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首辅申时行 和事佬(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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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枢的管理又被官僚习气所掣肘,这是中ณ央集权很难避免的结果。中央对很多边远县份的实际情形无法直接获知,只能依赖地方官的报告。这种文书从地方送达中枢就常常需要一个月。执笔者铺陈情事,动辄使用自古以来最为ฦ华丽的辞藻,可是他们却足不出户,所引用的统计资料也许已๐经一百年没有修订过。中枢的大厦坐落在无数含糊暧昧所叠砌的基础之上,于是就必须找出自己的行政管理办法。

官员们的品级由“文官花样”表示。此亦即西方人所称mandaທrinsquare。文官的花样总是绣着两只鸟,鸟的品格和姿态则因级别的高低而异。如一品官的花样为ฦ仙鹤翱翔于云中;三品官的为孔雀,一只着地,一只冲天;至九品官则为鹌鹑二只,彼此都在草丛中觅食。武官的袍服形色和文官相似,但品级不用鸟而用猛兽来表示,依次为狮子、虎豹、熊罴等等。监察官员亦称“风宪官”,虽然也是文官,但是花样却不标品级而绣以“獬豸”。这是传说中的一种猛兽,能辨善恶。它对好人完全无害,但当坏人接近,它就一跃而前将其撕为碎块。还有极少数的文武官员,包括宦官在内,可以由皇帝特赐绣有蟒、飞鱼๠、斗牛等形象的袍服,其尊贵又在其他花样之上,这是一种特殊的荣誉。申时行于1585๓年即由万历赐予蟒袍。

要影响全体文官,申ã时行必须首先提供自己的诚意。他宁可被目为大和事佬,甚至被批评为牺牲原则的政客,但他坚持他调济折衷的原则ท。他确实看透了国家为解决问题而设立文官,但国家的最大问题๤也就是文官。而奇怪的是,以张居正的精明练达,竟忽视了这样基本而简单的事实。

身为首席大学士、经筵监督者,申时行有责任使全部ຖ程序和谐地演出。要是皇帝出现倦容,或是讲官失言以至其他官员失礼,他都要引咎自责。有时候他自己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一个人要继续坚持经筵必须不断举行?难道他不像其他人一样憎恨这令人折骨伤筋的节目?按理说,他对经筵的反感,不可能ม在旁人之下,因为他就任今上讲官之前,早就担任过先皇隆庆的讲官。在文华殿前๩的花岗石上,他匍匐了这么多次,以至熟悉了每一石块的特点。经筵的令人厌倦之ใ处,他比别人有更多的体会。然而首辅申先生忠于职守,仍然在兢兢业业地维护这个传统节目。在对待早朝的问题上,他也持同样的态度,坚持不应断辍。早ຉ朝本是苦事,而在寒风凛冽的严冬为尤甚10。前一年冬天,申时行就听到过官员在早朝时互相姗笑,说是某人的白脸已冻成大红,另一人的红脸又变为漆黑。申阁老深知他在这种情形下,坚持早ຉ朝的不断ษ举行,必将使自己成为朝廷上不受欢迎的人物。

根据传统习惯,皇帝为皇太子时即应就读,受傅于翰林院诸学士,称为ฦ东宫出阁讲学。登极之后,除继续就读而外,他还要出席另一种形式的讲学,即所谓经筵。经筵于春秋两季气候温和之时举ะ行,每月三次。每次经筵,所有六部尚书๰、左右都御史、内阁大学士和有爵位的朝臣勋戚都要一体参加,还有给事中、御史多人也๣在听讲的行列ต中出现4。

本书๰中所叙皇城及紫禁城的轮廓及各宫殿的名称,所据为《春明梦馀录》。宫廷中的生活,以《酌中志》所记为最详,《宛署杂记》也๣有记载,《菽园杂记》所记各节,则在本书所叙述的时代之前๩。

对于张居正及其遗属的处理,在1583年夏季以前,万历已经褫夺了张居正三个儿子的官职,撤销了张居正本人生前所得到的太师头衔。尽管情况仍在进展,但是他仍想适可而止,以全始终。又过了一年,即1้584年阳历五月,辽王的王妃控诉张居正生前๩出于个人恩怨,又为了攘夺府邸而蒙蔽圣聪,废黜辽王,理应籍没。这时万历觉得张居正竟敢侵犯皇室以自肥,实属罪无可逭,因此下决心同意了这一请求。

接受的贿赂数以亿万计。甚至在张居正去世之日,他还亲自到张家取出珠帘五副、夜明珠九颗,都是无价之宝。万岁爷理应把他的罪状公布๧于天下,并籍没其家产。他们的说辞娓娓๙动听,除了冯保的遗缺司礼监太监和东厂应由他们两人分别接替以外,所有想说的话都已说尽。但是皇帝还在犹豫:

但是不论张居正如何精明干练,皇帝私生活中有一条他是永远无຀法干预的,这就是女色。皇宫里的几千名宫女都归皇帝一人私有,皇帝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发生关系都合理合法。作为法定的妻子,天子有皇后一人,经常有皇贵妃一人,还有数量更多的妃和嫔。有鉴于正德皇帝ຓ死而无后,朝廷内外都一致认为皇帝应该拥有许多妃嫔,以广子嗣。万历一天而册封九嫔,就得到过张居正的赞助。

次年,即157๕8年,张居正服用红袍玉带参与了皇帝的大婚典礼。礼毕后又换上布袍角带回籍葬父。他从阳历四月中ณ旬离京,七月中旬返京,时间长达三个月。即使在离京期间,他仍然处理重要政务,因为ฦ凡属重要文件,皇帝还要特派飞骑传送到离京一千里的江陵张宅请张先生区处。

对问题发表公正的意见。这样就迫使整个朝廷卷入了这场争端,即使抗议失败,鼓动舆论,发扬士气,揭发纠举的目的已๐经达到。哪怕有少数人由此牺牲,也可以因为坚持了正义而流芳百世。

在这样严å厉的督导之ใ下,万历的学习不断ษ取得进步。他被教导说,做皇帝的最为重要的任务是敬天法祖๢,也就是敬重天道,效法祖๢宗。这种谆谆的教导在万历但即使是这些例行的批语,不到十岁的万历皇帝ຓ恐怕还是无法理解它的全部含义的。例如“知道了”,实际的意义是对本章内的建议并未接受,但也不必对建议者给予斥责。这些深微奥妙之处也只有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加深理解。

他既为ฦ皇帝,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人和他平等。在两位皇太后之ใ外,他所需要尊敬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张居正张先生,另一个是“大伴”冯保。这种观念,不消说是皇太后那里。张、冯两人结合在一起,对今后的政治形势产生了相当深远的影响。这一点,自然也不是当时不满十岁的万历皇帝所能理解的。

从客观条件来看,张居正之引用私人,是无຀法避免的。以我国幅员之大,交通通信又极落后,任何有能力的内阁,也不能ม对各种地方官有周密的了解和实际的控制ๆ。张居正一心改弦更张,十年“专政”之ใ后,各地税额๩并没有调整;地方政府仍然无法管理农村,官吏薪给之ใ低,依然如故。总之,这种维新不过是局部的整顿,而非体制上的变革。张居正本人认真办事,一丝不苟,他亲自审核政府的帐目,查究边防人马的数额,下令逮捕犯法的官吏,甚至设计各种报表的格式,规定报告的限期。他所派遣的总督和任命的尚书个个精明能干,然而他们的诚信仍有问题๤,因为ฦ撇开他们本身不说,他们属下的低级机构,依然处于各种各样不合理条件之ใ下,离开了权术,这些高级官员也๣无精明能干之ใ可言,而权术又总是和诚信背道而驰的。

在名义上,张居正是皇帝的顾问,并无决策和任免的权力。为了贯彻自己的意图,他经常以私人函件的形式,授意于他亲信的总督巡ำ抚,要他们如此如此地呈奏皇帝,然后他以内阁大学土的身份票拟批准他自己的建议。为了鼓舞亲信,他有时还在函件上对他们的升迁作出暗示。这种做法,实际上是以他自己作中心,另外形成一个特殊的行政机构,以补助正常行政机构之不及。这在旁人看来,就是上下其手;以气节自负的人,自更不愿向他低头,以免于趋附权势的讥讪。

张居正的全套措施,彻底暴露了这一大帝国中央集权过度的不良后果。在下层行政单位间许多实际问题尚未解决以前,行政效率的增进,必然是缓慢的、有限度的。强求效率增高,超过这种限度,只会造成行政系统的内部不安,整个文官集团会因压力过高而分裂;而纠纷一起,实际问题又会升级成为道德问题๤。

张居正既不能ม撇开文官集团而自起炉灶,他的所作所为也就无຀法避免矛盾。举一个例子说,他个ฐ人物质生活的奢华惹人议论至多。数年之前,小皇帝ຓ万历听说张先生要改建住宅,增修一座阁楼以便悬挂御笔,于是就亲自下令由á内库拨发白银一千两以为资助,因为在小皇帝的心目中ณ,他的老师官俸并不丰厚。但是张居正去世之后,万历皇帝才听说北京张宅的增修费用,竟为白银一万两。更令人惊讶的是北京张宅刚刚修造完毕,湖广的江陵立即出现了一座规模相同的张宅,主其事者是锦衣卫的一个庞姓军官,建造的费用不消เ说官库。张

居正获悉此事,自称于心不安,但并没有毅然拒绝这些小人的阿谀奉献。接踵而来的就是湖广的地方官动用公款先后建造三座石坊以颂扬张居正的功业。次之则张居正以整理驿传作为他自己้的一大政绩:当时政府设立的各个驿站,照例对来往官员供应车马食宿,他花费了很大的心血,务使真正有公事的人,才受驿站接待。凡家属旅๓行,或以私藉公、需索驿站者,查出后立加严惩。但是张家的仆人甚至亲友的仆人却可以任意向地方官需索车马船只,并及于扛抬行李的夫役。张居正要求其他官员励行节俭,但是他却不能以身作则,这当然不能不贻人以口实。上述情形,也许可以推说为下人蒙蔽;然而他在私人函件中ณ屡次提到他亲信的文官曾向他赠送贵重的“礼物”,包括现金和田地,这就不仅使他无法自解,也使对他同情的人不能置辩。也许在他看来,他自己้的奢华和别人的节俭不过是因地位不同因而各有本分。但是在他的政敌的心目中ณ,这就是言行不一的一大证据;即在一般人看来,这至少也๣是道德上的疵瑕。这些地方也使万历丧失对元辅老师的一番尊敬,因为事实具在,不像“谋逆篡位”一套罪状,虽然严重,却令人难于置信。

张居正的最后几年里,对他的批评者非常敏感,而对有名的文士尤甚。这些名士生平只知用华美的文章大言欺人,决不会对他崇实的作风起好感;因之他也就视此种人为寇仇。如果申ã时行有机会对他前任和后台老板发牢骚,他一定会指出张居正对待这般人的态度未免过分,而且由此而牵累了自己,因为在这些人眼中,他总是张居正的私人。平心而论,张居正对待一般文人,确乎ๆ过于偏激而有失宽厚。这些撰写文章的专家根据“学而优则仕”的原则,认为他们的诗词歌赋是赢得厚禄高官的资本。张居正纵使因为他们没有济世之ใ才而加以摈斥ม,也不妨采用比较温和的方แ法敬而远之,不去触怒他们。例如王世贞,是本朝数一数二的散文大家,又和张居正同年得中进士,按理说应该情谊深厚,然而情形却不是这样。王世贞一心想做尚书,多次主动向张居正表示ิ亲近,替他的父母作寿序,又赠送了许多礼物,包括一件极为名贵的古人法书。但是张居正却无຀动于衷,反而写信给王世贞,说什么“才人见忌,自古已然。吴干越钩,轻用必折;匣而藏之,其精乃全。”前两句恭维,其后则把王比作脆弱而不堪使用的武器看待,只能摆在盒子里让人赞赏他雕铸之美,却不能用以斩将夺旗。王世贞当然不曾忘记这段羞辱,他日后为他的同年作《张公居正传》时,也就以牙还牙,行间字里,酸辣兼备;其中提及申时行,也多轻蔑๥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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