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

你大概知道像我这样的人——那种整天守在电话旁,一旦有来电就拿起话筒说“你好,欢迎致电å……”的人。简单地说,我是一个接线员。

许多地方都有像我这样的人,比如酒店接待处、企业售后服务部、传呼台(那个时候Bp机还没有完全消失)……再比如我所在的地方——《北方时报》新闻热线值班室。

可以这么เ说,我的工作使我足不出户,呆在1้2平方米的值班室里就能了解这个城市里生的许多事情,比如火灾、交通事故、自杀、犯罪或者别的任何事情。

总之,每当那些偏离生活正常轨道的事情生的时候,总会有人想起报社并且打来电话,而我和值班室的同事们是报社里最早听到那些事情的人。

我们所做的,就是把它们写在新闻线索记录本上。然后自会有记者过来查看,并且从中选择那些他们认为有“新闻价值”的事情。第二天,你就能一边吃早餐,一边从摊开在桌上的报纸里找到เ其中的一些事情。

在报社里,事情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有“新า闻价值”的,另一种没有。理论上说,你在报纸上看到的通常是第一种事情。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事情只要有“新า闻价值”就能够登在报纸上。

你问我哪些事情具有上报纸的“新闻价值”?说实话,我并不十分清楚。但我知道,它是一种令人着迷却又让人伤脑筋的东西。我经常听见记者们在一起谈论他们的报道选题,谈论中总是会有人提到“新า闻价值”这个词,看得出来,这个词使他们非常苦恼。

我理解他们的苦恼,因为我也曾经为此苦恼过。我在大学里为了应付考试,曾经抽空看过几本关于新闻理论的书。那些书的前面几个章节里大都会谈到เ这个词。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是“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但我后来现,教科书๰中的解释与我所看到的现实有许多不同,那些不同使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感到เ迷惑而不能自拔。所以,对于这个词我一直没能很好地理解。

当然,我也没有必要对它有多么深刻的理解。我说过,我只是一个接线员,多数情况下,我的工作并不需要我根据它来选择。

曾经有两个记者在报社走廊里吸烟的时候谈起了接线员,其中一个说:

“他们的工作跟那个ฐ存车处老头没什么เ区别。”

我凑巧听到了这段对话,我得承认我心里很不爽。

我见过那个存车处老头,那是一个即使你主动跟他说话也基本上得不到เ多少回应的老人。那ว时候他已经5๓5岁了,但还没有结过婚。我想,如果他一直躲在存车处里,恐怕以后也难有遇到心上人的机会了。

我听说他年轻时曾是个ฐ颇有些才华的编辑,但是,除了才华之外,他还有每天晚饭时喝几杯的习惯。后来因为一次上夜班的时候喝多了,他对一个女编辑做出了猥琐的举ะ动而变成了排字工人。在报社不再需要那些铅຅字来排版之后,他又变成了存车处的看门人。

他所从事的工ื作很简单:当你把自行车推进存车处时,他会交给你一块上面写着号码的小木牌;当你再回到那ว里时,必须交出那块小木牌,才能从他的地盘换回属于你的自行车。

在成为存车处看门人之后的十多年时间里,他的工作一成不变,但他原来所在的《北方日报》却生了一系列变化:它由一个报社变成了一个旗下拥有十报两刊的报业集团,其中包括《北方แ时报》。

我承认,接线员的工作的确跟那个ฐ存车处老头有些类似,但这样说起来的时候,我还是感到不爽。

那个时候,我已经2๐6岁了,有一个男人应该有的尊严å。大学毕业后,我辗转来到了《北方时报》。开始时我是一个ฐ聘用制记者,后来才被管理者从记者队伍里叫了出来,接着就来到了新闻热线值班室,成为这里唯一的男性接线员。

你问我为什么?一个人之所以成为某种人,总是有某种原因。如果你对我的故事感兴趣,以后有机会我就会详细说给你听。我现在能告诉你的是,如果你使另一个人感到不爽,恰好那个人心胸并不开阔但有足够的权力,那ว么你要小心,他也许会把你送给他的不爽加倍送还给你。

但是,无论我有多么不爽,我都不会放弃这份工作,除非我愿意失业。另外,我也并不讨厌这份工作。就像弗雷斯特•๔;甘在屁股上挨了一颗子弹住进医院之后还能想到“医院的好处是可以吃免费的冰淇淋”一样,我也有乐观的一面。

对我来说,这份工作的好处就是:它能使我每个月获得2ooo元的薪水,还能使我比许多人更了解报社ุ。

我知道许多生在报社里的“幕后”故事,你在报纸上通常找不到它们,但你找不到它们并不代表它们没有生。在我看来,其中有一些故事比你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些事情更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