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姗若略有不满地襐了他一眼，转而同云绛砂道：“绛砂你先休息，我去唤城主ว过来。”
身后，琴姗若与师折夕对望了一眼，心照不宣地退了出去。
“白天的时候，我见过连隽。”水源沂淡声道，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抚着腰间的金叶子，兀自陷入了沉思……
“怎么？你如今是她的代言人？”连隽玩味地觑了他一眼，脸上始终挂着不正经的笑容，“你要我说我便一定要说了吗？”
“那我陪着相公等！”女孩弯眉一笑，见他沉默无言，便又开始厚着脸皮一遍遍地亲昵唤他：“相公！相公啊！相公相公相公……”
少年紧抿住唇，余光瞥见她始终粉粉嫩嫩的脸颊๐，蓦地咬牙道：“你看看你自己的脸，红得跟——难看死了！我怎么可能会娶ດ一个丑八怪回家？”说罢又嫌恶地皱起了眉。
再转眼一看那泡着不知名药材的水，云绛砂心头忽漾，难道说——
世外源。烟笼景深深，雾里飞花花几许。美人冢旁้的桃花已不如先前开得明灿动人，簇簇挨挤的桃瓣多是失却精魂凋败了，犹开在枝头的仅是零碎的几朵。偏这半开半谢的美，却也自成一股风韵。地衣便是用花瓣砌的，柔软的垫枕，踩上去似能ม陷进去几分。
“我碰巧路过。”水源沂的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其实说起来倒也是依了古话，成双的东西总牵着命定的连理，无论人，无论玉。而若非自己手上另一枚紫玉耳坠的感应，他也不会料到她会出事……
云绛砂赶紧去捂左耳，指尖碰到了那枚紫ใ玉耳坠，展颜而笑，“终于成双了。”
“你若再不使出真功夫，便只能ม受死！”斯ั舟厉喝一声，同时剑上凝聚真气，朝云绛砂使出最狠的一刺——
“呃——”咽气的声音源自身后，最先倒地的却是云绛砂自己，“我赢了……呵呵……赢了……”她双腿虚软地跪坐在地上，单手撑地，却再没有力气笑出声来。
“呵呵，那不说便是，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蓝茗画云淡风轻地一笑。心里却有了底数：哼，看你的神情也不像是在扯谎。这个水源沂，果真是有天下的秘密！
“又要劳烦斯舟姐姐了。”云绛砂乖顺地朝斯ั舟颔首施礼ึ。
水源沂略微一愕，“二姐？”
“当时只是随意提提罢了。”水沁泠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垂下眼帘，“只是，我这‘天下第一女丞相’虽表面风光，实质却也窝囊得很，纵然得到太后垂青，却不免被多方排挤。若真有成为国母凤仪天下的一日，我应是不会拒绝的吧。”
全然不理会丫鬟们兴奋的私语和绯红的脸颊，水源沂只径直走至云绛砂面前，二话不说便夺走了她手里的那份推荐函。
水源沂眯起眼睛冷冷一笑，脸色却越发青白难看，“君子多情，止乎于礼ึ。你做出此等不齿之事，竟还有脸待在水家？”声声句句咬牙切齿。
“嗳？自是为了你——水家三公子啊！”云绛砂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猛然觉得难为情，便羞赧地垂下眼帘ຈ，绞着手指不大情愿地嘀咕道：“那ว个，都说‘蝴蝶恋花，天性使然’了嘛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得，只怪自己太没有自知之ใ明，偏偏恋上了一朵最美丽却最孤傲的天山雪莲！情毒之深，无药可解。
“都说年少无知，稚言未忌。呵，我倒也好奇——”微顿片刻，水源沂又接着开口，每个ฐ字都那么轻描淡写，每个字里却都渗着鲜辣到เ呛人眼泪的嘲意，“如你这般大的女子，当真不知脸红羞耻为何物？”
云绛砂看见她们，笑吟吟地朝两人挥了挥手，“靛秋姐姐，晚榭姐姐。”声音甜脆悦耳，细长的桃花眼弯成讨巧的月牙，模样可爱又怜人。
他要去哪？云绛砂心底思忖着，脸上却已堆出明媚的笑靥，“两位姐姐，绛砂还有事，先走了哦。”说罢颔首转身，却是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步履轻快。
他心底有数，方才他在扣她手腕时便已不着痕迹地探过她的脉。脉象却是古怪得很——她的体内分明有一股至强的内力，却游走得极不自然，时而跳蹿着，仿佛是迫不及待要从她身体里脱离出来。
闻言，云绛砂更是哭笑不得，“拜托，谁会那ว么无聊去扮一个瞎——”呃等等，他方才说了——“你不是她派来的人。”难道说他——“我道，兄台你可是正被仇人追杀呢？”所以事事怀疑防范至此？娘咧，怎么自己偏碰上了这种人？不对！万一他的仇人追杀来，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也拖下水……
少女陡然一怔，抬眼望他，却只见他的手指缓缓落在她胸ถ口的位置上，“只要你……”苍白的手指细致地描画出一颗心的轮廓，少年眼里的笑意越发幽深，霰雾一般飘忽迷离。
江南，正是春光乍暖的三月天。放眼望，满树新枝青芽儿连成攒，翠嫩嫩的一簇又一簇攀挨得紧，闹春几许，可也不输花的娇娆ๆ。夭夭桃堇织晓色，落了的蕊便往池底阴，连陌上杨柳也堆上了翠烟。水乡小镇，排排红砖绿瓦，却不知，谁家红杏已出了墙来？
她走至窗前坐下，游离的目光落在摆于长几正中ณ央的那面镂花铜镜上，泛黄的镜面倒映出她嫣俏动人的容颜，却不免有些憔悴，“她，究竟是个ฐ怎样的女子……”
她支起颌来，静静地注视着铜镜中的那张脸，忽又轻轻地笑了起来，“嗳奇怪，倒也并不是很难看啊。”她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自己้的脸颊๐，似在兀自疑ທ惑着，“怎么เ从前偏认定自己是丑八怪呢……”
“你看看你自己的脸，红得跟——难看死了！我怎么可能会娶ດ一个丑八怪回家？”
耳畔突地响起一个讥诮的声音，云绛砂赫然一惊，慌忙回首时却并不见第二个人，心跳却还是不由自主ว地快了起来，“是……谁？”问的却是自己。
说她是丑八怪的人，究竟是……哪个混蛋？哼！没眼光！
云绛砂赌气地“哼”了一声，又开始无聊地捧住脸，端详起镜中的容颜来，“反正勉强看得过去啦……”她笑着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忽然像惊觉什么似的狠狠揉起自己的脸颊๐，直至脸皮被揉得发麻发痛，镜中的脸却还是不见一丝妃色。
刹้那间，一种莫名的惊慌偷袭而来，像渴暖的冰蛇不顾一切地往胸口的位置游去。
“许是誓，誓成咒，咒生再不悔！我云绛砂在此立誓，以后见到相公绝不会再脸红！否则天打雷——”
耳畔那个遥远的声音又开始回响，重重冲撞着她的理智，“啊——不要发誓——不要啊——”云绛砂狼狈地用手捂住耳朵，企图躲开那个声音……
指尖不经意间碰上耳际的那枚紫玉耳坠，又是狠狠一颤。
脑海里无数纷乱的画面交织重叠，是谁用钩尖直接扎入耳垂，惹得鲜血淋漓却还是一脸的笑意盎然？是谁曾说“而另一只，等你安然回府，我再为你戴上便是”？又是谁在那ว个云雾深深，漫天飞扬的杏花雨下，依诺将那枚紫玉耳坠戴于她的鬓下？
“等我死后，你能不能将另一枚紫玉耳坠也送给我……我是个贪心的人，偏只喜欢成双成对的东西，你若不将另一枚也送我，我在黄泉路上也不会走得踏实的……”
“呵呵，这成对的紫玉耳坠，即便只能在阴曹地府戴，即便只能戴给黑白无常和那ว些小鬼们看，也是好的啊……”
心弦骤然乱作一团，撕裂的痛楚不可遏止。云绛砂忽然不顾一切地推开窗户，声嘶力竭地朝天大喊一声：“水——源——沂——”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梦魇深深，水源沂的步子陡然一顿。是不是……有人在唤他？
“水源沂！你这混蛋！你这自欺欺人出尔反尔的大——混——蛋——”恶骂的声音愈来愈近，透着满腔无法言喻的愤怒。呵，果真是有人在唤他？
“娘的混蛋！你还不给我站住！”那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冲到他面前拦住了他。正是云绛砂。便在她出现的一瞬间，四周竟陡然亮起了灯火，通透的红光映得两人的眉目清晰如昨。
万没有料到竟会在这里看见她，水源沂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许久ื，这如旧的眉眼，如旧的神情，分明就是那个令他痛到骨子里的女子啊！“云绛砂……”他喃喃低唤，而后却是摇头，失神地摇头，“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她……她已经死了啊……”
“你才死了呢！”云绛砂怒不可遏地上前捉住了他的衣襟，“娘的！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不是云绛砂是谁？”这不守承诺的混蛋！她就是死了都能ม被他气活的啊！
水源沂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忽地竟说不出话来。
“你这混蛋，明明答应过我不会轻生！为何还要这样作践自己้？”云绛砂眼眶红红地瞪着他，气到心肺都疼了起来，“你就是这样履行对我许下的承诺的吗？那我云绛砂在你眼中是不是也如这承诺一般，形同虚设？”她睁大了眼睛瞪他，狠狠瞪他。
水源沂慌忙摇头，“不是……绝不是……”她在他心里早已生了千年的根，缠着万年的藤啊！这般血脉相融的思念与牵绊，沧海ร桑田亦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