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王对老县城的损害是直接的，他们不但绑架过县知事的眷属，还绑架过许多无辜百姓。对这些土匪的审讯记录佛坪县档案馆里有不少。
我有一个心事，要请郑二少爷吃顿饭，这个孤寡无依的老人守着他的棺材寂寞地打着残余的日子，清苦中，他念念不忘彭大王的“条子肉炖木耳”，今天在“条子肉”的上面再增添
兵役获匪徒伙犯，中途拦截，名曰“打炮火”。地方官过于拘谨，不能除害，则良民不得安堵。
这样的习俗在中国山区有着普遍性，山里的“赌”和“烟”成为ฦ了两大祸ຖ害。事物的丰富多彩体现于它们的细部，我们不妨在一些细部上稍作停留แ，然后通过对细部ຖ的一瞥，把握整体。
民国十四年，老县城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彻底改变了这座城池的命运。
是春天的事。3月，山里天气还很寒冷，坡上的积雪还没有全部融化，山阴的冰，还在坚挺地垂挂着，巴蜀的暖风为高耸的鲁班寨所阻挡，成为那边频繁的雨水，成为这边浓郁๗灰暗的阴云。男人们窝在火塘前烤火，商量着狩猎的事情，女人们用铁片刮ุ削着长了芽的洋芋，准备天晴晒出洋芋片，以解决粮食的不足。东门内的赌局“荣聚站”传出赌徒们忘情的吆喝声和丁当的掷色子声，乌ไ烟瘴气的三间屋里塞满了老县城的“精英”，参赌的有城内的闲人儿，有守城的兵丁，也有不知从哪儿来不知到เ哪儿去的“闲打浪”。面孔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无论熟悉与陌生，只要在赌桌上相遇，用不着介绍，都会成为对手和知音。
传说很美丽ษ，也很想当然。
我给来参观的朋友们讲这二条龙的来历，有的人激动地鼓掌，有的人赞许生动。没有谁说这是假的，大家都明白，凡是神话传说一类的东西，每座城里都有不少，日久天长，终于成为了当地传统、历史的一部分，明知是假的也不愿意揭，因为ฦ故事一点破，传统或历史不免要损失许多色彩。无论是传统还是历史，都需要装ณ潢，以便在我们的心里装点出许多。
看来，杨贵妃不来油谷町ฐ也得来油谷町ฐ，不死向津具也得死向津具了。在这点，日本人和中国人一样，想给历史悲剧ຕ一个大团圆的完整结尾。在此，我们姑且相信这一事情的真实，那么，作为杨贵妃再生之后的启程地便是马嵬坡，是傥骆道了。
我深信，走过傥骆道的这位3๑8岁女人，再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山；漂泊过东海的38岁女人，再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海。这道路，这海ร流，使杨贵妃为后人留แ下了一道抓不住的彩虹。这或许正是她的本意。
小镇光滑的石板路幽幽延续，路尽头有戏台，雕梁画栋，金碧辉煌ä。几个半大小子站在台上远远地朝着我看，指手画ฑ脚地说什么，后来哄地一片笑。我也看着他们笑，想的是1้936年3๑月16日红25๓军从华阳出，沿傥骆道进山奔了老县城，敌人反扑回来，逮住了一个叫蒲海ร水的12岁红军通讯员，用铁钉子活活钉死在戏楼前。小红军临死前叫骂不止，想象那情景大概跟电影上的一样，英勇悲壮。12岁，还是个孩子，人生的路刚刚迈步，试想现在的独生子女，哪个能ม有这样的精神和心劲，包括那ว些见了我颇็有起哄意味的少年。如今的戏楼，被描画得美丽无比，12岁孩子的魂魄想必仍留滞其中，他无言地看着这座变化的小镇正如我们无言地看着凝固的历史。村外有高大的红军纪念碑，上面有当年红25军长李先念和程子华的题字，碑文很长，但没有提到蒲海水这个名字。
搞汉中地方แ志的郭鹏曾告诉我，1977年6月，搞文物调查，他在华阳镇南边100米的河边崖上现了唐代石刻，4行2๐7字：“建中三年造此得意阁并回河镇，同节度副使张大侠，石工ื沈光浚记”。石刻从右向左直书，这是记载唐代修建傥路道的惟一资料é，十分珍贵。下午，我到河边去看石刻，却怎么也找不到เ。问当地人，说“文革”后扩建河边的道路，将这片岩炸掉了一大半。我直说可惜，一声炮响，千年的古迹就灰飞烟灭，再也无
优秀诗歌给诗人定罪，恐影响大唐国威แ。当时的皇帝唐宪宗深以为是，便对白居易不予追究。
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天，诗人元稹从骆口驿路过，宿在驿站。元稹是性情中ณ人，关于他在各个驿站闹出的热闹多有传闻，作为御使，他要到各地视察，走了许多地方，宿了很多驿站，题了很多诗，也留แ下了很多故事。有一回返回长安时他住在敷水驿，那天朝廷权利炙手可热的宦官李士元正巧ู也到了敷水，双方为客厅的使用争执起来，李士元仗势，提着棍子将元稹追赶得满院逃窜，元稹鞋也没有穿，脸也被打伤了，最后回来还挨了皇帝一顿骂。就是这个ฐ元稹，在骆城驿的墙上看到了字迹模糊的唱和诗，用袖子擦去灰尘，辨出竟是白居易的大作，于是终日站在墙前品味，临ภ行前还不能ม放下，走出去的他又返回来，在王、白的诗旁้题写道：
杨兴若说，我给伍队长请个老中ณ医去。
伍夺元说，我想……抽口大烟。
杨兴若说，大烟治感冒倒是来得快，过去我们这儿有那种东西，现在都禁绝了。要不，我去报告魏大队长，让他想想办法。
伍夺元说，使不得，使不得，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事就烦老兄帮忙，别让你们大队长知道。
杨兴若把伍夺元领ๆ到某家烟馆，烟老板边打烟泡边对伍夺元说，魏大队任下令禁烟，我们这儿早ຉ就不卖这个了，这是我自己藏了私用的，不是杨副官，我也不敢拿出来，让魏大队长知道了可不得了。
禁烟的伍夺元在烟馆过足了瘾，在当晚的饭桌上吃得很痛快。半夜，杨兴若送来了上等好货南坪土50两ä，第二天一早，伍夺元给县长打报告说感冒了，让他手底下的人去査査就行了。县长无奈，也只好这样了。查烟的人前门刚下去，后门就来了烟馆老板，给“病中”的伍夺元送来了“药”。第二天伍夺元们就撤回了县上。
一次次的査烟就这么不了了之。
徐钟德老汉将这一切说得很详细，很生动，很具有文学性。我知道，山里乡间，这样的文化老者各地都有不少，只要你留心，到任何一个ฐ村里去采访，都能找到เ这样的大学问。
晚饭，乡书记安排得非常丰盛，就地取材，有河鱼、腊肉、土鸡、蕨菜、包谷酒什么的。农家自酿的酒，有股绵绵的醇香，用不着担心假酒问题，大家都放着量地喝，都夸菜好饭香。徐老汉却滴酒不沾，怎么เ劝也不喝。我问为什么เ，老汉说，是习惯了。又说，魏辅唐这个人不抽烟也不喝酒，所以我也不喝酒。我突然无话，觉着有什么เ地方我转不过弯来。
这顿饭吃了近两个钟็头，连主ว人李裕带我们，个个喝得面红耳赤，说话时舌头放大了不少。我想，当年那些进山来禁烟的人大概也被魏辅唐灌成了我们这副模样。我就借着酒劲儿悄悄问徐老汉，要是在以前我们这伙文人到青木川来了，那个ฐ魏辅唐会怎么样。
徐老汉对我说，他会好好招待你们，说着偷偷指了指青木川的书记说，比他这个要好。
我听了直乐。李裕ษ问我乐什么，我说，没你的事儿。
不知哪位吃得高兴，吟起了古诗“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下边的句子却再记不起了。不想，徐老汉一口气将它接了下去：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แ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ທ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一口肉噎ດ在我的嘴里咽不下去，那个魏辅唐，这个徐钟德，在我眼前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酒喝得晚了，徐老汉的儿子给父亲送来了棉大衣和手电，大家为他的孝顺ิ感动，给他敬酒。
儿子文诌诌地说，无父命，不敢从。
大家就看徐老汉。
徐老汉说，犬子无能ม。又对儿子说，喝一杯，回去吧。
儿子老老实实地满饮了一杯，走了。
我愈地看不透这个徐钟德了。
散席时，大家在乡村饭铺门口告别，相约明日一早到เ魏辅唐的老宅子去看“压寨夫人”。这时徐老爷子突然冒出一句：
goodnight。
吓了我一跳。
青木川的老农会说goodnight，音标准，吐字清晰，这个ฐ徐钟德究竟是谁？！
晚上，李裕将他宿办合一的卧室给我腾出来，他和其他的人挤在客房里。李的小卧室打扫得很干净，有小镜子，有塑料的花，还有很多杂志，不是为我特意准备的，这里本来就是这样。李裕是个细腻的、有点学生气质的年轻书记。我躺在床上，读英国人写的那ว本《民国时期的土匪》，外面下了雨，有飒飒的风声，书里面贝思飞在谈论东北匪酋张白马制定的“13条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