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见过母亲。
那一年夏天，非常炎热，酷热和难产对于母亲来说是场劫难。
爸爸告诉我，我和妈妈生死衔接的很紧ู密。
我留在世上，而妈妈离开。
很小的时候，我对寂寞就有很深刻的体会，我从小被寄养在舅姥姥的家里，南方，爸爸从军的地方，那里度过我的童年。
少年的生活被工ื作劳碌的父亲遗忘在角落里。看别人家的孩子叫年迈的老人“外婆”，我就也跟着叫抱着我的舅姥姥ณ“外婆”，习惯以后就再也没有改口。
外婆抚摩着我的头说：这个倔强的孩子。
我是个安静的孩子，从小就是，一双眼睛总看得清很多东西。
外婆外出的时候，可以放心的把我锁在木制的阁楼ä里。我听得见“嗒嗒嗒”陌生人上楼的声音，猜的出来是走在过道里，客厅还是厨房。
阁楼ä里的很多人家都养有白色的鸽子。我常趴在阳台上，看天空大片大片的像羽毛一样轻盈的云朵。看天空飘飞的扑棱棱飞来飞去的鸽子遗落的白色羽毛，看云朵衬托下白色轻盈的坠落……
爸爸很少来看我，在我的记忆里，他总出现在冬季，给我带来布娃ใ娃。
很多年回想起来，渴望布娃ใ娃ใ的时候总问外婆：爸爸什么时候来。
布娃娃和爸爸，分不清我的生命里真正的缺少的是什么。
关于母亲，我知道的并不多，因为爸爸几乎不曾提到她。我想她一定是个很美丽的女人。因为她给我一双蓝色的眸子。那是个缺少照ั片的年代。要不来一张逝去的容颜。十七岁之后，才有机会看到爸爸和妈*结婚照。我从她那ว忧郁的笑容里看到了一双名眸善睐的眼睛，温柔、多情。
那张照片从来没有被挂出来过。我只记得它被镶进了像框，放进了爸爸的书房里，在某个抽屉被锁上了。搁置了。因为生命中走进来另一个取代这个位置的女人。
长到十二岁，爸爸的身边有了新的女人。而我对那个女人的亲吻和拥抱毫无感觉。
她带来了另外一个功课很聪明的男ç孩子。和我同岁，在他讲话之前，他会一口一口的喊着“爸爸、爸爸……”
我不会。
一直都不会。
继母是一个ฐ喜欢喝花茶，喜欢养猫，喜欢穿花衬衫的女人，她的衣橱里有各式各样的花衬衫。她喜欢穿着它，摇曳着卷曲的长，哼着小曲，走过操练的士兵，引起集体默默无声的注视。
她活在要被人爱、要被人关注的感觉里。也许这样可以让他沉闷的生活变的不那么沉闷。我看过她的哭泣，听过她的寂寞。那悠长的小嗓子经常一唱一个下午，后来她养了猫，每到她唱歌，就跟着喵呜喵呜地叫。
我则总躲在房间里，看继母的孩子同其它军院的孩子，用刀将储存了很久已经硬的白菜疙瘩削成一个个陀螺，看他们神气的扬起布条子，把他们一个个打开花。他们总是在勤务员扬起扫帚一顿叫嚷之后，才一欢而散。地上的白菜疙瘩就煮熟了的鸡蛋白散落一地。
继母出去买东西，要我乖乖在家。门被反锁上，她放心的走了。
我偷偷翻她的化妆盒，搽她的雪花膏。那ว个男孩子喜欢告状。她说：这是你小孩子该动的么เ？
从那以后，她给我买的衣服我一件也不穿了。
十三岁的时候，外婆过世。床头多了一张黑白的照片，一回想起外婆怎样用她枯涩的手抚摩我的头，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十七岁的时候，爸爸调回地方工作。我和继母的孩子一起回北方读书了。
就这样，我的早期的生活基本上都是分裂在两ä个ฐ不同的地方度过。
我的成长就像一块抑郁๗着、幽幽泛绿的苔藓，冰冷、寂寞。没有亲昵，没有叮嘱，没有疼爱，没有温暖的抚摩……
小时候，部队里传闻，说我是抱来的孩子。我没有证实过也没有问过爸爸这是真是假，可是我从小就一直活在寄养的感觉里。
我觉得我本能ม的拒绝一些东西，比如温暖。
有时候我想，我和妈妈，更多的更像是个寄宿者，像过客。一个与他相知不长，又相伴短暂的女人，还有什么เ感情抵得过时间的考验，对这样一个只知道以果断的方式理智处理感情，有着二十多年军旅生活的男ç人，怎么เ会读懂一个多情而美丽的女人。
当我渐渐长大，渐渐明白男ç女之事，相信爱的心也渐渐疲惫。知道，生命有时候可以是一阵欢娱之后的偶然降临。没有怎么可以永垂不朽。
我的床上不再有布娃ใ娃。十七岁之前，我一件一件扔了它。
我是这样的人，一件东西属于我自己，怎么เ我都会喜欢。当它不属于我，我亦不会强留。
没有的东西，也从不把渴望表现出来。离开家，到更远的地方去，成了我懂事以后执着的念头。虽然也不是很清楚，到底要远离什么！
于是，我上学后就一直留在这里，并且无论什么理由á，我都不想再回去了。我生性安静，也没有几个朋友，自从遇见你，我一直没有朋友。
颜哭了。她一直这样听着。
我只知道，无论怎样，我都是一个孤独的人，像蚂蚁一样固执而又不敢有丝毫的怠慢,ไ只是蚂蚁尚有一个ฐ温暖的家，而我没有。
微风吹进绿色窗帘的时候，我告诉颜，我没有泪，只是有些心酸。我拂手檫干了颜脸上的泪。
“汐，我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แ！”
我说，我就知道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在火光照ั亮我们彼此年轻的容颜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敏感的人都会深信它的直觉。
“我们今晚来交换吧，如果你想说。”我递给了颜一颗烟。
“我一直都觉得我们都有同一块伤疤。现在，证明了也是这样。”
在黑暗中，我们一燃烟。一起吐出一些期待。
“汐，我五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不过我没有怨恨过什么，因为那时候，我还小吧。现在我逐渐觉得死亡的东西，最好丢掉，十七岁我就开始独立生活了。爸爸娶了新女人，妈妈嫁了新า男ç人，我也成了局外人。不过也好，我现在已经习惯了没有他们。”
我伸手触摸了颜的指尖。觉得对人交换过去，实在是一件很欣慰的事，我看着他那张似乎是没有伤痛光临过的美丽的容颜，觉得内心宁静。只是彼此再没有眼泪。
是的。没有眼泪。生活总还要拿着车票，微笑着等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