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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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会议的赵玉林叫道:“别一起吵,别ี一起吵呀,一个ฐ说完,一个ฐ再说。”

“韩老六得绑结实点,”白玉山说,“一松绑,老百姓寻思又是干啥了。”

有一天半夜,大白月亮没有落,郭全海和李常有从唠嗑会出来,从韩家大院的门口经过。院里似乎有灯光,他们好奇地站住,在墙外呆着。不大一会,院子里有脚步声音,接着有人在说话。

“小猪倌这家伙是一个祸根。”分明是韩老六的声音。“是呀,得赶快把他送走。”另一个人说,是韩长脖子的声音。

“不是不来,我一开头,就随队长,还能ม半道妥协吗?我是想:咱们是孔夫子搬家,净是书๰1,心里真有点点干啥的。”

1书、输两ä字,音略相同。

“咱当家的说的。”

“那ว也是不假。”韩长脖说,他打听了他们两ä口子的感情,近来比往常好些,从来不顶嘴。他退后一步,放松一把,可是又怕放得太松,跑得太远,他朝四外瞅了一眼,看见道上两ä头没人影,才悄声儿说:

1年齿轻。

2把苞米碾成碎米,叫苞米渣子,简称渣子。

“走就走,谁还怕啥呀?你告我,架不住我没有过呀,脚正不怕鞋歪,走就走呗。”韩老六说。

“你没有过?头次刘作非胡子队来了,你摆三天三宿的迎风香堂1。二次邹宪民胡子队来攻打元茂屯,你叫他们从西门进,往街里打。胡子撤走,你家一根谷草也没丢â,你这不是跟胡子勾连?再说,韩老七蹽到哪儿去了?”赵玉林顶着韩老六问。

1大黑老母鸡。

2炒焦的高粱米泡的水。

“我是这样说的吗?”

他还想说一两句刺刘胜的言语,但一转念,觉得自己是工作队的党的负责人,而且,自己的话也的确还有说得不太清楚的地方,他就平平静静地说道:

“那是谁的车?”十五个人中ณ一个三十来岁的中等个ฐ子问。老孙头瞅他一眼,认出他是昨儿下晚跟县政府的秘书来交涉车子的萧队长,就回答说:

“谁还能有那样的好车呀?瞅那红骟马1,膘多厚,毛色多光,跑起来,蹄子好像不沾地似的。”

“我起小长了大骨节,腿脚不好使。再说,也到岁数了。”刘德山说,解说他的不能ม站岗的原因。

“那你干啥要入农会呢?”赵玉林问。

刘德山回答不出来,支支吾吾,赶紧走了。

佃富农李振江托人来说,他有八匹马,愿意“自动”献出四匹来,托人送上农会,并且请求准许他入会。

“叫他入会,决不能ม行。”赵玉林坚决地说,“他的马,也不要‘自动’,该斗该分,要问大伙。告诉他,如今大伙说了算,不是姓赵的我说了算。”

那人回去,把这话告诉李振江。李家从此更恨赵玉林和农工会。他一家七口,见天三顿ู饭,尽吃好的。处理韩老六的当天下晚,月亮还没有上来,星星被云雾遮了,院里漆黑,屋里也吹灭了灯。李振江带着他儿子,拿一块麻布,一条靰鞡草绳子,走到เ猪圈边,放出一只白色大肥猪,李振江上去,用麻布๧袋子蒙住猪的嘴,不让它叫唤,他的大儿子用绳子套住四只脚,把猪放翻,爷俩抬进西下屋。李振江叫他小姑娘๤在大门外放哨。他屋里的和儿媳妇,二儿子和三儿子都来到下屋,七手八脚的,点起豆油灯,用麻布๧袋子把窗户蒙住,拿起钦刀1,没有一点点声音,不留一星星血迹地把一口猪杀了。当夜煮了一大锅,全家大小拚命吃,吃到เ后来,胀得小姑娘๤的肚子像窝瓜似的。肉吃多了,十分口渴,大家半夜里起来,一瓢一瓢地咕嘟咕嘟喝凉水。第二天,男女大小都闹肚子了,一天一宿,女的尽往屋角跑,男的都往后园奔。

1钦刀:杀猪的尖刀。

他们一家子,从此也都变懒了。太阳一竿子高了,李振江还躺在炕上。他们不给马喂料é,下晚也不起来添草。八匹肥马都瘦成骨架,一只小马驹没有奶吃,竟瘦死了。

赵玉林黑白不着家,照顾不到家里的事了。有一天下晚,他回来早些,他屋里的说:

“柴火没有了。”

第二天,赵玉林叫郭全海去办会上的事情,天蒙蒙亮,他走出北门,走过黄泥河子桥,在荒甸子里,砍了一整天梢条,码在河沿上。他把镰刀夹在胳膊下,走了回来。一路盘算,第二天再腾出半天的时间,借一挂大车,把柴火拉回。走在半道,碰到เ李振江的大儿子。

“打柴火去了,老叔?”李家大儿子问道,脸຀上挂着笑。“嗯哪,好些天没有烧的了。老是东借西凑,屋里的早嘀嘀咕咕的了。”赵玉林一边走,一边说,漫不经意地就走回来了。当天下晚,半夜刮风,有人嚷道:

“北门失火了。”

赵玉林慌忙爬起来,挎上钢枪,往北门跑去。北门外面已经站一大堆人,漆黑的夜里,远远的,火焰冲天,照得黄泥河子里的流水,闪闪地发亮。萧队长怕是胡子放的火,连忙叫张班长带领半班人骑着马飞跑去看。赵玉林和郭全海也跟着去了。河沿上不见一个ฐ人影子,点起来的是赵玉林割下的梢条,风助火势,不大一会,一码柴火全都烧光了。赵玉林因为ฦ太忙,没有法子再去整柴火。赵大嫂子可是经历了不少的困难。

工作队也忙。几天以来,川ษ流不息有人来找萧队长,大小粮户都来了,献地献房,说是脑瓜化开了。来得顶ะ早的,要算外号叫做杜善人的杜善发。

“萧队长,”杜善人说,“我早有这心,想找您了。”萧队长瞅着这位胖乎乎的红脸关公似的人的脸。因为胖,一对眼睛挤得好像两条线。

“我明白,”细眼睛恭恭敬敬坐在萧队长对面一条板凳上,这样说,“共产党是惜老怜贫的,我姓杜的情愿把几垧毛地,献给农会,这不过是明明我的心,请队长介绍介绍。”

“你找赵主ว任郭主任去办。”萧队长说。

“他俩不识字,能办吗?”杜善人带着轻蔑口气说。“咋不能办?识文断字,能说会唠的‘满洲国’脑瓜子,农工会还不要他呢。”

杜善人的脸红了,因为他识字,而且是十足的“满洲国”派头。他连忙哈腰,赔笑说道:

“对,对,我就去找他们去。”

杜善人从工作队出来,朝韩家大院走。他不到赵玉林家去,心里寻思:“赵玉林那家伙蝎虎,不好说话。”他到韩家大院去找郭全海,他想:“郭全海ร年轻,备不住好商量一些。”他早听到郭全海、白玉山跟李常有都在韩家大院分东西。他走在道上,瞅见那些穿得破破烂烂、千补万衲的男ç男女女,正向韩家大院走去。

人们三三五五,谈谈笑笑,没有注意在道沿低头走着的杜善发。他走到大院,看见农会的人都在分东西。屋里院外,人来人往,匆匆忙忙。有人在分劈东西,有人在挑选杂物,有的围作一堆,帮人“参考”,议论着从没见过的布匹的质料é。杜善人走了进去,注意每个分东西和拿东西的人。往后走到เ郭全海跟前,他说:

“郭主ว任,借借光,有一件事,工作队长叫我来找你。”“啥事?”郭全海抬起眼来,见是杜善人,想起了韩老六的家小,是他接去住在他家的,问道:

“你又来干啥?”

杜善人吞吞吐吐地说:

“我来献地的。”

“我们这儿不办这事。”郭全海ร说,还是在清理衣裳๙。杜善人脸上挂着笑,慢慢走开了。他心里想:“农会的人都蝎虎,瞧吧,看你们能抖擞几天?”他连忙回去,和他老婆子合计,藏起来的东西,埋得是不是妥当?在没有星光,没有月亮的下晚,他把浮物运到外屯去,寄放在穷苦的远亲和穷苦的三老四少的家里。他又想到,寄在人家的马匹和窖在地下的粮食,是不是会给人发觉?他把农会头批干部ຖ的名字写在白纸上,再从箱子里拿出地照来,分成两起,用油纸层层叠叠地包好,一起埋在南园里的一棵小李子树下,树干上剥了一块皮,作为记号,一起收藏在家里炕席的下边。

白天,见了农会的干部,杜善人总是带笑哈腰,说他要献地,他说:“我冲日头说,我这完全是出于一片诚心。”有天下晚,豆油灯下,他还向郭全海表示要参加农会的心思。他说:

“献了地,我一心一意加入农工会,和穷哥们一起,往革命的路线上迈。”

在韩家大院,郭全海、白玉山和李大个ฐ子带领ๆ二十来个农会小组长和积极分子,日日夜夜地工作,已经三天了。分东西是按三等九级来摊配。赤贫是一等一级,中ณ农是三等三级。从韩老六的地窖里起出的二百六十石粮食:苞米、高粱、粳米和小麦;外加三百块豆饼,都分给缺吃缺料的人家。取出的粮食有些发霉了,有些苞米沤烂了。张景祥看到เ这情形,想起了今年春上,他家里缺吃,跟韩老六借粮,韩老六说:“自己还不够吃呢。”

现在,张景祥๷抓一把霉烂的苞米,搁鼻子底下嗅一嗅,完了对大伙说道:

“看地主ว这心有多狠,宁可叫粮食霉掉烂掉,也不借给穷人吃。”

到เ第三天,分劈杂物、衣裳和牲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来了,都说说笑笑,像过年过节一样。

衣裳被子和家常用具,花花绿绿,五光十色,堆一院子,真像哈尔滨的极乐寺里五月庙会的小市,工作队的萧队长、小王和刘ถ胜也来看热闹。他们一进门,就看见一大堆人围着老孙头,热热闹闹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老孙头,又在说黑瞎子吗?”萧队长问。

“啊,队长来了。我们在‘参考’这块貂皮呢。都说这貂皮是咱们关外的一宝,我说不如靰鞡草。靰鞡草人人能ม整,人人能用,貂皮能有几个穿得起呀?你来看,这就是貂皮。”老孙头说着,把手里的貂皮递给萧队长看:“这有啥好?我看和狗皮猫皮差不究竟。庄稼人穿上去拉套子,到山里拉木头,嘎吱嘎吱,一天就破了。”

“要是分给你,你要不要?”萧队长问。

“分给我?要还是要,我拿去卖给城里人,买一匹马回来。”老孙头说着,陪萧队长观光这些看不尽的衣裳๙,和奇奇怪怪的应有尽有的东西。

“看看这衣裳๙有多少件?”老孙头自己发问,又自己้答道:“韩老六全家三十多口人,一人一天换三套,三年也换不完呀!看这件小狐皮袄子,小嘎也穿狐皮呀。这件小羊羔子皮,准是西洋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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