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封信
人类在爬一架神秘的梯子，每爬一级便消失一级，想爬到中途再爬回地面，是没有退路的。
君贞：
姑且让我抛开野人和鄂哥，讲讲我们自己的事情。我知道，你所谓想当野人的说法，只不过是种牢骚，要让你去实行，你才不会干呢!ำ因为ฦ现代文明所赋于你的聪明不许可你那ว样做，你毕竟不是一个智能ม低劣的孩子。我想得到เ，你在读我的信时会哑然失笑，心里说：这个瘦马驹，拿个ฐ棒槌当针认，真可笑!
其实，我没那么傻，只不过希望认真地讲讲这个问题，彻底断绝你和一切人为逃避生活艰难而生的胡思乱想。我们人类好比在爬一架神秘的梯子，每爬一级便消失一级，要想中ณ途再爬回地面，是没有退路的。时间和空间迫使我们向前走，不论生活多么艰难，都不许我们走回头路。
你，似乎ๆ是勇敢的，可在同你接触中我现，你的勇敢是病态的。你的性格多变，思想复杂，有时象婴儿一样纯洁，有时象交际女流一样庸俗。你不同于一般姑娘，喜欢泛泛翻阅所有碰到เ手边的小说、杂志，囫囵吞枣地阅读，只求知之ใ，不求甚解。你喜欢赶时髦，不分好坏，只为ฦ赶时髦而赶时髦，你穿耳眼，戴廉价的耳环；你所喜欢不值钱的项链，仅仅为ฦ了炫耀你的美丽；你涂口红，穿迷你裙和袒胸的南韩衫，只因为影视明星，时装模特，歌星们和外国女人喜欢这样。然而，你又天生成一幅极自然的神态，天性素雅，往往会本能地排斥奢华。你喜欢别人爱你，又怕别人爱你，因为你不信任这种爱情，这一切都是你惨痛的过去造成的。
你从不向我撒娇็、卖俏，因为ฦ我尊重你。我们在一起是愉快的，象姐弟，象朋友，只是不像恋人。然而，你真切地知道，我爱你。
“嘉楠，你能留แ在这儿吗?”
“不能，我还得回林场。”
“你家里有钱吗?”
“没有，我爸爸是个ฐ山民，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母亲，是爸爸把我哺养大的，如今他已年老体弱，生活得很清贫，我每月必须给他一百元的生活费。他不舍得花，全部攒起来，留着给我成家用。他一生只我这一个孩子……”我说不下去，我的眼睛已湿了，在泪光中，我仿佛又窥见了父亲的老病的身躯在山林里窜来窜去。也许他早ຉ该颐享天年之乐，然而为生活，也为了我，他却……
“没有钱是不会幸福的。”
你说着，神情那么忧郁๗。不久后，你妈妈去逝了，我在郊外的一处土岗上找到เ了你，你穿着半新不旧的棉猴，呆呆地跪在埋着骨灰盒的小坟堆前。雪花飘着，一片、两ä片、三片……到处是白茫茫的。
当我看到เ你的脸孔时，现你的脸孔、眼睛，也是白茫茫的，冷淡，清冷，寂寞，茫然。
我挽起你，你毫无表情，默默地傍着我走回去，在茫茫的雪野上，印下两行歪歪斜斜的脚๐印。
“这一回，在这个冷冰冰的世界上，只剩下我自己了!”你说，神情麻木忧伤。
“不，还有我”!ำ我冲动地说。
你把头靠在我的肩头，喃喃道：“哦，嘉楠，我似乎很强，其实，我心里很弱很弱，很苦很苦……知道吗，我是爱你的!”于是，在茫茫的风雪中，我们第一次接了吻。从这一刻起，我在心里誓，誓永远爱你，一直到世界末日。
接着，你有一个月不见我，似乎故意回避我。当我万不得已๐，跑到เ纱厂去找你时，你已如同第一次见面那样，又变得冷淡而客气了。
你穿着洁白的工作服，戴着无沿帽，满脸的疲惫和不耐烦。
“我说过没时间，你来干什么?我只有五分钟็时间，要说什么快说。”我没想到เ，你为ฦ什么会这么不客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不耐烦地跺着脚，因为天气很冷。
“我以为，以为你生病了。”我喃喃地说。
“哼，我才不会病呢。”
沉默，从挡纱车间传出机器的隆隆声。
“好吧，下星期天，丽风公园，老地方。”
你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再见，我还要工作。”
我悻悻地离去，沿途积雪象银子似地在路旁闪光，我觉得天地灰暗，冷极了。
在丽风公园约会时，晴雪疏ຕ枝，游客寥寥，只有滑冰场笑语声喧。你戴着一顶ะ红色的绒线帽，穿一件风雪衣，围一条拉毛围巾，毛茸茸的，使人想起长毛安哥拉兔。
“嘉ล楠，我不值得你爱！”你说，显然这话是你深思熟虑的。
“我说过，我们可以谈谈，但你不能ม爱上我！”
“你说过，可你也说过，你爱我!”
“是的!ำ”你冷静地望着我，“不错，我是说过，可那只是一时冲动!”
我默默地睇视你，你也默默地迎着我的目光，然而你到底心虚了，垂下了头，心烦意乱ກ地道：“嘉楠，我们应该理智，应该现实，你知道，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我问。
你避开我的目光，望向积雪的松树，皱起细弯的眉毛，摇摇头，“嘉楠，别问这个，我求你，你知道，我多么的可怜呀！”
我看见你眼里有泪光，不觉心软了。
“可是，你能ม告诉我，你是否真的爱我?”
你抬起睫毛长长的眼睛，眼里掠过一丝激动，半晌，才梦呓般地道：“光有爱是不够的，爱有什么用?这是个ฐ金钱的世界ศ!ำ”
我难过地低下头，心里在流血。
“我实话和你讲吧!”你突然精神一振，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我小时候，很苦!和母亲相依为命，没有过一天的幸福日子，我渴望幸福，渴望温暖，渴望有许多许多的钱，有花园、有别ี墅、有轿车、有洋房、明牌的时装，有……妈妈离开了我，凄寒、贫穷地离开了我，我唯一的财富是自己的美丽，我要用自己的美丽ษ换来我所需要的一切……这些你用什么满足我，我知道你是一个很真实，很有品德，也很值得我爱的男人，我就连作梦都要和你生活在一起，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感到充实和无比的快活，可是……”
你像患夜游症似地住了口，眼神痴迷，闪着向往的光，似乎看到เ了你豪华的一切。
“你，你太……”我沉痛地摇着头。
“是啊，你也许会说我太无耻了!”你蓦ย然地转向我，激怒地叫道：“可你知道我受过的苦吗?那种没钱花的日子我过够了!我没有勇气和力量去争取那一切，太难了。所以，我一直找人给我介绍一个有钱的，最好是一个港商或大老板什么เ的，已๐经有一个合适的了，就这样，我并非那么เ心地纯洁，我也是一个ฐ人，受不住金钱和享乐的诱惑，想要不劳而获占据这一切，这就是我!”
“也许，我应该狠抽你一耳光!”我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着。
你无动于衷，淡淡地说：“你打吧，那样也许我会好受些，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好的，可我又不能不这样做。我爱你，可我更离不了富裕的生活……离不了物质和金钱，跟你只能是平平淡淡，难圆我的金钱梦！”
“我害怕脏了我的手！”我咆啸道，几乎ๆ是丧心病狂。
你冷笑了一下，脸色苍白，小声道，声若蚊蝇：“你说对了，我是不干净的，为ฦ了钱我什么都干过，可除了这我又有什么เ办法，陪人跳舞我也知道丢人，陪人喝酒我也知道可耻，都说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你却万万不能的!我更知道失去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痛苦，一想起你——我的红帆王子，我的心都哆嗦。我没有骗你，我说过，我不值得你爱！”
我的手哆哆嗦嗦地抬起，扶在冰冷的树干上，指甲深深地切入树皮。
“嘉ล楠，”你叹了口气，“我从开始就喜欢你，不光是因为你长得俊俏，更主要的是你的人格。我最害怕自己会爱上别人，那样，我的计划就全完了。可我还是不能自拔地爱上了你，你太值得我爱了，所以……我要躲避你，除非你答应不再爱我了，我们可以照旧接触下去，否则，只好分手了。只要你能答应我的肯求，无论你需要什么，我都会无偿奉献。”
喘息，艰难的喘息，我的心脏抽搐着，象有百爪挠心。
“有时候，我真想自杀!ำ”你用骇人的声音，痛苦地说。
是你的声音和痛苦使我镇静了下来，我用沙哑，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回答：“好吧，我什么เ都答应！”
你那ว么受感动，泪水溢满了眼眶，哽噎ດ着扑到เ我的怀里，身体沉甸甸的，像座大山般压迫着我的心灵。你用潮湿而火热的嘴唇吻我，疯狂地吻着，可我的嘴唇只感到冰冷入骨。
啊，这是多么เ可悲的一吻啊!
君贞，我做梦也想不到，你会有那么一种鄙俗的思想，照理我不应该答应你的无理要求，象扔掉一块毫无价值的石块那样抛开你。把你钉上耻辱的十字架，可是，不知怎的。我无法那ว样做，因为我觉得，在你那ว鄙俗的后面，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那是些什么东西呢?
严å峻的冬天，风冷如铁。从寥落的柏油马路上瑟缩地走过时，我感到了，痛苦地感到เ了贫穷给于我们的耻辱。追求高度的物质文明原本无可厚非，可用爱的代价换取这一切，却是可悲的，不幸的，痛苦的。然而，我们不能ม够抱怨，因为ฦ抱怨是没有丝毫用处的。在眼花缭乱的物质生活的今天，我们又有什么良方，让爱战胜金钱的诱惑!谁不想过富俗的生活?谁不想过有钱人过的日子?我们为什么会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