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天，连仲、张淳、兴明还有瘦子四个ฐ人在西马路的红星剧场看完电å影《流浪者》已๐经是后半夜两点了，因为这部电影太紧俏了，所以影院24๒小时连轴放这部电影。电影里优美的旋律，动人的情节，使这四人很兴奋，再加上为了看好晚场电影，几个人白天都睡足了，现在虽然是后半夜了，但他们一点睡意也没有。盛夏的后半夜凉爽的空气让这几个人无比舒坦，这种舒坦慢慢地取代了他们每次看完电影后都会莫名其妙地生出的惆怅心情，几个人在西马路游逛着，东张西望，像夜行的老鼠，有些獐头鼠目。看到不远处的木器厂，瘦子突然提出去木器厂看看。
瘦子比连仲他们大，他现在还没有工作，是个ฐ待业青年，他的这个外号也是张淳起的，因为他太瘦了，但他的胆量却和他的身体成反比，出奇地大。瘦子总穿那种不能说是合身只能说是紧紧包裹住身体、像铠甲一样的衣服，这衣服更充分地突出了瘦子的瘦。这些衣服是买不到的，都是瘦子在服装厂当裁é缝的姐姐按照他的要求为ฦ他量身定做的。过紧地包裹住身体的衣服，会在人活动时不定时地出现横的褶皱，每到有玻璃的地方แ，瘦子就很自我陶醉地看着自己影子，前身后身地照，然后扥平身上的褶子。他对自己的体型以及自己的服装ณ设计相当的满意。瘦子以前也戴张淳他妈那样的假领，只不过他戴的是男ç士的立领ๆ。
瘦子的提议遭到其他三人的坚决反对。西马路的人都知道木器厂是闹鬼的，虽然没有人敢说自己真正看到过鬼，但传说的活灵活现、有鼻子有眼的，说经常有个女鬼在月明星稀的晚上出现，女鬼披着长及腰部的头，穿着拖地的白色长裙ำ，坐在木器厂院内的台阶上呜呜咽咽地低声哭泣，如果有人来了，她会轻轻地慢慢地飘走，消失了。据说这个ฐ女鬼吓走了好几个给木器厂打更的老头，木器厂一个早夭的青年据说也是因为看见女鬼害了相思病去世了。
连仲说他是说啥也不会去的，因为他妈说过木器厂前的那ว几间平房死过六个ฐ人，都是被一个醉汉杀死的，老的有60多岁，小的只有两岁，那个ฐ胡同阴气太重，怪吓人的。他提议还不如去路灯处砸打更老头的玻璃。
砸路灯处打更老头的玻璃是这几个孩子从小到大乐此不疲的事。这些年打更的师傅换了好多个ฐ，但他仨做这件事的热情丝毫不减。砸窗户的声音会不定时地出现在冬夜飘雪的晚上、秋风瑟瑟的后半夜、春困搅得人睡的无比香甜的夜晚以及夏天正下着雨的半夜，它提醒打更师傅又该起床巡夜了，直到เ看见打更师傅穿着大裤衩子，冒着风、霜、雪、雨跑出来对他们咆哮，这场节目才算落幕。
瘦子说：“那多小儿科。据说女鬼只在月亮很大但没有星星的夜晚出现，你们看今晚的天空，咱们想看女鬼恐怕都看不到呢。”瘦子指着天空让他们三个看。
几个人抬头，只见满天的星星如同大小不等的宝石缀满了黑绒布一样的天空中，那些宝石离自己很近，仿佛唾手可得，你不想要它，它都会扑面而来，盛夏的夜晚，因为没有了取暖的煤烟，才会如此的清澈，连仲、兴明、张淳不仅看呆了。
瘦子撺掇着说：“你们看这星星多得像张淳家的大米，女鬼肯定不会出现的，木器厂最近加工了不少小板凳，咱们看能不能顺两ä个。”那时候人们对公家的东西没有偷的概念，只要觉得好，就在旁人看不见的情况下拿走，心里不认为是犯罪，连仲他们的同学“没卵子”“没卵子”叫红军，有一次，西马路的孩子去游泳，当时已经深秋了，水有些凉，红军刚ธ下水就被冻上来了，他的下身被冻收缩了，张淳就给他起了这么个ฐ外号他的家和路灯处一墙之隔，没卵子就在墙上抠个洞，每天晚上都爬进路灯处往家运东西，有纯铜的电缆、接头，一捆一捆的，后来被路灯处现了，报告给了派出所，警察来了以后，将那些赃物从炕洞里、鸡窝里搜出来，扔回路灯处，把没卵子开的洞用灰号特大的水泥重新砌上，这事就算完了，并没有治没卵子的罪。
连仲听到เ有小板凳，小眼睛放射出光芒，这下又多了两颗钻石般的星星。他对张淳和兴明说：“这板凳和纯铜比差远了，顺两个没事的，咱们一起去。”张淳和兴明见连仲和瘦子已经下决心冒险了，便也壮了壮胆，跟在两ä人身后，悄悄地来到木器厂。
木器厂的墙有两米高，但墙外今天刚运来不少的圆木，堆在那等着扒皮，附近的居民家里没柴火的，象征性地给木器厂些钱，就可以在那扒下湿湿的树皮，拉回家晒干，当柴使。
几个人小心地爬上圆木。瘦子和连仲迫不及待地把头伸进院子里张望，瘦子是想看见美丽ษ的女鬼，而连仲是寻找板凳。张淳和兴明则蹲在那不敢动，等着瘦子号施令。但瘦子和连仲两人一声不出，呆呆地向院里张望，紧张得直喘粗气。张淳不仅好奇起来，难道真有女鬼，张淳壮大胆子把头探了过去，这一看不打紧，他的脑แ袋嗡地一下，一片空白。只见院子里工棚下的操作台上，有两ä个白花花的身子上下翻飞着。张淳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仔细一看，那男ç人是木器厂的厂长李士德，那个女人看不清，她的头很长，散落成一大片，盖住了半边脸。三个人不敢多看，小心地退了下来。一直没敢看的兴明在回去的路上问他们看到了什么，从三人的表情看，兴明觉得他们一定看到了什么，但谁也没告诉他。
第二天晚上李士德家就传来了骂声，骂声越来越大，吸引来了不少本来就无所事事、到处寻找新闻的邻居。连仲第二天早ຉ上就将看到的事告诉了他妈于慧兰，于慧兰是西马路有名的大喇叭，什么事到她的嘴里不会停留半分钟的，她很快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李士德的老婆，她觉得如果不告诉，心里亏得慌。
李士德两口子是河南人，都姓李，都善习武。李士德大个ฐ，长得漂亮，他老婆却个ฐ矮，还是个小脚，所以大伙都管她叫李小脚。李小脚虽然是小脚但身手好，上树上墙比男人都灵活。李小脚早ຉ就知道自己的男ç人在外面不老实，自己的男人沾花惹草，敏感的女人是一定会察觉的。但她忍忍着，她不想家丑外扬，她觉得只有自己讲究别ี人的份，不能让外人讲究自己。李小脚好面子，困难时期她蒸的馒头都是里面是苞米面外面是白面的，摆在桌上明晃晃的，让外人觉得她家生活好，顿顿吃白面馒头。李小脚平时总盯着谁家的男人搞破鞋、谁家的闺女没结婚就肚子大了，她常会撇着嘴，装ณ出神秘的样子，将自己้现的蛛丝马迹说给邻居听，她观察的仔细，说的投入，忘记了自己家还有丈夫和女儿，他们会不会惹什么เ乱子。现在她清楚李士德的事被于慧兰于大喇叭知道了，就等于整条西马路的人都知道了，如果自己再不和李士德吵，李士德的面子是有了，自己้的面子可没了。
李小脚坐在院子的地上，蹬着小脚๐，冲屋里垂头丧气的李士德骂：“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我白给你倒了这么เ多年的洗脚水李士德喜欢儿子，但李小脚只给他生了两ä个女儿，他对李小脚说，什么时候李小脚生了儿子，他就会反过来给李小脚倒洗脚水你是成心的，那个骚货哪好，x好吗，明天我就去把它撕烂，看你往哪插。我把她的狐狸脸挠个满脸花，让她见不了人。我去她家，把她家砸了。我撕烂她的嘴，捅瞎她的眼睛。我要告她，让她挂破鞋游街，我要让那ว个臭骚x没法活。”
李小脚的怨气都在了那个女人身上，在这么个气头上，她都舍不得骂自己男人。李士德是解放前参加革命的，参加过抗美援朝立过功，得过军功章，他为人耿直，不太会说话，所以只当了个木器厂的厂长，以他的资历完全可以当个大一些的官。李小脚一直佩服自己男人，憋足了劲想给他生个ฐ儿子，但自己男人的种子不往自家的田à里撒，倒便宜了外人，她的气好像喷了火的炉筒子腾腾地往上窜。骂了好一会儿，委主任张娘就过来劝，虽然是夏天，地还是凉，坐时间长了会得妇科病的。李小脚๐借坡下驴，就从地上站起来了，她看到门口围了不少邻居，都在那窃笑，她突然觉得上了于大喇叭的当了，她想以后再也不提这事了，原打算明天上李士德的上级去告状、去挠那个女人，这时也都取消了。她招呼两ä个吓得哭哭啼啼的女儿进屋，大伙儿也都散了。
李小脚๐表面压住了一腔怒火，但李士德一连几天对她不理不睬，让她觉得自己为了这个家这么长时间痛彻心底地忍耐，到底是便宜了那个狐狸精，自己简直是亏透了。她心中的怒火在她瘦小的胸膛里旋转着，越旋越大，要将她的胸膛撑破了，她想把这火泄出去，她不想让这怒火把自己开膛破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