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我和小北缠绵了三天。
三天后，我将小北送到学校，我告诉她，我要到北京去。
他说到“驾驭文字”时，我又想笑：仿佛我不是写材料，而是骑着一匹马。但我没敢笑出声来，只是咬着牙根咧了一下嘴，为了阻止笑声像一个淘气的小孩子一样从牙缝里钻出来，我急忙龇着牙走过去给雷秘书杯中再次注满沸水。直到这时，他才仿佛看见我一直像《红楼ä梦》里宝玉的贴身书童茗烟一般侍立在一旁，这才指着旁้边的另一把太师椅对我说：“你坐！你坐！”
我刚欠身坐下，他皱着眉头抬腕看看表，这一看就从门里“看”进两个ฐ人来。我抬头一瞧：是某某同志和某某同志来了。
别人以为我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一个文质彬彬的人，一个心慈手软的人——难道老宋不会这样认为ฦ吗？老宋不这样认为才怪呢！而惟独没有人知道，我还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冯富强被我击溃了，我在对付冯富强的时候，只是躲在背后，谁能看得见呢！玩了个借刀杀人。我多想从幕后跳出来，亲自尝试一下“咔嚓”一下的那种快感呢！今天马方向局长给了我这个机会！
“那咱们就赚不到เ八十万了，只能赚七十八万！”韩某有点不大情愿。
“你这个人，咱要算大账！怎能抠小钱？”宋某责备地瞅了韩某一眼，转而代韩某和他向曹某表态：“给夏局长的回扣由á八万元增至十万元我们同意，但再不能增加了，十万元封顶ะ。”
只有在第六天拿给郑市长，他才会笑眯眯地端起茶杯喝口茶，认真地翻着材料é看起来。
对我来讲，这份材料至关重要，因为这是我打开郑市长心头那把锁的一把金钥匙！
根据地已经“打造”得固若金汤，我的触须该向外伸了。
虽然老板给我以“科级干部、处级待遇”，但我参加局务会发言时，舌头总是撂不展。参加党组会表决时，手也总是伸不直。每次表决，我的手总是缩在耳朵根儿。不像牛望月，老板只要报差ๆ旅๓费时没难为他，多报了千把元，表决时他就会像我儿子在课堂上踊跃发言那样，把手高高地举过头顶ะ。
小北“排除法”里有一条：男性朋友排除年龄大出十岁以上的。我问她：“莫非你有年龄大出十岁以上的男性朋友？”这句问话里竟含有那ว种“醋意”。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小北对我说，市政府至少有两个局长，几年来坚持不懈地给她打电话。一个四十多岁，一个五十挂零。两个ฐ局长都是市政府开会时认识的。我们紫雪市是北方一个ฐ干旱少雨的地区，市县召开的会议比下雨的次数多得多。有些会阎局长亲自去参加，有些会派副职去参加，有些会随便指定一个科长去参加。小北每次去开会，都能ม照亮整个ฐ会场，就像二百瓦以上的大灯泡，出现在哪儿都刺๐人眼。小北开会时，不是低着头看书，就是画漫画ฑ。她很少抬头。只要抬起头来，一准能发现多束目光正从各个角度向她搜索ิ而来。好比是晚上开会，大会议室突然电灯熄了，那ว么至少有十束手电筒的光束从各个角度照到小北这儿来。那些目光才有趣呢！有的贼溜溜的，有的像怕生的小孩子一样带点害羞的味道，有的火辣辣的，有的赤裸裸的。有一次一个局长模样的人与她隔五六个座位坐在一排，一手拿一支钢๐笔和一个小本，另一只手端着茶杯正准备仰脖ๆ喝水。在“仰”这一下前，眼珠子一斜，放出一束目光，向正低头画ฑ画的小北偷觑过来。此时恰巧小北抬起头来，敏锐地“逮”住了这束目光。她像武林高手放出一件暗器一般，调皮地放出一个媚眼迎局长的目光而去。两束目光在空中“咔嚓”碰撞，局长哪是小北的对手，当下一慌神，脖子一仰，妄图以喝水姿势掩饰对小北偷觑带来的尴尬。可他在放出目光之后，因走神，本已端到唇边的水杯与嘴巴游离开一点小小的距离，此时慌急间一倾杯，水没有倒进嘴里，却倒进了敞着衣领的颈项ำ里，烫得局长眉头都皱了起来，只能ม在心里暗暗叫苦。
那天老板问我由á谁去接陶小北空出的那个ฐ位子时，我将“由老板来定”这句话说出去后，又毕恭毕敬地对老板说：“我只负责具体操作，老板定作谁，我就去操作谁。”
我这里说的“操作”，就是指投票。老板定为ฦ李小南，我一操作，李小南在民意测验时票数就会领先。老板若定为冯富强，我同样有把握让他票数领先——虽然我内心里并不情愿。老板就是定做小虎或者小高，以及小胡或者小马，我也同样有办法让他们在投票时胜出！
市里对这次投票十分重视，准备在一天之内进行三次投票。
第一次投票，处级干部和正科级含主ว任科员干部参加；第二次投票，扩大到副科级含副主任科员干部ຖ参加；第三次投票，全体人员参加。
阎局长略๓作停顿ู，环视了大家一眼，又讲：“我阎水拍在玻管局这么เ多年，成绩不能说大，功劳不能ม说高，但在玻管事业整体下滑的严峻局面下，我们的事业还是发展了，起码摊子给大家守住了！这个ฐ事实我想大家也都承认。我这个ฐ人脾气不好，有时专断ษ一些，这些年来，说过一些错话，做过一些错事，批评过一些同志，批评的过头一些，对被批评的同志的感情就是一种挫伤，甚至伤害，为此我深感内疚，借这个ฐ机会向这些同志道歉，希望你们不要耿耿于怀。但有一点我是坦然的，也是可以自慰的，无论批评谁，全都是为ฦ了工ื作，为了我们玻管事业的发展。没有从个ฐ人恩怨出发，打击报复过某一个同志，这一点，同志们也是有目共睹的。”阎局长讲到这里动了感情，声音有点哽咽。大家见阎局长眼圈发红，心里一热，也有点不好受。
在阎局长即将退居二线时，同志们才发现，其实这是一个ฐ不错的老头。虽然有时脾气大一点儿，生气了像刁德一一样“一点面子也不讲”，但老头在大事上把握得准。几年之内，修起两栋家属楼ä，分房方案已公布，同志们即将住上新房。按最初ม确定的分房方案，有五个ฐ人不具备分房条件：老乔๒、小高、小苏及两个下海ร的同志。恰好又多出五套房子，牛望月建议，将这五套房子卖掉，卖房子的钱局里留一部ຖ分公用经费外，其余给大家发福利。方案到了阎局长那儿，阎局长一看就否定了。局务会上，阎局长是这样讲的，他说：“任何事情，理上讲得通，情还要过得去。这个分房方案符合第一点——理上讲得通。局里建房之ใ初确定的具体分房年限是某年某月某日，那ว时小高还是临时工，没有正式调进来，按理不给他分房，他也不能嚷嚷，任何事情得按规矩来嘛，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可现在小高毕竟调进来了，离那ว个规定时间也就差几个ฐ月。小伙当临时工ื时，找不下对象，那时候小伙是欲哭无泪啊！现在找下媳妇了，结婚了，可再哭还是无泪——在外面租屁大屁大是多大？一间破房子，媳妇天天跟他怄气，脸都抓破过几次了，大家没有看见？既然是局里同志，成为我们玻管大家庭中ณ的一员，就是我们的孩子、兄弟，大家要设身处地去关心他，使他处处体会到เ革命大家庭的温暖，工ื作起来才有劲头。局里没房子，不分给他理所当然。房子放在那ว儿，不给他分，让他看着眼馋，大家想一想情上能ม不能ม过得去？剩下这五套房子都在顶ะ层，能卖几个钱？即使卖了，也不可能分光吃净，大家每人也就得两三千元，可深深伤害的却是这五个同志的感情！大家掂量掂量，哪个ฐ轻？哪个ฐ重？包括老乔同志，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同志，在玻管局看了一辈子门，分他一套房子有什么เ不应该！”
每一个教师到袁家沟后——无论是“公派”的，还是民请的，第一项工ื作不是玩那一盒粉笔头，而是到袁长印家“拜门子”——就像上海滩当年那些初加入青红帮的小泼皮，先得去拜拜“祖师爷”。当然去拜望袁长印不需要叩头，只要拿些好烟好酒就行了。那时还不时兴送钱，以送烟酒为ฦ主。不过烟酒也可以变为钱——袁长印的妻子开着乡上惟一的一家小卖部，以出售名贵烟酒为主ว。据说袁长印家那座贴着白瓷砖的耀目的二层小洋楼，就是用小卖部ຖ所赚利润盖起来的。有两瓶酒竟被反复出售了多次：甲教师从小卖部ຖ买走，送给袁长印，袁长印将酒拿到เ小卖部。乙教师再买走，再送给袁长印。你说有多好玩儿！
我当初分配到袁家沟中ณ学后，一位好心的老师曾悄悄提醒我，快去看看袁长印。我当时想，我一个堂堂的本科大学毕业生，分配到这破山沟原本就够窝囊的了，为啥要去看他？我若分配到国务院，他想来看我恐怕都不容易看得上呢！这就是古往今来那些知识分子的书生气。包括屈原，这个中ณ国古代很大的知识分子，最终的结果就是投进汨罗江。虽然我们现在包粽子吃时甜在嘴里，可当初屈原投江时却是泪流满面，仰天长啸，苦在心头啊！
我现在惟一应该做的是，设法让冯富强在阎水拍面前失宠，失宠以后再失欢，失欢以后再失信——失去阎水拍的信任。
目前我在玻管局的阶段性任务就此明确：我来“设法”，让他“失信”！不仅要让他冷了阎水拍的心，最好是让他伤了阎水拍的心！
我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马方แ向含蓄地告诉我，他已知道那多出的一票是我投给他的。他据此认定，我这个ฐ人人品比别人好得多。他说：“如果是别ี人，早跑来邀功了，可你小鱼却从未向我提起过。小事看人品呢！不像有些人，他给你帮点忙就会马上向你伸手，手伸得要多长有多长！”
他说得“别ี人”和“有些人”，我断定是指冯富强！
对两位普通同事来说，这话的“味儿”有点大了，因为ฦ这是情人之间通用的语言。一票将这句话说出口，也有点吃惊，他甚至吃惊地大张着嘴巴没有及时合拢，仿佛这话不是自己้“说”出来的，而是话儿自个撑开他嘴巴“跑”出来的。他的脸也微微有点发烧，他甚至有点担心：万一柳如眉怫然作色怎么办？那ว就太没趣了。
一票的担心当然是多余的，怎么เ会呢？女性就像一个当铺，对于赞美性语言一律照ั收不误。哪怕这种语言带有很大的夸张成分。当铺老板清点送来的衣物，还会一件一件照ั成色论价，有时甚至会大肆砍价——一件八成新原价值三千元的裘า皮大衣，能给你三百元就算不错了。可女性在赞美话儿的面前，却从不“砍价”，恨不得让你多说几句呢！所以女性若开当铺，非连老本儿赔进去不可——因为ฦ那样一件裘皮大衣，她可能ม付给物主三千二百元，不赔才成怪事了呢！
《背叛》2๐62
多亏了这些年练气功，余宏进副局长的抗击打能力已像我们紫雪市的文化积淀那ว样深厚。否则，阎水拍局长这一掌过来，足以让他五内俱裂——即使没有五内俱裂，他也再不敢和阎局长“过招”，瞅个空子拖枪落荒而逃，躲到后山里慢慢疗伤去了。
市委党校在紫雪城东的紫雪山上。紫雪人戏称紫雪山为紫雪市的“玉泉山”，而市委则被称作“中南海ร”。
紫雪市共辖十六个县区，文革前，历任紫ใ雪市委书记均由东八县人担任。仅紫ใ东县就出过三任紫ใ雪市委书记，其中担任时间最长的一任达十年之久ื。这一任市委书记结局也最惨：1966๔年底在紫ใ雪山一片松树林里上吊自杀。1้956年，他在担任紫雪市委书记的第一年，曾和紫东县一位农民代表在全国人大会上将紫ใ东县一个ฐ高级农业合作社的一撮麦穗和一袋麦粒亲手献给毛主席。也就在这一年，这位市委书记亲自接待了由á中国文联组织的一个高规格的作家代表团。代表团成员有冯至、张恨水等。文革中，西八县的造反派率先揭竿而起揪斗这位市委书记。两大罪状一是195๓6年给毛主席献的麦粒里拌有毒药，妄图毒害伟大领袖毛主ว席。二是接待张恨水这样的封资修作家，并向这些文艺黑线代表人物暗送秋波。
我担任常务副局长后，搬到已๐退休的老局长阎水拍办公室办公。阎水拍老局长担任正处级咨询员这三年，马方向局长一直在四楼他原来的办公室办公。阎水拍老局长退休后，办公室腾了出来。那ว次我从省城陪郑市长回来，和马方向局长谈局里的工作。我提出让马方向局长搬进老局长阎水拍办公室，马方แ向局长淡淡地对我说，他就不搬了，都是套间，三楼四楼都一样。然后马方向局长又对我淡淡地说：“g脆你直接搬进去吧，要么我搬下去，你再搬上来，麻烦。”
我当时还在三楼政秘科长的办公室办公。马方แ向局长的意思是，让我直接搬到เ对门阎水拍老局长办公室里去。马方向局长以为他这样说了，我也不会搬的。若是过去的鱼在河，我肯定不会搬的。可我是现在的鱼在河啊！我怎么能不搬呢？我知道我搬了会给马方向局长心上添堵，可我就是为了给他心上添堵啊！不“堵”他，我怎么“流”呢？果然我搬进阎水拍老局长办公室后，听说马局长一怔，一句话没说。那天本来原定开党组会，临ภ时改期，马局长说他有点不舒服，不到下班时间，就提前回家了。
“这点智慧还不是你下午给我改材料时‘点拨’出来的——又不是我头脑里固有的！”接着我又说，“咱们现在有理由出去‘放松放松’了吧？”
雷秘书说：“我倒不是有什么顾虑，主ว要是觉得没意思，那些小姐一见面就像炮弹一样往怀里钻，一点情趣也没有。咱们又不是那些土老板，玩也应玩出点意境来。”雷秘书想了一会儿，突然眸子里欣喜地一闪，对我说，“咱们叫李小南一块儿去唱歌跳舞吧！”随即他又说，“我最爱听那ว些老歌了，老歌就像陈年的酒，越听越有味道；又像可爱的女人一样，越j往越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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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46（6๔）
老板此时笑得十分灿烂，对我说了一句报纸上和市里的文件里常说的话：“权为民所用，利为ฦ民所谋嘛ใ！这点胸ถ怀还是应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