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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海说：“半月前，我跟运木头的工人走了一趟，从伐木场走出五、六十里，再往前走的那段路很险恶，常有狼群出没。”
阿列ต克夫披着一件皮上衣走出来，他从侄子那里知道了一切。他担心中国人由á此闯出事来，他越来越感觉到这些中ณ国人团结起来，不断地显示着他们的力量。许多时间里，简直无法对付他们。比如说：近两个ฐ月，木材的砍伐量降低，他们明显的在怠工，无论怎么样训斥ม他们总是慢腾腾的。现在他心里暗暗咒骂谢尔盖增加麻烦。
“谢尔盖打死了中ณ国人，我们要凶手。”山东大汉说。
山东大汉当过货郎，用长长的扁担挑着两ä个箩筐，手里摇着小铜鼓，箩筐里装着瓷碗，酒壶、酒盅，走乡、串ธ屯换些猫、狗皮。他力气大脚步轻快，扁担柔软地颤动起来，于是后面箩筐里的毛皮就搧动起来。当他走进屯的时候，屯里的狗就围着他吼叫起来。记得一次十几条狗一齐围上来，他不得不取下扁担打狗，十几条狗围着他团团转，一股狗臭味，弄翻了前面箩筐，里面的瓷碗打个粉碎，从此他折了本钱。现在他又好像被狗团团围着，腿上、胳ฑ膊上到处流着血。
姜永男和小牛夜里轮流守在他的身边，他们硬是让桑来朝躺下了，这些日子桑来朝太累็了。
在几块岩石的下面流出一股泉水，好象地下面有一颗不停跳动的心脏排出了血液。几块岩头好象一个ฐ巨人的嘴巴，呼出团团的雾气。泉眼的周围结着灰色的坚冰，被砸开的冰洞里水翻着花，水中含着棕红色的细砂。
金浩é是东北的鸭绿江水泡大的。夏日里他和屯里放猪的孩子整天泡在水里，练得一身好水性，宽宽的江面他可以游上几个来回。有时他和爸爸拿着网借条船在江里捕鱼，一网打上几十斤活蹦乱ກ跳的鱼。一年江里大水，他家的土房子被水冲倒了，大水退后，他爸爸硬是原地盖起新า的房子，全家人舍不得离开鸭绿江边那块好地方，后来那一带生了战争，爸爸带着全家人才离开那里，从此全家人再也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看守伐木场的人带着几条狗迎出来，狗摇动着尾巴在这些衣着褴褛的陌生人的周围吼叫起来。坐在爬犁上的俄国人跳下来抖掉身上的雪走进一座烟囱冒烟的，从窗户透出温暖灯光的房屋。他们也感到很累็了。中ณ国人被带到两ä栋板房前，积雪已经把板门堵死了，人们掀开积雪推门走进去，里里一团漆黑，一群被惊动的小鸟从透着微光的窗口飞出去。一股透骨的冷气，向人们袭来。到处扔放着斧头、锯。在雪地里滚了一天的人放下肩上的被卷，胡乱地坐下来，浸透着汗水的衣服立刻๑象冰冷的铁板贴在人们的脊ิ背上。
“是谁把我的东西扔到门口？”姜永男扯开嗓子喊开了。他走到火堆边把一个行李卷推开，放上自己的被子。“这地方暖和，我就在这里睡。”
姑娘赶着牛在前面带路。她来回奔跑着，喘着气用树枝把牛驱到一起。白晳的腿肚子，竟不怕蒿草的磨擦。从背后望去，她的肩膀很宽很有力气，好象矿山里的俄国姑娘一样习惯于劳动。
莎莉把任辅臣带回家，很快为客人收拾一个房间，然后去帮助妈妈准备晚饭。
莎莉的妈妈一边洗着马铃薯，一边说：“莎莉，过路的客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要把他领到家里来，难道他也救过你吗？”
“妈妈，难道让他在野外过夜，让狼吃掉他吗？”
“眼前吃东西，连我们自己都不够，还要请别人！”
“您太吝啬啦！”
“孩子，你别ี恨我，从你爸爸死后，我们就没过上一天温饱的日子！”
吃饭的时候，莎莉端上一铁ກ锅马铃薯，从库房中ณ化了一点奶油。看着女儿从库房里拿出仅有的一点奶油，她是心痛的。她用污黑的指甲剥着马铃薯皮，站着奶油，只要滴到เ手指上，她就用干燥的舌头舔掉。
“别客气，请随便吃吧。”莎莉看着任辅臣，她的眉毛轻松地活动几下，显得很美，也很高兴。
“谢谢你们热情招待。”
晚上，莎莉和妈妈睡在一起。清静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到地板上，蟑螂到处爬，窗外草虫咝咝叫。屋子里闷，使人烦燥难以入睡。
老女人白天在土豆地里拔了一整天的草，现在已๐经精疲力竭了，烈日晒得他胳膊火烧火燎的痛，但却不能入睡。外面越是安静，她的思绪越是活跃，常常是彻夜难眠。他总是想念儿子，可恶的战争说不定还要打多久，上一次他回来说：不一定哪一天就要被派到เ前线去，她担心儿子的命运。
早晨，任辅臣要上路了，当他收拾背包的时候，莎莉忽然现他很快把一只手枪放进背包里。
莎莉惊讶地嘘了一口气，手揪住胸ถ前的衣服，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他，心情慌乱地想：“他是什么人？”
任辅臣把背包搭在肩上，微笑着说：“姑娘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莎莉用诧异的目光把客人送出大门。任辅臣走出不远，挥动着帽子说：“姑娘谢谢你啦！我一定能找到救过你的人，把问候带给他。”
莎莉回到院子里把几头牛赶到河滩上的草地里，她赤着脚๐站在河水里，看见水从脚上流过去。用水理一下漂亮的头，她不是象往日那样陶醉于自己的美丽ษ，而是习惯地做着往事，想着刚才的事情。
莎莉有个哥哥叫维达夫。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满头生来的卷。莎莉是很喜欢他的。他在兵工厂里干活，后来被机器撞破了头，额角上留แ下一块很深明亮的伤疤。美丽ษ的面容消失了，变得叫人感到恐惧，莎莉不知道为哥哥流过多少泪。不过认识他的人都十分喜欢他，因为他肯帮助别ี人。上一次他回来的时候给家弄回一袋面粉，并且神秘地对莎莉说：“现在兵工厂里工人们正在暗地进行反对沙皇政府的工ื作，武装起义แ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啦！”
莎莉猛然站起来，望着任辅臣走去的方向心里想：“难道他也是反对沙皇政府的人？
任辅臣早晨从莎莉家出，黄昏的时候终于来到伐木场。从茂密的森林里走出来，眼界ศ豁然明朗了。看见那几栋板房，不用说亲人很快就出现在面前，心中ณ翻滚起难以抑制的冲动，忘记了连日奔波的疲劳。
他走近一座被栅栏围绕，很考究的房屋前，两ä条狗忽然出来，任辅臣用木棍抵挡。玛丽娅走出来吆喝狗，可是两条狗不想平息愤怒，呼呼地摇着尾巴威แ，露出尖利的牙齿，玛丽娅ๅ用树枝打几下，它们夹着尾巴回去了。
“谢谢您。”任辅臣操着熟练的俄语说。
“您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吗？”玛丽娅问。她觉得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穿过大森林来到เ这里一定是很不平凡的人。
玛丽娅回头看到เ金浩担着水桶从伙房出来，向他招招手。金浩放下水桶走过来，在一瞬间两ä个人似乎楞住了。虽然陌生但是在异国他乡谁都知道难得见到祖国的人，每个人都用满含欢喜和痛苦的目光打量对方。衣服褴褛，面容消瘦，黑黝黝的，只须臾间，每个人都了解了对方的心，都了解了对方แ所经历的苦处，两个人扑倒在一起。
玛丽娅ๅ转过脸去，两腿万分沉重，她同情他们。中国人也是人，他们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的祖国，他们是经过痛苦之ใ后感情的表露。但是她的心又怀着害怕的心情，怕触及自己้内心的创伤。
晚上，工ื棚里闷热，充满了汗臭味。人们只好在林中空地燃起一堆火，吊上铁ກ锅，盛满泉水，再放上几片清香带有涩味的树叶，把这样的热水送到เ任辅臣的面前算是对来人的欢迎。大家都想知道华工们在煤矿是怎样苦熬天日的。
任辅臣觉得这是好时机，把矿山上华工的悲惨生活讲给大家，就能拨动他们心中仇恨的火。
“……到เ矿山不久井下生坑道塌陷。真不得了啊！一下子就把三十几个中国人闷在里面。到เ底是骨肉亲啊！外面的中国人没命地挖啊！刨啊！大家说什么也要把里面的兄弟救出来。外面的人足足干了两ä整天，坑道挖开了，你们说里面的人怎么เ样？一个ฐ个都闷死啦！那情景甭说有多惨啦！谁都不忍心看下去啦！三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叠起来，看样子死前他们拚力地挣扎掘煤，指甲抠掉啦，煤ศ块上留着斑斑á的血迹。面对死去的亲人没有不落泪的，在场的俄国工人也落下同情的眼泪。
“落泪有什么เ用？亲人的血洗亮了大家的眼睛。在漆黑的矿井下，差ๆ不多每天都砸坏我们的人，大家抱成一团，找矿主评理，迫使资本家给受伤的工人治疗，迫使资本家给工人增加面包。我们这样干，得到เ俄国工人支持，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受压迫的。
“俄国工人也够苦啦！很多男人上前线了。我看到了他们的孤儿寡母。女人抱着裸露身体的孩子，干瘦的黑手要面包。女人的奶头干瘪再也挤也不出奶水来，她们的肩头承担着不能胜任的生活担子。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常常看见女人抱着孩子站在大路边盼望亲人，也许他们的亲人已经死在前线了。”
“听回来的士兵讲：前线的士兵苦极了。战壕里积着一呎深的水，士兵们整天泡在水里，武器缺乏，常常是德国人冲上来，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就被打死了。野地里黑压压的躺着士兵的尸体，一场雪把他们掩埋了，可是还能显示他们死去时保留แ的体态。逃命要是被抓住，要被戴上脚镣，脚镣出冰冷的铿锵声，渗入他们亲人的心坎中……”
“有的华工被派到前线运军火、挖战壕，留在矿山上的华工ื要干十几个小时的活，挖的煤运到城里，资本家财啦！战争愈打下，他们腰里的钱就多得装不下……”
坐在火堆边用麻线补衣服的人停下手里的针，送到嘴边的水碗不知不觉地放下来，夹在手指间的纸烟一直烧到皮肉……谁不为亲人的惨死而流泪！
阳光可融化冰雪，春风可舔尽脚印中的水，然而时间不会磨掉人们心中ณ的痛苦。
天空漆黑，繁星眨动着眼睛。一颗流星爆炸似的一闪拖着渗淡的白光附落天际，夜空中ณ仍旧留着白绒绒的痕迹。
人们沉默着，但是仇恨和力量在内心聚焦着，任辅臣相信在适当的时机，来个有力的号召华工ื们就会组成一支有力的军队。
“任大哥，大家齐心和资本家斗。”工友们说。
“应该这样做，要生存下去，就不能ม让别人主宰咱们的命运。”任辅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