，可是头脑某部ຖ分好像还沉浸ฤ在飞离地面的高状态里，并不能真正静下心来，所以只好继续阅读小说。
她反手擦了擦眼泪。“虽然你看起来呆头呆脑แ，又不太爱说话，可是我觉得你既善良又幽默，我喜欢你，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但是每次你抱着我的时候，我都没有觉着你抱的是我。你不过是对亲近你的人做出类似于感情的反应，就像是回馈。这样的比喻没错吧？巴甫洛夫的实验，狗见到食物流口水。你对我做的就是类似的事情。除去这些回馈，你完全空洞无物。你究竟在隐瞒什么呢？你为什么เ不和我说实话，说你不爱我呢？表面上你的确一团温和，但我却感觉你的心里没有任何感情，那里完全是一片寒冷。你就像是台冰箱，还是打不开门的冰箱，让人无法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些什么。你以此拒绝和伤害靠近你的人。绝对零度，你的心就是这么เ回事。你的心里什么เ都没有。”
提琴少女是来请我跟她一起去音乐学院取回阿静留在那里的东西的。阿静的个ฐ人物品已经被整理过，装在一个ฐ纸箱里。我们找到เ音乐่学院的有关负责人，得到批准领ๆ回了箱子。宿舍里的被卧用具我们没有去拿。打开箱子，里面有几件衣服，一些琴谱，十几盘古典乐่磁带，还有另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纸箱里的这些东西很难让我联想起真实的人来。真实的人一旦消失了，就显得不再那么真实了。
“对不起，我一时控制ๆ不住。”我说。
“古典乐？”女孩的眉头微微一皱。“你不是还年轻着么เ。”她似乎觉得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听古典乐่。
“是有点。”他说，“可你为ฦ什么เ带我来这里呢？”
在教堂式建筑的礼ึ堂里，放有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这个礼ึ堂其实很少派上用处——一年大约两ä次，开学时一次，学期结束时一次。学校另外有两ä间音乐教室，教室里既ຂ有脚๐踏式风琴也有立式钢๐琴。不知道为ฦ什么会有架钢琴放在这个礼堂里。红色砖楼ä是教员工ื作的地方，学生们很少会到那ว里去，礼堂因此显得空旷和幽暗。那架黑色的三角琴就犹如一个ฐ孤独的老人沉默地坐在往昔的回忆里，让人感到เ不胜凄凉。
无论她还是领事馆的签证，都没有任何消息，可我却常常幻觉自己้听到了电话铃声。有时候我觉得电话非常奇妙，犹如有着独特使命的生物。电å话的使命感——在等待预期中的电话时更加明显——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事物，不折不扣的物质。它的名字有两种含义แ。一种是有固定形状的半永久性存在物，由听筒，线圈，电å线，数字键盘构成。另一种含义不可捉摸。其不可捉摸性体现在铃声响起的时候。它所传递的信息不可预ไ知。信息只有通过接听者的耳朵接受，由á人的大脑处理过后，才能明确其性质。其过程可称为解构。因此，如果世界上没有人打电话，电话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我们点的是高级商务套餐，也就是高级商务盒饭。另外他要了红酒。台上的东南亚乐队好不容易折磨完了一蹩脚的英文歌曲，安静了下来。
从官方แ资料é上能ม确认的只有让-ๅ雅克·科洛是法国人这一点。一九七三年他出生于巴๒黎市郊。二十四岁前的经历不怎么清晰，那时的他还没有出名，和这个ฐ世界上数以亿计的人一样默默无闻。从资料é上看（至少没有官方แ记载），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间有名的音乐学校学习过音乐่方แ面的知识，似乎也没有什么有名气的音乐่界专业人士教授过他钢๐琴方แ面的技巧。换言之，这个被誉为ฦ天才中的天才的年轻音乐家确实是自学成才。他在巴黎某个角落里默默弹了十几年的钢琴，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一举成名。
"这是您对音乐่的看法？"ิ我问。
“请等一等，”我坐直了身体，“您说您把信息传达给了我？”
“您以为我刚ธ才是在说故事吗？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已经把事情的全部经过都告诉您了。遵照ั那名纳粹上尉的命令，把恶魔音乐的信息传达给了您。”
“可是我与这件事毫无关系呀。您也知道，音乐方面我除了聆听之ใ外什么也做不了。而且我来自中国，既ຂ不是犹太人也不懂北欧文。我同死去的钢๐琴家让－雅克·科洛也只有一面之缘。基本上我与您所说的整件事都毫无瓜葛。”
“但是他在遗嘱里提到了您，并且把一盘空白磁带留แ给了您。”
“这能ม说明什么เ呢？我的名字只是凑巧出现在遗嘱里。”
“巧ู合即命运。”他说。“我认为您就是我必须ี传达信息的那个ฐ人。让乔去机场接您是我的主意，我是想先让他给您一个预警，可是他误会了我的意思使您虚惊一场。”
“预警？”我问。
维多克二世的目光从我充满疑ທ问的脸上逐渐下移，转折，停在圆桌中ณ央的照片上。片刻๑后，目光又从照片滑到坐在一边的挪威司机脸上。很快，他的目光转盯着我放在沙扶手上的双手。不久，从双手自然上移，回到เ我充满疑ທ问的脸上。整个过程显得异常缓慢，仿佛时间的固有步伐都被这个过程拖慢了。
“某种危险正在靠近您。用危险来形容也许并不恰当，因为我还感觉不出那是否是种危险。但您需要十分小心，因为，”侦探老人注视着我，说，“命运的钟声已๐然敲响。您已๐经没有了退路。”
因为ฦ去银行办理信用卡的关系，下午三点过后我才拿着两束鲜花回到薇奥莱特的公寓。离开维多克二世的寓所时，挪威แ司机要开车送我回来，但我选择坐了地铁。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薇奥莱特好像没有回来过。房间里的一切都和上午离开时差不多。如果她在家我倒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我在客厅窗台边找到เ了一个玻璃花瓶，把买来的紫罗兰花束插在里面，浇了点水。花瓶还放在原来的地方แ。然后整理行李，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进旅๓行背包里。行李多了一件衬衫，两件内衣和一套洗漱用具。这都是她买的。好在原来带的东西不是很多，多了这几件背包也装ณ得下。早ຉ上从茶几上拿走的钱悉数放归原处，另外加上了她替我买东西垫付的那ว部ຖ分钱款。数额是从收银条上知道的。
做完这些，我从书架上抽了本罗曼·加里的《天穹》，坐回沙阅读。这本关于非洲象的社会现实小说于一九五六年获得龚古尔文学奖。作者本人于一九八零年吞枪自杀，遗稿最后写道：“我玩够了。再见吧！谢谢！”
我没能读进小说，只是盯着不解其意的法文字母怔怔地回想侦探老人的话。恶魔，恶魔奏鸣曲，燃烧的火，断手，手背上的北欧文烙印，希伯莱文文书，集中营，德国上尉，纳粹，一九四三年死去的让－雅克·科洛，二零零二年死去的天才钢琴家，遗嘱，空白磁带，还有我。可这一切怎么เ会与我有关呢？为ฦ什么恶魔音乐的信息会传达给我？吕斯蒂先生的警告又是怎么เ回事？
想来想去仍是一头雾水。半小时一晃而过，小说还停在第一页ษ。我感到เ有些心浮气躁，想放些音乐来听，又想起这里不是自己的家。看看手表，已๐经四点钟็了。
刚刚ธ再拿起小说，电话铃响了。铃响了好几遍，我不晓得该不该去接，这里是她的家，电话应该是打给她的。不过也有可能ม是她打回家的。
我拿起了话筒。对方แ是一位嗓音有些沧桑的男士，说着国际社ุ交式的法语。他找一位姓su的中国先生。是找我的。
“雷米卡埃夫人让我来接您。”男ç士说。
“您在哪里？”我想起来昨天的约定。
“在您楼下。”
我拿着电话机走到เ窗口向下张望，街边停着一辆暗蓝色泽的迈巴赫轿车。
“是那辆蓝ณ色的迈巴赫？”
“是的。”
“谢谢，我马上下来。”
挂上电话后，我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薇奥莱特还没回来，而我现在又要离开。应该是是等晚上赴宴回来再来拿行李呢，还是带上行李晚上回来直接找家旅馆呢？我就此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就此离开好了，晚上再回来敲门拿行李，似乎ๆ很不礼貌。
我拿出墨水笔，在早上她留แ下的纸条背面用中ณ文写：
“我先走了。谢谢。”
我把公寓钥๓匙压在纸条上，背上旅๓行背包，拿起为赴宴准备的另一束鲜ຒ花，走到门口，忽然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เ，回头环视整个ฐ房间。
窗台边有紫罗兰，书橱里有小说，茶几上有钥๓匙，沙上有索尼aLkmaທn。
磁带。
我从aທLkmaທn里取出钢琴家留给我的黑色磁带，离开了薇奥莱特的公寓。
走到街上，暗蓝ณ迈巴赫的司机迎出来打开车门。司机穿棕色套装，鬓角已见花白。我从打开的车门里坐进了轿车。轿车的驾驶席和后排座位相互隔开。有设计巧ู妙的活动拉门窗口和话筒可以互通消息。后座宽敞到เ能让人的两条腿能舒服地伸直。音响酒柜迷你电视一应俱全。
我卸下背包放在一旁้，手捧花束坐在座位上。车门内侧有一块盾状纹章标志，盾牌中是一艘三桅帆船的形象，一把剑横贯其上，中ณ央有个字母L，大概代指雷米卡埃这个ฐ姓氏。
司机坐回驾驶席，问我有没有别ี的吩咐。如果没有别的吩咐，他这就开车送我去阿耳戈ຖ庄园。
“您说什么庄园？”我问。
“阿耳戈庄园，在巴๒黎远郊。”
“金羊毛、伊阿宋的阿耳戈ຖ？”（注：著名的希腊ຘ神话故事，以伊阿宋为的希腊ຘ英雄们驾驶着一艘名为“阿耳戈ຖ”的大船，渡海寻找拥有神奇力量的金羊毛。）
“是的，先生。”
“从这里到เ阿耳戈庄园，需要多长时间？”
“一个半小时左右。”
我再无问题。司机于是开动轿车前往那座以希腊神话为名的庄园。音响的电å源没有关上，里面似乎有唱片。按键转动后，放出的音乐่是肖邦的华丽ษ圆舞曲。音乐่在车内旋๙转起来。我中意的肖邦。
“夫人喜欢肖邦的音乐。”司机在前面说，“您呢，先生？”
“我也喜欢。”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