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谈话的纪录，如果只是把三个人的对话记述下来，未免单调，所以我把当时的情形写出来，比较好些。
虽然我当时并不在场，但是后来白素又向我讲述了当时生的一切，白素的记忆力十分强，叙述得又仔细，我才能ม把她和那ว位来访者见面、交谈的经过写下来。
开门的是老蔡，我们家的老仆人，老蔡由á于年纪大了，行动不是那么俐落，门铃响了将近七遍，他才去开门。那ว时，白素已准备下楼ä去应门了，由于老蔡已๐经去开门，所以她在楼ä梯上停留，没有立即下来。老蔡一开门，看见来客是一个ฐ陌主人，他照例不是很友好地瞪看来人，白素看不见在门口的是什么样人，只听到เ了一个相当拘谨的声音在问：“请问卫斯理先生在吗？我能ม不能见他？”
老蔡的声音硬帮帮：“你和卫先生有约吗？”
那来客忙道：“没有……我有点事情想告诉他。”
老蔡的语调更僵硬了：“卫先生就算在，也不会见你，何况他不在。”
白素在楼梯上，暗叹了一声。我是十分喜欢认识结交各种各样朋友的人，可是实在，莫名其妙的人找上门来的太多了，所以不得不一再吩咐老蔡，如果陌生人找上门来，尽可能挡驾，久而久之，老蔡习以为常，而且他以明知我们不会责备他，所以他常使用他自己的方式，使来访的陌生人知难而退，而且，绝不敢再来碰第二次钉子。
这时，老蔡的回答，已足够令人难堪的了，果然，来访者出了两ä下不知所措的“啊啊”声，可能ม是为ฦ了自己找回一点面子，所以道：“那我改天再来。”
老蔡却绝不给人留情面，冷冷地道：“不必来了，再多来十次，也不会见著卫先生的。”
来访者有点生气了：“卫先生……我看也不是什么要人，你这是－－”
老蔡昂起头来，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卫先生本来就不是什么要人，可是偏偏就有那么เ多人要见他。”
来客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老蔡ກ用力一下将门关上，这样的关门法，来客若是离门太近，准会吓老大一跳。
白素า在楼梯上走了下来，皱著眉，老蔡转过身来，神情十分得意：“又打了一个。”
白素叹了一声：“其实……可以说得委婉一点。”
老蔡翻著眼，大不以为然：“委婉一点，打得走吗？哼。”
他那一下“哼”，当真有豪气干云之概。
白素也不想和他多争议什么，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起来。这一下，老蔡更神气了，一面转身去开门，一面撩拳揎臂，看他的样子，似是准备一开门，就兜脸给门外的人一拳的样子。
而在门一打开之后，他的拳头，也真的立即伸了出去，白素正想阻止，却看到老蔡的拳头陡然凝住，脸上现出了惊讶莫名的神情来，整个人如同僵硬了一样。
白素一看到เ这种情形，就知道有什么意外生了，可是她还未曾来得及有任何行动，就听得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哈哈笑著：“怎么，老蔡，不认识我了？”
白素า一听到那ว个声音，高兴得一面跳了起来，一面高声叫著－－白素绝不是那种一直在行动上维持著少女时代天真活泼的女性，可是这时，她的行动，却和每一个ฐ正常的少女一样，那自然是有原因的。
也就在这时，老蔡ກ也从目瞪口呆之中ณ醒了过来，叫道：“舅少爷。”
门已完全打开，站在门口的人，身形高大，提著一只手提箱，也正走了进来，白素奔了上去，来人放下手提箱，立时就和白素า紧紧拥抱在一起。来人非别ี，正是白素的哥哥白奇伟。
我一直少提及白奇伟的原因是他正在世界各地，参加大规模的水利工程建设，从埃及的阿斯旺水坝开始，几乎没有间歇，很多情形下，根本不知道他落脚๐在什么地方。
像上次，白素的父亲，白老大，在法国病重进了医院，我们想找白奇伟，就不知上哪儿去找，只找到了他去年服务的那个工ื程处，工程早已结束，有的说他在西非洲甘比亚，有的说他在马来亚，找不到他；白老大自认神通广大也没有办法，只好把他的“缺席”痛骂一番，倒楣的是我和白素，明明不是我们的错，却不能不恭聆痛骂。
白素和白奇伟，也有好久没有相见了，事实上，兄妹二人会少离多，所以，白素一听了白奇伟的声音，自然而然，就想起兄妹二人以前在一起的情形，在刹那之间，感到时光倒流，所以才会有少女时期的行动表现出来。兄妹二人相拥了片刻，白素า后退了一步，打量著白奇伟，白奇伟显然成熟了，眉宇间的剽悍之气，也隐藏了不少，而代之以相当深邃的智慧，白素一面笑著，一面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白奇伟也十分高兴，恭维著：“哈，时间在你身上，好像一点也不见作用。”
白素瞪了他一眼，白奇伟忽然指著门外：“为什么เ怠慢了艺术大师？”
白素陡地一呆，一时之间，不知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这时，老蔡ກ由于一开门，见到เ的是白奇伟，想起自己้差一点没将“舅少爷”推出门外，早已有点不知所措，门也还没有关上。
而白奇伟这时一面说一面把门又打开了些，所以白素也立时看到门外站著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白素一看到了这个ฐ人，立时出了一下低呼声。可是老蔡ກ连什么“艺术大师”都不知道，冲那中年人一瞪眼：“你怎么还不走？”
等白素和白奇伟齐声阻止时，老蔡那一句，已经说出来了。
门外那中年人的神情，刹那ว之ใ间变得尴尬之极，可是白素า在事后说，她的神情一定比门外那ว人还要尴尬几分。
门外的那个中年人，衣著不是很时髦，头也相当凌乱ກ，而且又显然几天没有刮胡子了，看起来有点不怎么起眼，可是他神情之中ณ自有一股轩昂自信，而且，那种不著意的、自然流露出来的高雅气质，也不是普通人所能具有的。
事实上，白素า一看到เ了他，就认出他是什么人来了，白奇伟称他为“艺术大师”，一点也不夸张，他的确是大师级的艺术家，举世公认的大师级艺术家。
正确一点说，他是一位雕塑大师，专攻人像雕塑，加在他身上的各种美誉不知多少，什么เ“现代的罗丹”、“东方彻里尼”等等，他的人像雕塑作品，使用各种各样的材料é，每一件作品，都赢得艺术评论家的击节赞赏，自然也成为世界各地的艺术博物馆搜购的对象。
他的创作态度十分严å谨，一件雕像，就算已๐经接近了完成的阶段，只要他自己现有一点点不满意之ใ处，他就立即将之彻底破坏销毁。所以，在过二十年的艺术生涯之中ณ，他的人像作品，只有六十七件。
他还有一个怪脾气，就是坚持他的人像雕塑，要和真人一样大小。他早期的作品“耶稣基督像”，在动工之前，邀请了许多专家，来考证研究耶稣的身高究竟多少，结果，据说误差ๆ绝不会过一公厘云云。
他另一种震动世界艺术界的行动，是有一位摄影家，把他的十几件作品，拍摄成了十分精美的照片，出版了一本他作品的专集，说明文字之中ณ，把他捧得极高，甚至有“上帝创造了人，他根据上帝的创น造，复制ๆ了人”这样的句子。
可是这本集子一出，却使得这位艺术大师赫然震怒，告将官里去，要求天文数字的赔偿，他的理由是：他的作品是雕塑，绝不能转化为ฦ照片，一旦变成平面的、大小和原作不同的相片，是对他的创น作最大的歪曲，最大的侮辱云云，要知道他创作的艺术成就，必须ี面对他的原作来欣赏……等等，理由á一大堆。
而他的理由在几经缠讼之后，都被各级法院接纳，非但出版那ว本集子的大规模出版社因之ใ破产，而所有已售出的画集，也不准流通。而他在得了巨额赔偿之ใ后，全数捐给了当年在长期旱灾之中ณ，饿殍遍野，亟需救济的东非洲灾民，而且，同年又创น作出一座题为“饥饿”的人像雕塑，再次震惊艺坛。
我书房中，就有一本当年引起打官司的画集在，画集之，有他的巨幅照片，所以白素一眼就可以认出他来。白奇伟也未曾见过他本人，自然也是看过他的照片，所以才认识他的。
这位艺术大师是东方人－－只知道他是东方人，可能在他身上，有中国人血统，也有印度或日本人的血统，他有一个ฐ十分中国化的名字：刘巨。
人总是有点势利的，老蔡用这么粗鲁的态度，得罪了一个ฐ流浪汉，或是得罪了一个如刘巨那ว样的艺术大师，自然大不相同。
白素立时充满了歉意的神情和语调，趋前说：“真对不起，刘巨เ先生，不知道是你，真的不知道是你。”
老蔡在一边翻著眼，他自然弄不清这个ฐ看来并不起眼的中年人是什么来头。在白素า说话之间，他还用相当高的声音咕哝著：“人家兄妹好久没见了，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说，总要自己识趣才好。”
白奇伟忙推著他，连声道：“去！去！去！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等白奇伟把老蔡ກ推了进去，门外的刘巨才吁了一口气：“贵管家－－”
白奇伟忙笑道：“老人家有点悖时，刘大师别见怪！”
刘巨缓缓摇了摇头，在白素的邀请下，走了进来。
白素自然十分欢迎刘巨来访，但恰好白奇伟来了，兄妹之ใ间的确有许多话要说，但刚才已经得罪了人家，这时自然不能怠慢，所以她只好暂时把白奇伟放在一边，先作了自我介绍，再介绍了白奇伟，然后道：“卫斯理真的不在，刘先生有什么事，可以对我说的话，也是一样的！”
白素一点也想不到像刘ถ巨这样的艺术大师来找我会有什么事，但循例总要这样问上一问的。
白奇伟已走过去，取了酒和酒杯来，倒了一杯酒，递给了刘巨。刘巨接了过来，一饮而尽，白奇伟忙又替他倒了第二杯。
刘巨这才开口：“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认识卫先生，听他讲起过卫先生在探索许多不可思议的现象上的种种成就－－”
他顿了一顿，又道：“自然，卫先生的许多成就，实际上就是卫夫人的成就！”
白素微笑了一下，白奇伟笑道：“看来大师不但善于塑造人，也很擅于恭维人！”
白奇伟的话，本来应该是可以令得谈话的气氛轻松很多的，白素听了也很高兴，觉得白奇伟成熟了，也相当通人情世故了。
可是，刘巨在听了之后，却紧ู蹙著双眉，叹了一声，有点像自言自语地道：“我善于塑造人像？在……有了那次经历之后，我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
白素和白奇伟，都不知道这个在世界ศ艺坛上有著如此崇高地位的大师，受到เ了什么打击，以致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互相错愕地望了一眼，等著他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