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聋犹如还在梦里，满凤不断催促着,他取出压在箱子底下一双严严实实的布鞋，迷惑地看了看接代道：“这鞋是月英姐送给俺的，俺还没动，你们……”
秦水猛地抽动一下嘴巴๒，他瞪眼看了看孩子们，然后一声不吭的走到马厩里去了。
“牛！”庄稼汉在一间二层木屋前停了下来。
“村长你放心，对秦水同志的错误，我们要深刻教育，除了让他书面检讨表决心外，还要他拿出实际行动。”
“实际行动？那庄稼汉除了甩锄头扛柴担草外，还有什么实际行动。”
“最起码要当着村里人的面向月英认错。”
“对！这个是很有必要的。走，先去看看他们的情况。”两ä个人说着走进了急诊室的走廊。
“俞村长，张书记，真是让你们费心了。”满凤和接代看到两个人就迎了上去。
“你们也辛苦了，秦水这一家子，真是不能缺你们俩啊！”矮个ฐ子村长道。
“俞村长说笑了，谁叫俺们两家是亲家呢！他们在里面，俺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就让他们上车吧！月英这身体只有在霞光才能好得快一点，这医院里没吃没喝的，连俺也呆得全身没劲了。”满凤直言道。
村长和书记都哈哈笑起来，高个子书记赞道：“果真是接代的贤内助！”
接代连忙称是，他领两人走进观察室。
金龙以前见过村长和书记，懂事地叫了声“俞伯伯，张叔叔。”
秦水低着头不敢迎上去打招呼，月英从凳子上站起来。
“既ຂ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尽快忘了吧，孩子们还小，往后日子也很长，只有你们和和睦睦，才能让他们健康地成长！家和万事兴嘛”张书记走到เ月英身边道。
“书记说得很对啊，俺想，只要你们两个ฐ人好，在霞光你们会过上好日子的。好了！车停在外面，就一起走吧！”俞村长说完挽起金龙的手，走出手术室。
满凤搀住了月英，金妹由秦水抱着，一起跟了出去。
在马车不远的，张书记吩咐秦水、哑聋与他们同乘一辆车，叫接代照顾着孩子们和满凤、月英上了秦水家的车。
车子颠簸着向霞光的方向跑了起来，俞村长从怀里掏出一支烟杆，又从烟袋里抓了几把烟草递给秦水。书记也摸出一包纸烟，拔出一支给哑聋，又给哑聋点亮了火头。这几年，村里人都改吸纸烟了，但村长和秦水忘不了这祖宗传下来的烟杆儿，烦心事，累活儿只要一拿起烟杆，劲就使不完，愁也会烟消云散，他俩常开玩笑道：“干活一杆烟，赛过活神仙。”
今天，村长主ว动给秦水递了烟草。
“拿着，吸完这杆烟，俺们该把这烟杆儿放进衣箱底去了。秦水啊！这祖宗的东西虽然经久耐用，也意味深长，但终究要淘汰的，你想想，等俺们手拿不动这铁杆儿，吸什么啊！你再看看书记他俩，就这么一小截小白条，吸得多轻松悠闲啊，你再闻闻那味儿，是俺们小时候娘怀里的味啊！听书记道，俺们这烟杆儿里藏着的尽是粗男ç人味，但那小白条，‘金游，新安江，牡丹……’一种一个味！秦水啊！这烟杆儿得扔了，俺们旧思想也该更新了，现在的女人啊，是天下的半边天，她们在村里的贡献不比俺们少啊！屋里屋外，山上山下哪一样少得了她们啊。英国的相不也听说是女的吗？说不定再过几年，这省长啊、市长啊、县长啊都要换上女的了。我们啊，不能ม尽说她们只会唠唠叨叨的，还不把她们当回事，该是让她们翻身的日子了！”村长说完，敲了敲铁杆儿，一棵红红的火头从枪头里面蹦了出来，他猛地踩了一脚。
“俺这村长没当好，村里出了这么เ大的事，责任有俺一半，今天俺当着书记和你们的面认个错。今天的这番话是书记来前给俺上过的一堂政治课，这堂课俺们要在霞光村里上下去，让村里的男人们把观念转变过来，不能再让女人们受苦了。”
书记露出了从没有过的笑容，能ม听到村长这样的话，他心里多欣慰啊。真的！为了这一天，他跟村长磨过多少嘴皮子啊，看来，他的苦心没有白费。
他拍了拍秦水的肩道：
“事情已๐经过去了，但反思不能少的，村长要上这堂课，俺们就从你这里开始，回去后准备一篇检讨书，在明天晚上的村会上给大家表个ฐ决心，也表表俺们村领ๆ导的决心，以后就由你来担任这个宣传工作的队长了。”
秦水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他也跺掉烟杆里的火头道：“村长、书记，这烟杆儿俺不要了，让俺尝尝书记的纸烟吧！”
车子里响起一阵阵欢笑声。
傍晚时分，车子到了霞光村口。村长和书记叮嘱秦水几声后，匆匆赶回村委会去了，他们要把明天的村会充分谁备一下。在一个村民散落分布，深山老林里的霞光村，村会是村里一次难得的大聚会，往往也是一次决定性的会议，比如说宣判xx同志因偷大队公共财产被处罚，又如让大家举手表决选xx为村长、书记，只有在这样的大会上，才能“实现”村民那么点似懂非懂ฦ的民主。在中ณ国山区，改革开放的大气候对于一个ฐ小山村并没有太多的影响，村里人还是习惯手割稻，用肩挑担，在中国农村，老百姓管这种现象叫“高山反应”。其实不独独霞光村，在中国的大部分农村，由于受传统影响和知识教育的限制ๆ，这种高山反应不但普遍，而且激烈。生活在霞光的人们都期望着有人克服这高山反应，从山村里飞出一只凤凰来，但几十年来，这一直只是村人的梦想而已，他们还是习惯在大聚会上闹哄哄地展示自己的民主。在后来十几年后，有人果真克服高山反应真的变成了凤凰，那ว是后话。
现在村长和书记为了准备明天的村会，各自忙碌去了。
两辆马车在秦水家门口停下，秦水先跳了下来，他走到月英她们那辆，与接代满红一起把月英和孩子们扶了下来。
哑聋也跟着下了车，秦水转过身，两只手拍了拍接代的肩膀道：“多亏亲家帮忙，这恩情我一定记在心里！”
然后他转身对着哑聋道：“俺心里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既ຂ然明天有村会，就留แ到明天一块说吧！你说的对，俺们都是好人，哑聋你是好人。”
哑聋笑笑。
接代把金妹交给秦水道：“俺们走了，外面风大，你们进屋吧！”
满凤握着月英的手叮嘱道：“好好养身体，有什么เ事尽管来找俺商量！”
月英点了点头道：“麻烦你和接代了！”
“说那ว里话，俺们亲家已经五个年头了吧，我满凤早ຉ把你月英当知己้了，知道吗！”
月英又点点头，满凤这才跟接代跨上了车，哑聋上了另一辆，各自朝自己的家奔去。
秦水开了门。月英牵着金龙的手跨进屋。
一把锄头横躺在离内门槛不远的地面上，断了的门锁看上去显得面目狰狞，十几天前生的事像电一样触动着月英的心，月英心一凛，不禁泪如飞蝗，她挣开金龙的手，踉跄地跑到昏暗的楼上去。
金龙叫了声“娘”，也紧ู跟着跑上楼。
秦水抱着金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害怕。现在他什么都无所求，只要能恢复到以前那ว样，即使自己变成月英手上的一根毛线，嘴里的一口水，他都愿意。可现在月英她……他该怎么办呢？
金龙紧紧跟在月英后面，月英一只手护着床槛，另一只手抹干了泪道：“孩子，娘对不起你们，即使是现在，娘也不想呆在这个ฐ世界上一刻๑，可你们太小，娘自己受苦无所谓，但不能连累你们啊！娘是否太傻了。”
金龙扑进月英的怀里，面额滑落一大片泪，虽然他只有九岁，但穷苦的生活让他早早ຉ懂得了心上的苦。
“娘，你一定要和俺们一块活着，你走了俺和妹妹怎么办啊？答应俺以后不要再离开俺们了。”
月英克制住眼泪道：“不会的，娘以后要永远和你们在一起，永远！”她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她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温良而又顽ื强的光，孩子们还小，她不能ม用自己้的泪水潮湿他们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