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炊事员下在的日子里，我将过上一种怎样的生活。第一天是雷海ร洋当炊。中午，大个子的雷海ร洋人五人六地给我端出一碟菜，菜用小碗扣着，很神秘的模样。看武松般的雷做出这种斯文状、服务状，只让入觉得好笑。揭开那碟，几乎让我喷饭，一盘熏肉炒土豆片，炒得非常粗糙，肉肯定是买自村里农户，在“武松”的整治下，一片肉切得有手指厚，土豆片也异常的雄伟壮观，与肉相得益彰。我夹了一块肉填进嘴里，嚼了足有一分钟，尚不能下咽。“武松”在一边不安地搓着手，看着我，我说有点儿费牙。“武松”就嘿嘿地笑。
第二天早晨。武松们打了一锅拌汤代替稀饭。我不想喝那东西，我说我要冲一包奶粉。武松们问我为ฦ什么不喝拌汤，我说这东西让我想起了“文革”，那时候我用它刷过大字报。武松们面面相觑，想说却又说不出什么เ。午饭是陕西饭“老鹞沙”，在我眼里“老鸹沙”就是疙瘩汤。望着一大碗黏糊糊的“汤”我问有没有干的，答曰：无。就只好喝汤，武松们个个吃得很热烈，又掌辣子又搁醋，呼嗜呼嗜，滴头冒汗。我问他们晚饭吃什么。武松们说还剩下大半锅。我知道那锅的概念。是烧柴的大灶，烧一锅水能灌六个五磅暖水瓶。何麦成窥出我的心思，下午就带着人去河里钩小鱼，让我等着，说晚上保准给我做出一碗香喷喷的鱼汤。《封神演义》里姜太公钓鱼用直钩๗。老何们的鱼钩๗是用大头针弯的。和老姜的有异曲同工之ใ妙。鱼自然一条也没钓ี上来。夸下做鱼汤的海ร口无法兑现，何麦成憎急之中跑到เ八里地外的都督门老冯家买了两条小鱼。回来后剖开鱼肚子做汤，竟是满肚鱼籽。我说他们太残忍，把“母亲”给吃了。饭桌上便没人再动筷。后来何麦成不知从谁家给我要了一碗甜浆子，以此代替“老鸹沙”。甜浆子是豆浆和包谷糁煮的稀饭，很好喝。不是经常能喝到的。
我还记得19๗68年参加工ื作初到西安，那是8月底，一下火车迎接我们的就是绵绵秋雨，那年的雨水多，不紧不慢整整下了两个ฐ月，人和物全浸ฤ在湿润中。两个月，我没见过太阳和月亮，以致我怀疑西安的月亮是否和北京的一样大小。会不会像面饼一样被这无尽的雨水泡软。之所以对这场长长的秋雨记忆如此深刻，是因为我没有雨鞋，那时候买双高腰雨鞋要八块钱，我没有这么多钱。一双脚就老在雨水里趟来趟去……
现在，我高腰、低腰的雨鞋有两ä三双，能ม防水的鞋也有不少，可是却没雨了，那些零垦的沾着黄上的泥点掉在地上，连它们自己้也觉得羞涩，哪里还用我穿雨鞋。干旱的西安难得见上几场雨，在人们因为ฦ空气的干燥而鼻黏膜溃烂、口腔友炎、嗓子红肿的时候，所怀念的常常是那永不再来的绵绵雨水，那洇着水气的秋天和冬日。
我们不能否认命运，主ว宰我们命运的不是上帝，是大自然。以前我们总爱声称我们自己้是我们生存的惟一主宰，近代以来，科学技术在征服自然、改造自然过程中所挥的巨大作用更加助长了人对自然的征服欲和占有欲。人变得越来越具有破坏性。问题是，大自然对它最喜爱的宠儿不会永远那ว么慷慨无度。
洪水泛滥是百姓的灾难，人类早ຉ期，对水的崇拜带有明显的实用性目的，水对于农业的影响深入到人的精神生活之中，人们对水和由水而生的自然现象既ຂ崇敬又害怕。
我和它们的亲密接触是19๗98年的阴历九月初ม九，那天是重阳节，是我50岁的生日。我恰巧在宁西林业局的菜籽坪小住，林业局的书记马向祖是从年轻时候就交往的老朋友。因为过生日，马向祖特意让食堂做了陕西的臊子面，午饭后，我们开着车到余下去。
时值深秋时节，山上红叶烂漫，层林尽染，野菊盛开，黄如散金，右侧的阳山高耸入云，山顶已๐有雪光隐现。阳山顶有太白庙，庙中神像即伯夷、叔齐和周博，人称大太白、二太白和三太白。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采薇阳山，直至饿死。孤竹国大将周博赶往山中ณ，解救这两ä位贤人，他赶到时，伯夷、叔齐已๐经逝去，周博悲痛欲绝，碰死在伯夷、叔齐墓前……阳山高7๕0米，在周至境内，是秦岭第二大高峰，也是气节的象征。50่岁的生日，行走在雪光、红叶、野菊间，映衬着三大贤人的背景，我心里舒坦，滋润，美。
整个秦岭的山溪间遍布大鲵，大鲵又称娃ใ娃鱼，在分类学上属于两栖类，鲵科，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80่年代，我在秦岭浅山长安县公路边的小卖铺门口看到两ä份检讨书，检讨书大字报一样贴在墙上，内容是两个农民私自捕捞娃娃ใ鱼出售，被当地动物保护部门查出，责令写出检讨，张贴路边，以示教育和惩罚。检讨书一看就是农民自己้写的，字迹拙劣，错字连篇，没有标点，读之ใ障碍很大，比读古碑还难。有在小铺门口出卖小野蘑菇的老婆婆看我读检讨，说，有甚用，前儿个贴了，昨儿个还在逮呢。
苟家哥俩一路挖挖敲敲，寻寻觅觅，渐渐地拉开了距离。清晨有雾，离开三五步就谁也看不清谁了，走在后头的苟祥能ม够清晰地听到前面哥哥苟武的喘息。走着走着，他突然听到苟武啊了一声，再没了声音，他紧走几步，看见一头羚牛巨เ大的臀部消失在灌木丛中。苟祥现他的哥哥躺在了地上，脖子上全是血，气管断了，血管也断了，呼呼地冒着血泡——那ว头突然遭遇的羚牛用利角挑开了苟武的脖颈。苟祥要把哥哥往山下背，当时苟武还清醒，能ม说话，他让弟弟赶紧ู下去叫人。
苟武飞奔下山，寻来了人，上山时又迷了路，找不到地方แ了，等再回到哥哥身边时，苟武的鲜ຒ血流尽，已经断了气。
黎局长把他拦住了，局长有些犹豫，打还是不打呢，这东西好像禁止打哩，前不久ื国务院生物考察队还来考察过……不打吧，它在村庄附近祸害百姓，眼前的李队长他老婆孩子还下落不明呢……
几番思想斗ç争后，决定还是打。
更有意思的是周至人悦老子李耳是属虎的，李珥——狸儿，楼观台人将老虎也叫“狸儿”，至今家家女人都会缝制布老虎，在楼观台摆地摊出售，据说可叭避邪。
……
佛坪保护区的科研人员当年也曾试着放归过平平，开始有意地带着它到เ村子里去转，到เ山里熟悉环境，但是最终也没有成功。人们将它放到山中，它开始很兴奋，但是一旦现周闹没有人了，就疯了一样寻找，就着急了。后来，索ิ性不下车，在车上耍死狗，怕人把它“扔”到เ山里去。
林业部和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设定过“将饲养大熊猫放回野生环境试验”这样的课题，应该说这是动物保护的方向，试验成功，不但能补充野外种群，而且能减少它们近亲“结婚”的机会，提高熊猫的质量，但至今这一试验进展缓慢。科学家们的论证并不像我在会上以白雪为例，加以简单推理就算完事，事情在他们的范围内就成了一项“中ณ国巨大的生物工程”。他们列举了许多放归的条件：
豺的眼睛是真的有毛病，淌着黏液ຂ汁血，身上也有多处的撕裂伤痕。从水里挣扎上岸的豺再没有精力走动，扑倒在一块石头旁้边，起不来了。许久许久，也没有动弹，从正午到เ日落，那只豺就像一堆破烂的皮子，摊在那儿。老虎到底耐不住了，借若喝水的当儿，过去看了看那只豺。豺死丁，血痂区经凝成黑紫，伤口暴裂着，身体变得僵硬，几只麻苍蝇在臭了的伤口处起起落落。虎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周围很宁静，有松鸦在枝上跳跃，有蜂在花间嗡嗡地飞。除了死豺身上出的恶臭以外，老虎再没有嗅到其它动物的气味，它放心地围着豺绕了一圈，准备将这送到嘴的晚餐叼到它认为ฦ安全的地方去，美美地饱餐一顿。
就在它低下头，嘴将将碰到豺的一刹้那，突然一阵风似的，草丛里，大树后，石缝间，河对岸，蹿出了一群豺狗，它们从各个角度向老虎扑来，老虎嘴底下的老豺也一翻身蹦起束，既没病也不瞎，蹿起多高勇猛无比地照ั养老虎的眼睛就是一抓。老虎人吼一声用尾巴๒一扫，这一扫，就将自己最薄弱的地方暴露给了敌人。还是那ว只老豺，用它的利ำ爪使劲一抠，就将老虎的肛门掏出来了，几只壮年的豺上来将肛门咬住，再不撒嘴。老虎疼痛难忍，狂叫着沿着溪水向前猛跑。豺们齐心合力，将老虎的肛门死死叼住，于是，就像拔河一样，老虎的肠子被拖了出来，老虎越疼，跑得越快，肠子拖出的就越多，结果是老虎用自己的力气杀了自己。何老汉说，老虎拖着长长的肚肠，直立起来，使出最后力气吼了一声，轰地倒了下去。
进入游泳池没几步，我们就被竹海ร淹没了。只听见哗啦哗啦的声响，谁也看不见谁。小党急了，梁启慧也急了，他们大声地招呼我们，让我们靠拢，顺着他们的声音集中，否则丢一个ฐ，几天也走不出这池子。我明白了，从一开始梁启慧们就没打算让我们在这儿看见大熊猫，这般打狼似的热闹，不是找熊猫，是在游旱泳。将近两ä个小时，在梁、党的呼唤下，我们才在池子的另一端聚了齐。相聚的我们，身上沾满了竹子的清香，头上顶着晶莹的露珠。我说我看到了熊猫的粪便，新鲜的粪便，还有黏液ຂ，那ว只“猫”肯定就在附近。老韩说，里面的熊猫粪太多了，走三两ä步就有一堆。小张说他现了熊猫的巢穴，用竹子搭的巢，很舒服。我问他里面有没有鸭绒褥子，小张瞪了我一眼。
我们谁也没有真正看见大熊猫，但我们都和大熊猫擦肩而过了。到目前为止，大熊猫对于我们都还是个影子，没有实体，我们嗅到了它的气息，看到了它的痕迹，它像一股风，轻轻地拂过你，又让你抓不住。
她的丈夫张小壮是个很英俊的青年，白净清瘦，我跟周围的人说，这个张小壮，从哪儿看都不像个农民，但他偏偏就是个农民，不折不扣的农民。李芹英与张小壮是在山外认识的，那ว时张小壮在外头读高中，他们是同学。小壮人朴实本分，有艺术气质，博得了李姑娘的芳心，后来张小壮考上了西安美术学院，决心要当画家。李芹英为ฦ支持张小壮的学习，主动来到เ山里，成为ฦ张家的媳妇。学美术要大量经费，张小壮的经济实力达不到，他的双脚由艺术家的彩云而落到实处，于是退学回家，在山村与妻子一起过起了小日子。
也是一种不错的很实际的活法。
我站在路边，看了半天汪汪喝粥。
老县城的晚饭永远是粥，玉米豆和大云豆在大柴锅里煳出的粥，稠乎乎的，听着都很馋人。山里百姓的吃食粗砾而简单，以玉米和洋芋为主ว，7๕月的时候收一季麦子，产晕每亩40่0斤ภ，要低于关中平原。全村有可耕地600่亩，大片的土地荒芜着，无人耕种，开着美丽ษ的花，散着薄荷的清香。想当年，人口稠密时，这里曾经是上好的肥沃农田，着人争夺的生存命脉。我跟着吕书记到城外去看水，想将山上的溪水引下来，延伸到各家各户。书记指着大片平整草地说那是他家的承包田à。我问怎的不种，书记说哪里种得过来。我说可惜了。因靠近汉中ณ，老百姓偏爱的是大米，但这里不产米，米饭在饭桌上就显得很珍贵。腊肉是一年四季的必备，农家自己้养着猪，杀了肉吊在房梁上，长年地用烟熏，别有风味。老百姓待客常用鸡，满满地炖—大锅，加上黄花木耳野蘑菇，没揭锅已经是满屋飘香了。我在日本数年，穷留学生，平时专拣最便宜的鸡肉解馋，机械化养出来的鸡不能叫鸡，充其量叫做“肉鸡”，那些鸡被关在铁笼里，一鸡一格，动也不能动，定时喂料喂水，据说日本人为了增加鸡的活动量，将鸡脚下的铁板加温，鸡烫得站不住，两只脚小停地来回倒，人类因智慧而引的残忍让人深恶痛绝。从鸡雏到作为ฦ肉鸡上市，前后的时间是54天，54天内催起来的鸡，整齐划一，如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从体型到性情到เ重量，不差一分一毫。难怪有的留学生说，我们不是吃鸡肉，我们是在吃鸡饲料。吃鸡肉如同嚼木头，吃鸡蛋能从中ณ品出鸡屎味儿。我在日本，把鸡吃伤了，回国后，什么都吃，就是不吃鸡，一见鸡肉脑袋都大了。朋友们知道这点，在饭桌上从来不为我点鸡，连宫保鸡丁、鸡丝馄饨们也在罢除之列ต。老县城的鸡却另当别论，这里是满世界跑的自由的鸡，下的是民主幸福的蛋，就是一个简单的煮鸡蛋，也让你能吃出小时候吃鸡蛋的感觉。
农民的副业收入永远是互相保密的，不露财是他们的习惯，从祖上就是这样，显了富就会招来土匪，就会被绑了票，是给自己找事呢。现在没有土匪了，也犯不着满世界地去显摆，树大招风，还是兜着点儿稳妥。我听说都督门的一户一年卖了7000块钱猪苓，到เ他家去问，他竟犯了错误般地惊恐，说哪儿有这样的事，连两ä千也没卖到哩，没赚啥子钱，啥子钱也没得赚，都是人瞎编排的。
徐钟็德当了好几届汉中政协委员。
我不理解大学毕业的徐钟德，为什么要四到这三省交界的深山，给一个土匪当参谋。徐钟德说他在汉中念中学，在四川念大学，学费都是魏辅唐给出的，魏辅唐资助了家乡一批穷孩子出去读书，这些人走出去了，大部ຖ分都没有回来，他们有的当了教授，有的当了编辑，现在都混得不错，其中有些人不愿意谈及受过土匪资助的事情……
王三春喝酒没有下酒菜，就拉过一个票，将胸口划开，从背后踹一脚，那人的心脏就掉出来了，这是王三春从多人身上练出的绝技。挖出来的心被生切了下酒，如果太肥，就炒了吃。王三春识字，有个铜墨盒，上面刻着他的几句诗：古有王世充，近有王三槐ຈ白莲教头目，轮回三十载，三春今又来。王三春的祸害是放射性的，秦巴山区，没有哪个地方他没有骚扰过。他从宁强县绑来了财主ว陈百万的女儿，要陈百万拿500่条枪、30่00่块银元、1500่套军服来赎女儿。等陈百万凑齐了东西来赎人时，他的女儿已经被埋了很久。
民国十八年，王三春蹿到傥骆道南端的西乡，杀死妇孺四五百名，烧毁民房数百间。8月，王三春进入紫ใ阳境内，烧房数百，杀人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