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光刘德山也说:
“老杨真是,想喝日本子森田大郎的洗脚水,要我真不干。”
“青苗随地走。地给谁家,青苗归谁家。”萧队长说。分地委员会开会的时候,大伙根据土地数量和人口数目,决定一人分半垧。有马户分远地,无马户分近地。分地委员会分五个小组在全屯工ื作。
郭全海ร领导的小组分得认真,大伙都到了地里,插了橛子1้。开头,好多人都不愿意整橛子。
“听说又开斗争大会,该斗谁了?”韩长脖趁势追问他一句。
“说不上,咱生产委员专门管生产。”刘德山说。他也是痛恨韩家的,虽说不敢撕破脸,去得罪他们,也不愿跟长脖子说实在话。他早ຉ知道,又要斗争韩老六,但是他不说,支吾几句躲开了。
1้最小的儿子称老疙疸。
“八路军能待得长吗?”有一回杨老疙疸私下问小郭。“谁说待不长?”郭全海反问。
谣言越来越多,越出越奇。甚至于说:“萧队长跟韩老六磕头拜把,你兄我弟了。”“韩六爷欢迎工作队,又摆迎风香堂了。”
吃过早饭,老孙头又敲着铜锣,从屯子的北头到南头,一边敲一边叫道:
“你的黑瞎子讲完没有?”萧队长笑问老孙头。
“完了完了,队长,”老孙头眯着左眼说:“你说你的吧。”“好吧,咱们来说说咱们的事情,”萧队长开口:“大伙凑拢来一点,今儿也不算开会,大伙唠唠嗑,伪满压迫咱们十四年,粮户苦害我们几千年,大伙肚里装满了苦水,吐一吐吧,如今是咱穷伙计们的天下了。”
这时候,一个光着上身的男子,从草屋推开窗纸破碎的格子门,走到院子里来,手里拿一根短烟袋,站在当院。这人三十二三岁模样,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长一脸漆黑的连鬓胡子。他叫赵玉林,外号赵光腚。他一年到头,顾上了吃,顾ุ不上穿,一家三口都光着腚,冬天除了抱柴、挑水、做饭外,一家三口,都不下炕。夏天,地里庄稼埋住人头的时候,赵玉林媳妇每天不亮天,光着身子跑到地里去干活,直到漆黑才回来。屯子里谁也不知道她光着腚下地。有一天,她在苞米地里铲草,地头有人叫嚷着,她探出头来看是什么事,被人看见了光着的肩膀,从此,赵玉林媳妇光腚下地的事,传遍了屯子。从此,赵光腚的名字被叫开来。八路军三五九旅三营,来这屯子打胡子,听说这情形,送了两套灰布军装ณ给赵玉林。赵玉林一家这才穿上了衣裳๙,才敢让人到เ屋里坐坐。“同志,到屋里坐。”赵玉林招呼小王说。
1耳光。
“都挎了枪哩,有撸子2,也有大枪。”
韩老六等心里平静一点以后,才慢慢说:
“大个ฐ子,明儿会上再有狗腿子,当场捆起来,你一个人捆不了,大伙来帮你。”
停了一会,白玉山问道:
“兴打不兴打?”
赵玉林反问一句:
“韩大棒子没打过你吗?”
“咋没有呢?”白玉山辩解。
“那ว你不能跟他学学吗?”赵玉林笑着说道。
白玉山冲着大伙说:
“明儿大伙一人带一根大棒子,用大棒子来审韩大棒子,这叫一报还一报。”
赵玉林跟萧队长合计一下,就宣布道:
“咱们这会,开到这疙疸,明儿开公审大会,大伙早点吃饭,早些到เ会,不要拉后。”
张景祥问道:
“干啥要到明儿呢,今个不行吗?”
“今儿回去,再开唠嗑会,大伙再好好酝酿酝酿,明儿一定得把韩老六斗倒。萧队长还有啥话说?”赵玉林说完,回头去问萧队长。
萧队长说:
“大伙意见都挺好,今儿回去,再寻思寻思:要不要选个主席团?别的我没啥意见。”
会议散了。人们回去,着忙举行唠嗑会,这些基本群众的小会,有的赶到เ落黑就完了。人们都去整棒子。有的直开到半夜。经过酝酿,有了组织,有了骨头1,有了准备和布置,穷哥们都不害怕了。转变最大的是老孙头,他也领ๆ导一个唠嗑会,不再说他不干积极分子了。他也不单联络上年纪的赶车的,也联络年轻的穷哥们。他还是从前那样的多话,今儿的唠嗑会上,他就说了一篇包含很多新า名词的演说。下边就是他的话的片断:
1即骨干。
“咱们都是积极分子。积极分子就是勇敢分子,遇事都得往前钻,不能往后撤。要不还能带领上千的老百姓往前迈?大伙说,这话对不对?”
大伙齐声回答他:
“对!”
老孙头又说:
“咱们走的是不是革命路线?要是革命路线,眼瞅革命快要成功了,咱们还前怕狼后怕虎的,这叫什么เ思想呢?”在他的影响下面,他那一组人,准备在四斗韩老六时,都上前说话。
第二天,是八月末尾的一个明朗的晴天,天空是清水一般地澄清。风把地面刮干了。风把田野刮成了斑斓的颜色。风把高粱穗子刮黄了。荞麦的红梗上,开着小小的漂白的花朵,像一层小雪,像一片白霜,落在深红色的秆子上。苞米棒子的红缨都干巴了,只有这里,那里,一疙疸一疙疸没有成熟的“大瞎”1的缨子,还是通红的。稠密的大豆的叶子,老远看去,一片焦黄。屯子里,家家户户的窗户跟前,房檐底下,挂着一串一串的红辣椒,一嘟噜一嘟็噜的山丁子,一挂一挂的红菇莨2,一穗一穗煮熟了留到冬天吃的嫩苞米干子。人们的房檐下,也跟大原野里一样,十分漂亮。
1颗粒没有长全的苞米棒子。
2菇莨是一种外面包着薄膜似的包皮的小圆野果,有红黄二种。大伙怀着欢蹦乱ກ跳的心情,迎接果实成熟的季节的到来,等待收秋,等待斗垮穷人的仇敌韩老六。
天一蒙蒙亮,大伙带着棒子,三五成群,走向韩家大院去。天大亮的时候,韩家大院里真是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满满的。院墙上爬上好些的人,门楼屋脊上,苞米架子上,上层窗台上,下屋房顶上,都站着好多的人。
妇女小孩都用秧歌调唱起他们新า编的歌来。
千年恨,万年仇,
共产党来了才出头。
韩老六,韩老六,
老百姓要割你的肉。
起始是小孩妇女唱,往后年轻的人们跟着唱,不大一会,唱的人更多,连老孙头也唱起来了。院外锣鼓声响了,老初打着大鼓,还有好几个ฐ唱唱的人打着钹,敲着锣。
“来了,来了。”人们嚷着,眼朝门外望,脚往外边移,但是走不动。
韩老六被四个自卫队员押着,一直走来。从笆篱子一直到韩家大院,自卫队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韩家大院的四个炮楼子的枪眼里,都有人瞭望。这种威势,使最镇定的韩老六也不免心惊肉跳。光腚的小孩们,跟在韩老六后边跑,有几个抢先跑到เ韩家大院,给大家报信:
“来了,来了。”
白玉山的肩上倒挂一枝套筒枪,在道上巡查。他告诉炮楼上瞭望的人们要注意屯子外边庄稼地里的动静,蹽了的韩长脖和李青山,备不住会去搬韩老七那ว帮胡子来救援的。白玉山近来因为工作忙,操心多,原是胖乎乎的身板消瘦了好些,他的粘粘糊糊的脾气,也改好了,老是黑白不着家。昨夜他回去,已经快亮天,上炕躺下,白大嫂子醒来了,揉揉眼睛问他道:
“饽饽在锅里,吃不吃?”
“不吃了。明儿公审韩老六,你也去参加。”白玉山说完,闭上眼睛。
“老娘们去干啥呀?”白大嫂子说。
“你不要给小扣子报仇吗?”白玉山说,不久ื就打起鼾来了。
“开大会我可不敢,说了头句接不上二句的。”白大嫂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