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了一个ฐ有趣的现象，起初几天，冯富强依然像往常那样，屁颠屁颠往老局长办公室跑，可出来后不再像过去那样兴高采烈。过去从老局长那儿出来，是“朝霞映在阳澄湖上”，即使没有朝霞，他脸上也燃烧着灿烂的晚霞。现在出来则布满了阴云。有时又像那ว种“丈二和尚”，半天摸不着头脑。坐在办公桌前长舒一口气，发半天呆，嗒然若失。可以想得来，他对老局长对他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百思不得其解。老局长待人的态度原本就有点捉摸不透。有时他对你很热情，有时不很热情，有时则ท很不热情，甚至很冷淡。他冷淡你的方式有许多。首先是不说话，他不仅不主ว动和你说话，你和他说话时他也不说话，最多用鼻子哼一下，或者干脆连鼻子也懒โ得使用。这样你就会局促不安起来，自个ฐ会寻思：我哪句话说错了？哪件事做错了？如果你发现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就会再往远处想：最近我有得罪老局长的地方吗？你想破脑子也想不出老局长这是怎么了，又不能问，于是愈发忐忑不安。老局长冷淡你的第二种方式是不看你，就是那种“视若无睹”。问题是他有时候“视”都不“视”你一下，从你进门起他就始终不看你。他从声音里可以听出你是谁，但他就是不看你。那他用手蒙着眼睛？没有，他也没有以手蒙眼睛。那他的眼珠子总得往个ฐ地方แ看啊！他当然往个ฐ地方แ看：他往办公桌的文件上边看，一边看一边还皱着眉头哗哗翻文件。老局长这种“目中无人”的功夫可坚持一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以上。就是说，你若坐在他写字台对面的沙发上，他可以在这么长时间对你视而不见，瞧都不瞧你一眼。而你坐十分钟就坐不住了，有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老局长冷淡你的第三种方式是看你——这种方แ式更厉害！可不是像看李小南那ว样看你，让温柔的目光像水波一样淹没你。老局长看你的目光里注入了从西伯利亚来的冷空气。那种冷空气从气象学的角度讲称作“寒流”。在老局长向你瞥过来那一瞬间，你眼前会觉寒光一闪，当你温热的目光和老局长寒气逼人的目光相遇时，你不禁会打一个哆嗦，仿佛有一把刀子，嗖地向你飞来。这一刀就将你砍得魂不附体，急忙找个ฐ借口站起身开溜。
老局长冷遇你的方แ式还有很多。比如骂人。老局长当然不会骂你。老局长又不是当年被杨志一刀宰了的那ว个泼皮牛二，怎么เ会随便骂人呢？但他可以骂文件，骂桌上的茶杯，甚至可以骂办公桌，骂悬在半空中的吊灯。老局长骂哪儿眼珠子往哪儿瞅。可此时你的额头上已๐浸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让我感到乐不可支的是，从那天开始，冯富强从老局长办公室出来，常常是满头满脸的汗珠。有一次我见他刚从老局长门里出来，急忙以手背在额上和脸上抹，当时并不是伏天，即使是伏天老局长办公室也不热，因为有空调。那ว冯富强为什么เ这么เ热呢？他抹完后在楼道里甩下一把汗珠。我当时童心大发，竟想跑过去数一数他甩下的汗珠是多少瓣？后来一想，这可不容易数清楚，才作罢。
《背叛》3๑22
而这个“败笔”，却是冯富强亲笔书写的。包括导火线，都是他亲手点燃的呢！那天的会是由他主持的，交车决定是他亲口宣布的，包括吃那ว顿饭，也是他与牛望月事先商量后，他出主意让牛望月去找赵有才。赵有才那天开会，一看气氛有点异常，倒像一个消防队员，讲了那么长一段旨在“灭火”的话，一直从小汽车讲到三轮车，直到เ不惜将我们阎水拍局长说成是一个“骆驼祥子”，可谓苦口婆心，用心良苦。至于后来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那是不以赵有才主ว任意志为ฦ转移的嘛！
自从冯富强担任主持工作副科长后，来办公室找他的人多了起来。有酒楼饭店的收款员，有汽车修理厂的经理或者办事员。经理来找冯富强是请他吃饭或者下“厢”，那时还不流行打保龄球之类，“包厢”可正热火朝天。我们市里有个叫高明的干部，就是在包厢里成名的。高明天天下包厢，付不起小费，就别出心裁想了个法儿：他让小姐跪在沙发上，他在后面玩，玩毕抽身便走。待小姐提起裤子转过身来，高明早不见了！当时甚至流传过这样的说法：高官不如高薪，高薪不如高寿，高寿不如高兴，高兴不如高潮——高潮不如高明！高明后来被清理出公务员队伍，开除了公职。又后来高明竟成了一个老板，加入了市政协，被尊称为“各界人士”。就又有两句顺ิ口溜在我们紫ใ雪市流传：高明成了老板，流氓做了大款。
冯富强当然不是高明，那ว些经理请他吃饭他也许去，但下“厢”则不去。至少他对我们说他从未下过“厢”。“那里边，藏污纳垢！”冯富强在我们面前这样评价包厢。
两人的脚有时也会无意中ณ触碰到一起。在机关里工作过的同志都有过这种体会，在办公桌前坐一上午，腿和脚会发麻的。有时就得动一动，将腿伸直这样会舒服一些，这一动，一伸，就容易碰到对方的脚๐。
总之柳如眉与一票开始互相产生了一些好感。而产生这种好感的直接起因，还是一票投给她的那一票。柳如眉若是一个面团，从一票投出一票那ว天起，她就在一票的目光中ณ发酵。
我要上楼ä去看那份文件——陈奋远、赵有才的任命文件像落在陶小北嘴唇边那瓣雪花儿一样，落在了我的办公桌上。
那份文件上其实只有两行字：
“我和在河说几句悄悄话。”冯富强啥时见了陶小北都是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像“假正经”见了“正经”、“假正史”见了“正史”、“假道学”见了“道学”一般。
“你们男人也有悄悄话？”李小南饶有兴趣地问。
为了使郑市长调走马方向的决心更坚决一些，也为ฦ了我担任玻管局长更快更保险更有把握一些，我当时几乎不假思索，毫不迟疑ທ使用了“落井下石”这种手法。我对郑市长说：“马（指马方向）这个人品质就是有问题，有一次他亲口诬蔑过您呢！我一直想给您说，可这又有违我一贯的做人原则——我给自己定了一条做人的基本原则，决不能ม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哪怕是一字不差地转述别人说过的话也不成！”说到这里，我脸上现出十分不情愿和沉重的表情，好像我只要将这句话说出来，就等于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你说嘛！给我说有什么关系！”郑市长用鼓励的目光看我。
宴饮间，接待办主任始终弓着腰满脸堆笑垂手侍立一侧。他的主要任务是用一双灵敏的眼珠子始终盯紧ู某某同志和某某同志手中的酒杯。某某同志和某某同志都不喝酒，只要他们一端起酒杯，接待办主任便趋前一步，利索地抢过来不由á分说倒进自己嘴里。有时两ä个某某同志同时端起酒杯，他g脆双手同时伸出，同时将两ä杯酒接过来。我那天有个“惊人”的发现，接待办主任双手端着两杯酒时，总是先将第一个ฐ某某同志的那杯酒倒进嘴里，再将第二个某某同志的那杯倒进嘴里。他双手同时端两杯酒至少在十次以上，可却从未先将第二个某某同志的那ว杯酒往嘴里倒。有一次已将那ว杯酒送到嘴边，脖子正准备像我写的那ว份材料标题一般，向上“扬”那一下时，却又突然有点烫嘴似的迅即将那杯酒移开，将另一杯酒倒进去，定定神，才又脖子一仰，将第二个某某同志这杯酒倒进去。我那ว天发现这一点后，不禁在心里暗暗称奇——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那天雷秘书显得格外兴奋。他一落座，发现了李小南，眼睛一亮，随即便巧ู舌如簧，妙语如珠。饮酒时十分爽快，毫不推辞。有一次他和某某同志碰杯后将那杯酒往嘴里倒时，一边倒一边撩起上眼皮向对面的李小南看过来。就像当年邱少云所在的那支潜伏部队，脖子以下一动不动，只是将c满树枝的脑门儿向上抬了抬。那ว天雷秘书显然是“一个中心两个ฐ基本点”：一个中心是以喝酒为ฦ中心，两个基本点是某某同志和李小南。他一边和两个某某同志应酬，一边时不时多情地往李小南那ว儿瞭一眼，两ä道目光像从炉膛里蹿出来的两支不安分的火舌，不停地被风吹拂，向李小南那ว边倾伏。而我则是“一个中ณ心一个基本点”，一个ฐ中心是以老板为中心，一个ฐ基本点是像那个接待办主任代两ä个某某同志喝酒一样，不停地代老板喝酒。那ว天的中心是雷秘书，我们老板马方向显然有点受冷落。为了使老板不受冷落，我频频举杯邀酒来营造我们那个ฐ方位的热烈气氛。起初我还代李小南喝酒，但雷秘书很快吃醋地冲我嚷嚷起来，明确提出要剥夺我这项权利。我乐่得顺ิ水推舟，将这项ำ权利拱手相让。雷秘书代李小南喝了第一杯酒后，竟高兴地冲我抛来一个媚眼。那天的酒席十分有趣，就像一个ฐ酒厂的生产车间，始终有三条流水线：接待办主任不停地代两位某某同志喝酒，我不停地代老板喝酒，雷秘书不停地代李小南喝酒。
曹某“默哀”的这阵儿，宋某心里如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生怕曹某再使x子走掉，所幸曹某并没有再使x子走掉。
大约有一支烟工ื夫，他“默哀”毕，抬起头无奈地说：“这样吧，我先让亲戚出面将货赊回来，货到เ验过后你们立马付钱！一天也不能拖！一万元运费三人各承担三分之ใ一，去北京提货前付给我！我现在只有不多一点钱，哪能垫得起一万元运费？去了还要吃还要住，你们总得讲点人道主ว义，不能ม让我去北京后睡在天安门广场上的毛主席纪念堂旁边吧！”
小牛还想开奥迪呢，这与癞蛤蟆想吃天鹅r有什么เ区别。这小子做梦都不会想到，他向我伸出手时，我正盘算着怎样再踢他一脚呢！这就等于踢他个“连环脚๐”，也就是连踢两脚，一脚踢完接着再踢一脚——我当时正思谋怎样将他的红旗车钥๓匙收回来呢。我有个大胆而奇特的构想——让小牛再去开那辆面包车！这个念头涌ไ上脑际时，我差点儿兴奋得跳起来，不禁拍案叫绝。这才是大手笔呢，事情若能做得这么绝，不是大手笔是什么？
当然这得等待时机，我才不和这等小人硬掰呢。你若硬去掰他手，他掰不过你，万一着急了，低头像狗一样在你手背上咬一口，那多划不来！我要让他哪一天自己乖乖๔将钥匙j出来。
《背叛》40่（1）
马方向局长上任后第一次调整人事，只“动”了一个ฐ人，这个ฐ人名叫鱼在河。
柳如眉若和一票——哪怕是和阎水拍去“唱歌”，我鱼在河即使不会“举ะ双手赞成”，也会表示初ม步同意。我鱼在河已历练出一副刀枪不入的金刚不坏之身。柳如眉若和一票、抑或阎水拍哪怕是惠五洲、郑向洋“唱歌”，我也丝毫不会恼怒。我只是觉得，柳如眉不论与谁“唱歌”，都不能三下两下就被解除武装ณ——不，解除服装！若他们刚开始“唱歌”，便又是“作曲”，又是“填词”，那ว是我所不能接受的。柳如眉若是一个阵地，敌人一进攻，就放弃了阵地，是说不过去的。怎么也得抵抗一番，哪怕是那种负隅顽抗！若还没分出个子丑寅卯来，便开始“唱歌”——这和婊子有什么两样！我和陶小北、李小南一块耳鬓厮磨了几年时间，她俩还没有为我解除服装，至今仍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着正装ณ。
柳如眉将那ว盆花端进家门的时间是19๗95年夏末。那盆花只有绿绿的几片叶子，我当时看着那几片绿叶想：“给老子端回来一：快去开门，妈妈这个样子是见不得人的。鱼小明开门脱口就说：我妈正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又一次，我突然发现她仰面睡在床上，却将脖ๆ子和脑袋长长地吊到床沿下，就像墙上挂着一个丝瓜。我又被吓得一激灵，因为我在“自杀大全”里还没有见过这种抹脖子的方แ式。再看她手里并没有拿刀，只是拿一些白s的膏状往脸上抹，我才放下心来，知道她并不是对生活丧失了信心，而是通过这一涂一抹，对未来更充满了憧憬。
所以我现在和马方向副局长有了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对我今后在玻管局的发展有多么重要！庸俗一点、功利一点讲，陶小北、李小南、小高能给我一票，马方แ向副局长给我的则ท不是一票！他不动声s做做工作，给一些人暗示一下，我就会额外地得到เ一些票。就像白s恐怖中那ว些地下工ื作者，在马方แ向副局长这儿“接头”后，互相并不需要说什么เ，临别前重重地握一下手，心里便都有数了。
我决定弃暗投明——在心理上抛弃阎水拍局长，悄悄投奔马方แ向副局长。因为阎水拍局长已成为东海ร黄公——他再有九个月就要退居二线了！
赵有才同志任紫ใ雪市玻璃制品行业管理办公室副主任。
这份新的文件下发后，我们玻管局的局领导又由á奇数变作了偶数。八位局级领导依次分别为：阎水拍局长，陈奋远主任，余宏进副局长，马方向副局长，朱锋纪检组长，姬ภ飞行业工会主ว席，牛望月总工程师，赵有才副主任。
科级g部的民主测评是在马方向副局长任命文件下发的第二天进行的。因科级g部的任命由局里掌握，民主测评一周后，局里就下发了红头文件。果然不出所料：冯富强做业务一科副科长，我任办公室副主任科员。李小南不仅没有向前走一步，反而向后退了一步——由á出纳员改任打字员！出纳员则ท由康凤莲担任。
李小南被向后推了一掌，出乎ๆ局里每一个同志的意料é。阎水拍这老头真下得了手，难怪局里有人私下说他是只“笑面虎”。
陶小北的胸ถ“团结”在我背上的那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即使描述，也一定俗不可耐。初ม恋时，和你最心爱的女朋友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感觉，那ว么陶小北的胸ถ和我的背“接吻”就是什么เ感觉。
这种令我心摇神荡的感觉尚未消退，红云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