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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惹翻了一群小地头蛇,把他堵到小胡同里一顿暴揍,好险没送了小命,养了一个ฐ月才从床上爬起来。起来之ใ后,到学校一了解,不仅枝花的边沾不上了,如果不注意,还时时有再被撂倒的危险。那年月东北人在关里本来是趾高气扬的时候,真是“妈拉巴子当免票຀,后脑勺子是护照ั”,骂两ä句东北粗话,拍拍扁平的后脑勺子,连看戏都不用花钱๥。在这种气焰下的刘勃当然咽不下这。口恶气了。但是他细一打听之后,才知道这群小地头蛇原来是抱成一个团的,都是“中国国家主义青年团”的团员,是有政治背景的。这样一来他更感到孤掌难鸣了。他觉得要想与之抗争非得也有一帮人不可,这帮人上哪找去呢?经过一段观察,他发现还当真有一群同学和这帮小地头蛇不断进行着较量。于是他就主动向这群同学靠拢,同学也๣有意团结他,渐渐地他就参加了他们的活动,这时他才知道他们还在传看着一些进步书๰刊杂志。他对这些虽然不感兴趣,但是已๐经离不开这群同学了,只有和他们在一起他才有安全感,才有复仇的希望。于是他也就看起那些进步书刊来。看是看,却吸收不了,只是过眼烟云,敷衍一下而已。

不是因为便宜,是因为ฦ他这住宅在北市场早ຉ已为人们所注目了。这所住宅既非洋房也๣非高楼ä,只是在一座小院套里围着七间雕梁画栋的大瓦房,瓦房前有一块绿树成荫的小庭院,庭院虽小,竟也修了一座小巧ู玲拢的凉亭,里面石桌石凳,自成格局。

他们还举ะ出明证,说在你身上挂满了泪痕。

当动物的生命突然受到死亡威胁的时候,大概ฐ都会发出这种本能ม的绝望的呼号。

王一民飞快地把未写完的传单叠成一个小方แ块,一哈腰塞进坐椅下面的两层板里,又把没写字的白纸往旁边一移,下面便露出当天的《北方日报》。

门上挂着一块像棉被一样厚厚的门帘子。门帘挂了一冬,深灰的颜色变成了藏青色,手一摸帘子,就觉得黏糊糊的。王一民掀开帘子,脚๐往楼ä里一迈,一股非常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是烟草、烧酒、大蒜、大葱、汗泥,廉价的香粉、花露水和破烂衣物混合组成的一种特殊气味。这种气味只有在这样的小店里才能闻到。楼ä里灯光昏暗,一盏大概ฐ只有四十度的电灯泡高悬在屋顶上。柜台账桌上有盏木头撅子似的桌灯。桌灯后面有一张床,床上斜躺着一个胖大的男ç人,半闭着眼睛,任凭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给他按摩。这个ฐ女人虽然年纪很大,但是却披散着烫发,头顶ะ上系着一条半寸宽的鲜红发带,脸上胭脂ฦ搽得大钱๥厚,紫红色旗袍外面罩着一件深绿色的毛衣……和这个ฐ老女人穿着打扮差不多的,还有两个ฐ年轻些的女人,坐在一进门的长条凳子上嗑瓜子。王一民一迈进门槛的时候,她们都站起来,要跟过去,但一看王一民一直走进楼下的大屋子里去了,就又都坐了下来。

两人一拉手,站住了。矮个的又拉高个的一下,他们便同时退身到เ墙旮旯里,抬头向眼前的“纪念碑”望去。那ว个象征着日຅本帝国主ว义者侵略胜利的高大建筑物,才竣工不久ื,钢筋水泥的碑身夜晚看上去显得黑魁魁、阴沉沉。不知是由于修碑人的疏忽,还是由á于匆忙建成,“纪念碑”旁竟没有照ั明设备,仅靠车站前๩和马路旁电å灯的余光暗淡地投射到那里,使得它眼前的景物都变得影影绰绰不可捉摸了。

一直到早ຉ晨八点钟他仍一无所得。

八点,警察厅长把他叫去刺了一顿ู。九๡点,厅长又和他共同站在主席顾问官玉旨雄一面前听训。

葛明礼第一次看见这个铁青脸的日຅本小老头发这么大火,往日那慢条斯理,温文尔雅的绅士风度,像被这场共产党刮ุ起的风暴席卷而去一样,竟一点踪影也不见了。他脱去了中国长衫,只穿一件透笼背心,小眼睛瞪得溜圆贼亮,黑胡于撅得像猪鬃狼毫,他拍桌子,端地板,一个高蹦有三尺高,他骂葛明礼骂得口沫飞溅,最后竟拿起儒家的武器,骂起四字一句的文言来,他骂葛明礼ึ手下的特务都是“零狗碎,虾兵蟹将,附赘悬疣,狗苟蝇营的乌合之ใ众”。他骂葛明礼是“衣架饭囊,尸位素า餐,厚颜无耻,脑满肠肥,狗彘不如的‘八嘎呀路”’!

mpanel1;对这些文绉绉的骂人话,葛明礼听得糊糊涂ิ涂,似懂非懂。但对最后“狗彘不如”四个字他却自以为ฦ全懂ฦ了,因为“彘‘发zhi的音,他听起来像”屎“宇。所以当玉旨雄一方一住嘴的时候,他马上抬起头来,挺胸凹肚地说:”阁下的金玉良言,卑职听了非常入耳,卑职是狗屎不如,不如狗屎……“暴怒的玉旨雄一听了真是哭笑不得,他一挥手嘟็哝了一句:“我简直是对牛弹琴了!”接着他指着葛明礼说,“你连你们祖๢先的语言都没学明白。‘彘’就是猪,四条腿的猪,是一种吃饱喝足就随地便溺的不洁之物,‘狗彘不如’就是狗猪不如的意思。”

“卑职这回完全明白了!”葛明礼又一挺胸说,“卑职以后决不做狗猪不如的警察官,卑职一定……”葛明礼ึ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他发现又说得不大对劲了。

玉旨雄一也没有容他再说下去,他紧皱着眉头向他们提出最后的要求:一定要抓住北市场这宗大案,从中摸到共产党的首脑แ机关——满洲省委。目前要从抓到手的那个小共产党身上查出线索,牵动全局。他表示不相信一个ฐ乳臭未干的小青年会那样誓死不二。他不赞成再动酷刑é,强调一定要让他活下去。他指出:在没把他头脑里隐藏的机密挖出以前就让他死去将是一个最大的失败,最大的失职!他说只要他还喘气就有希望,要抓住这个希望多想办法。最后他表示ิ他将要亲自参加审问这个小青年,他要想法寻找到一把打开这个人心灵的钥匙。

葛明礼ึ从玉旨雄一那ว里回到特务科的时候,时钟刚敲过十响,他屁股往沙发上一坐,直觉腰酸腿疼,头昏眼花,嗓子冒烟,心头冒火,他真想坐上小汽车,一溜烟地开到北市场三十七号筠翠仙的下处,往那ว柔软的沙发床上一躺,让那小美人儿躺在对面,两人当中ณ摆上太谷烟灯、泰州斗、张伴签子、象牙枪,配上那乌光闪亮的梨木盘子、抽大烟零件。在太谷灯跳抖的红光映照ั下,看着她那纤细的小手,从珐琅盒子里挖出一块真正清水烟膏,灵巧地烧成滚圆泡儿,上在斗ç上。这时烟枪从她那小嘴๨里实际她嘴๨并不小移到自己口中,对准火头,小手一拨拉,白烟人口,青烟出鼻,使自己在烟云线绕中ณ腾云驾雾……这本来是转眼之ใ间就可以办到的事情,但现在却是可想而不可即了。他连一会儿也๣不能离开这里呀!他脑子里还塞着一团理不出头绪的乱麻:北市场事件,共产党首脑แ机关,接连几次的案子,眼前这小共产党的顽抗……而在这些难题之中,还不断闪现出一个神๰秘的人。这个人是那么เ强而有力,神๰出鬼没,无怪在纪念碑事件以后,秦德林哭丧着脸຀说:要给这个人一个“血滴子”那样的牛皮口袋,他们的脑袋就都会让他给拎走。现在他一想到这个ฐ人真感到有些不寒而栗,在北市场的遭遇战中ณ,自己几乎丧命在他的枪口之下。后来跑回三十七号下处一看,连他那宝贝心尖彼翠仙也受到了这个人的严重威胁。一想到这里,那使他难堪的场面又出现在眼前……

当他领ๆ着秦德林等一帮特务跑回三十七号那ว红漆大门前的时候,双门还紧闭着,往日这门只要他一敲就应声打开了,今天却敲疼了手也没人答应。他在惊疑中ณ猛一转身,独自一人进了对门的小茶馆。这儿的“伙计”本来早ຉ已看见他们来了,但是不敢出来。原来这个小茶馆正像王一民估计的那ว样,是葛明礼ึ专门为监视筠翠仙而设下的暗哨。只要有可疑的男人从这红漆大门里出人,茶馆的小“特务”就得向葛明礼报告。葛明礼ึ一跨进小茶馆,化身为小伙计的小特务早已在门旁躬身相候了。

他一看茶座里空无一人,就劈头问道:“有情况吗?”‘“没有。”小特务应声答道,“从枪声一响,葛爷一出大门,小的就寸步不离地站在窗前,眼盯盯看着公馆,连眼珠都没错地方,门关上就再没开过,没人进也没人出。”

“院里有过什么响动吗?”

“没有。”

葛明礼ึ眼珠一转,又厉声问了一句:“你说的都是实情?”

“错了一句,小的自己扛行李进巴๒篱子。”

葛明礼一甩手走出了茶馆。秦德林等忙迎上来。葛明礼往街两旁看了看,这时戒严已经开始,小巷里家家闭户,户户关门,整条街上空荡荡地没一个行人,葛明礼手往红漆大门前一指,命令道:“跳墙进去开门,不许出响动,我不张嘴谁也不许开腔!”

特务们立即开始行动,人搭人翻过了墙头,红漆大门旁้的小角门无声地打开了。

葛明礼从屁股后面拨出手枪,一步迈进小门,快速而无຀声地直向西边客厅走去,跟在后边的特务们插上了角门,一看葛明礼的样子,也๣都掏出手枪,蹑手蹑脚๐地跟踪而行。

葛明礼来到内客厅前๩,冷丁站住了,他的眼睛紧盯着窗户,大红窗帘从里边遮得严å严å实实,连一点缝都不透。光天化日之下关什么เ窗帘?早已在他心中升起的疑团顿ู时扩大了:莫非这小贱人趁着街上一片混乱,情知我不能马上抽身就混水摸进来一条鱼,让老子当干鳖!醋海ร的波澜一经掀起,会使最精明的人都失去理性的判断,何况这个ฐ葛明礼。这时,他直觉脑แ袋轰一下,就像谁在那ว厚脸຀上猛揍了一拳一样,大白脸刷地变成了紫茄子。他回头向身后的特务们急扫了一眼,特务们都吓得浑身一抖。葛明礼两眼放出冷森森的寒光,这寒光只有他在杀人的时候才出现,莫非今天他又要……特务们不由á得都往后退了一步。

葛明礼ึ又一扭脸຀,两步蹦到内客厅门前๩,伸手去推房门,房门纹丝不动。他几乎ๆ没假思索地抬起皮鞋脚就向门上端去,连踹三脚๐,一脚๐比一脚๐重,门咔嚓一声被端开了。葛明礼ึ端起枪一头冲了进去,特务们也紧跟着蹿进屋里。

屋里黑乎ๆ乎的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葛明礼忙向窗户旁边一靠,哗的声拉开窗帘,阳光从大玻璃窗外照进来,屋里登时通明雪亮。他向四周扫了一眼,静悄悄,一个人影没有,红漆圆桌上的生鱼๠还原样没动地摆在那里……嗯?不对,哪来这么เ浓烈的香气?香得刺鼻子,往日຅这屋也有脂粉香,可没有今天……他忽然发现梳妆台上的化妆瓶子东倒西歪,有几瓶还摔落在地毯上,其中一大瓶花露水敞着口侧歪在台角旁,绿色的地毯被浸ฤ湿了一片。葛明礼心中ณ一动,莫不是小贱人和奸夫在忙乱当中ณ,往梳妆台底下钻碰的?这梳妆台很大,下面藏两个ฐ人绰绰有余,比王三公子和苏三藏身的关王庙神座下边宽绰多了。一想到这里,葛明礼觉得头发都发麻。他一哈腰冲到梳妆台前,一手端枪一手拉开那绣着张敞画眉的软帘,往里一看,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女鞋,真是古今中外,应有尽有,就是没有他要抓的成对活人。

他直起腰来又扑到衣柜前,猛一伸手拉开了衣柜门,衣柜里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女人衣服,就像服装店存衣待取的柜橱一样花花。葛明礼伸手一划拉,没有发现什么,便一转身,对着直呆呆站在门旁的特务们一挥手,厉声吼道:“给我搜!”

特务们呼啦一下分开,猫着腰往屋中四处扑去……

就在这时,猛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凄厉尖叫声:“葛爷!”

这声听来使人战栗的嘶叫,就像定身法的咒语一样灵验,特务们刷一下都站住了,惊讶地向四处张望,骤然间谁也没听清这声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只有站着没动的葛明礼摸着了一点方向,他对着沙发床大喊一声:“你快给我出来!”

随着这声叫喊,从沙发床后边的小窄空里钻出来唱落子的筠翠仙。她头上和身上都挂满了一条条一串串ธ的塔灰,鼻子尖和天灵盖上也蹭上了粉尘。这模样要扮演阴曹地府的鬼魂就不用化妆了。满身珠光宝气的荡妇一转眼就变成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使葛明礼ึ惊骇得张大了厚嘴唇。靠近床边的特务也๣连忙往后退……只有筠翠仙没有停止动作,她像饿了几天的巴儿狗看见了主人一样,连滚带爬地越过了沙发床,全然不顾塔灰洒满了粉红色绣花的锦缎床单。她爬过沙发床,一头就向葛明礼扑去。葛明礼ึ这时已๐从惊骇中恢复过来,他不但没有像筠翠仙所期待的那样,抱住她温存一番,反倒一挥胳臂,粗暴地推开了这蒙尘纳垢的小美人。筠翠仙被这冷不防地一推,蹬蹬蹬连往后退,若不是秦德林从后边一把抱住,她非得仰面朝天摔在地下不可。秦德林刚抱住那ว杨柳细腰,冷不丁哆嗦了一下,就像抱的是一节烧红的炉筒子一样,赶忙撤回手。彼翠仙那失去平衡的腰身,又扭摆了几下才站稳。

她睁大了惊奇的眼睛,从塔灰的网帘下直愣愣地望着葛明礼。秦德林也摩挲着双手,胆战心凉地直盯着他那个科长哥哥。他知道,筠翠仙的玉体,就像佛堂上供奉的王母娘娘一样,许看不许摸,平常他们连一根毫毛也不敢染指,今天却……这要怪罪下来怎么得了!可今天葛明礼ึ却像根本没看见一样,他推开筠翠仙就连蹦带跳地踏上了沙发床。那粉红色绣花锦缎床单成了他的脚垫布,沾满了血污的大皮鞋踩在盛开的牡丹花上。沙发床在他那肥重的身躯下发出吱吱的响声,就像他那心爱的女人在痛苦中呻吟。葛明礼趴在床上,探着脖子向筠翠仙方แ才钻出来的那狭小的窄空里看,窄空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他吼叫了一声:“拿电棒来!”

大白天谁也没带手电å筒,还是秦德林心灵手快,忙掏出火柴,也๣学着他那科长哥哥的样子,不脱皮鞋跳上沙发床,从火柴盒里拽出十几根火柴,刷็一下擦着了,往窄空里一伸,除了床角的蛛网下有两件女人的亵衣之ใ外、一无所获。葛明礼ึ又对秦德林吼了一声:“钻进去,搜!”

秦德林应了一声“是!”扔下快要烧着手指头的火柴,一扭身硬挤进了小窄空,往沙发床底下钻๵。沙发床低,脑袋蹭着地皮强挤进去,肩膀却卡在床檐下了,撅起来的屁股干扭动也进不去。葛明礼ึ抡起大手向屁股上打了两巴掌,秦德林吓得又往里拱了拱。这下坏了,他完全被卡住了,进不去也缩不回,嘴里发出了痛苦的哼哼声。葛明礼又吼了一声:“快往里钻哪!”

秦德林在床下哀嚎着:“快,快抬床……我,卡,卡住了!”

“笨蛋!”葛明礼骂了一声,扑通跳下床来,对两个小特务一挥手:“抬床,把这个ฐ死木头疙瘩拽出来!”

两个特务忙跑过去,抓住沙发床头上的黄铜栏杆往起一提,又往外一挪,秦德林从床后站起来了,他那蹭满灰尘的花脸上挂着血迹,鼻子头擦破了。

“看你整的这小样!”葛明礼对秦德林一挥手说,“快洗洗去!”

秦德林捂着鼻子向外边走去。

葛明礼又对特务们一挥手命令道:“把床往外抬!”

特务们忙去抬床,沉重的大沙发床被抬出来一米多远,葛明礼又喊了声:“放下!”

床被放下了。葛明礼ึ忙转到床后去看,地板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找不出任何别ี的痕迹。葛明礼ึ紧锁双眉,从床后走出来,又对特务们一挥手说:“抬回去!”

特务们忙又把床抬回去。葛明礼ึ还要往别处去搜寻,这时站在一边的呆愣愣的筠翠仙忽然大嘴๨一咧,放声悲号起来。别看她身体娇小,嗓门可大,她把日夜苦练的基本功都用到这声悲号上了,真像长鸣的火车汽笛一样震人心肺,满屋的人都觉得心头一颤,忙向那发声的物体望去……

随着这声悲号,彼翠仙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悲号只是个过门,用唱落子的行话说这是叫板。接着她就拍手打掌边哭边唱起来:哎哟哟……

一见此景,我大吃一呀惊,犹如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

想我筠翠仙呀,自跟你葛大爷匹配了良缘,我守身如玉,至死相从。

满指望贞节牌坊上留个美名,谁想你无缘无故,捕风捉影,床下乱ກ钻๵,床上乱蹬,一心想败坏小奴的名声!

常言道:捉奸要双,捉贼要赃,今天哪……你要捉不到奸夫,抓不到赃证,小奴我就用——三尺白绫,悬梁自经,向阴曹地府苦诉冤情!

哎哟哟——我那杀了人的天哪!

筠翠仙边哭边唱,只见她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浑身抖颤๶,泪流满面。她唱得不但有板有眼,也真有感情。原来自从她在懵懂ฦ中逐渐看明白了葛明礼ึ的意图以后,她的创作冲动就上来了。她是多么恼恨这个抱着醋坛子满屋乱蹦的大白胖子啊!在悲愤中那ว些烂熟于胸中的悲剧ຕ戏文就都涌ไ出来了,开头几句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里的,这是她的拿手好戏,是学评剧名伶李金顺ิ的,真正的大口落子。下边就东摘一句,西拼一段,再见景生情地编上几句,居然连贯下来了。一方แ面是熟能生巧,一方面是充满了感情,她这倒很合乎创作规律呢。

筠翠仙的悲怆哭诉可把葛明礼闹得六神无主了。她哭得那样伤心,鼻涕๓一把泪一把,哪里像是……直到เ这时,葛明礼的脑袋才闪现出一个明摆着的道理:外面响着爆豆一样的枪声,还夹着那震天动地的炸响,她哪来那ว份胆量和兴致,去和别ี人……自己这不是活见鬼了吗?筠翠仙的哭声本来使他心颤,何况又夹上那直戳他心窝的唱词呢?她越唱,他心越软,等到她唱完,他已๐经不知如何是好了。如果不是有那些小特务在眼前,他真可能跑到筠翠仙面前,跪倒在“石榴裙下”,求她宽恕他的莽撞了。想到这里,他扫了一眼小特务们,对他们一挥手说:“出去!”

小特务们一个紧跟一个溜出去了。

筠翠仙一听人走,哭声更大起来了,方才还有眼泪,现在变成了干嚎。干嚎比有泪声更大。筠翠仙双手捂着脸,嚎得惊天动地。这种女人哭的规律就是有泪时不遮脸຀,为了让人家看见;无泪时则遮严,为的是让人看不见。葛明礼ึ可没研究透这规律,有泪时浇他心,无泪时撕他心,撕心比浇心还厉害。他真感到束手无策,跪下求饶吧,小特务们就站在窗外,就这么下去吧?长时间哭泣不但伤了她那单薄的身子,嗓子也得哭坏了,何况还坐在那冰凉的地毯上……想到这里他下了一个狠心,举ะ步走到筠翠仙面前,一边弯腰去抱她一边说:“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再哭了,上床去吧。”

葛明礼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把被翠仙从地毯上托起来。筠翠仙可没有老老实实让他抱,她手刨脚蹬,一双水绿色绣花拖鞋甩飞了,套在脚脖子上的两只金镯子磕碰得叮当响,丝袜子也从膝盖上脱落下来,胳臂上那等距离的四对镯子也๣都脱离了原来的位置,脸上的白粉、口红、黑眉、塔灰和着泪水一揉,青一块,白一块,紫一块,粉一块,就是唐伯虎复生也画不出这副尊容。

葛明礼可没心思看这些,他双手托举着的这个小女人简直像才从水里抓上来的一条大活鱼,摇头摆尾乱扑通,抱紧ู了伯勒坏了,抱松了怕掉地下。好不容易才走到床前,刚往床上一放,筠翠仙又满床打起滚来,滚了一个来回,又忽然双手抓住床单的一头,下边用膝盖一夹,就这样扯着床单从这头滚到เ那头,床单随着她的滚动一层一层把她包裹起来,裹得严严实实,头尾都不见了。有一出旧戏叫《卷席简》,她这功夫就是从那里学来的。像筠翠仙这种沦落风尘的女人都是专门研究男人的心理学家,尤其对葛明礼这样过去的嫖客今日的姘头,她已经摸透了他的脾气,就像一个高明的医生对待一个老患者一样,什么时候该用什么药她都清清楚楚。葛明礼这个庞然大物有时就被她玩弄于掌心之中,她对他的吸引力也正在这里。

如今她直挺挺地躺在大缎子卷里,一动也不动了。葛明礼直急得抓耳挠腮,无可奈何。他原本想回到这里,喂喂早已๐饥肠辘辘的肚子,换上衣服就赶快返回特务科。谁承想出了这么些事?现在情况紧急,说不定上司正在各处找他呢。他一跺脚转身想走,可一转念,她若真使用那三尺白绫到阴曹地府去告自己一状怎办?可是要不走……

正这时,外边有人敲门,他忙回身问了声:“谁?”

门开了,进来的是秦德林。他脸上的血污不见了,鼻子头上贴了一块狗皮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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