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吟未多言,只待二大汉行远了些许,她立即催马远远跟在他们之后。
沈度眸光紧凝的望着小巷之中的门,沉声道:“是高府!”
徐长吟将她这前后神情的转变纳入眼底,不动声色的道:“恕我冒昧,巫姑娘鲜去探视施大人么?”难道这女子竟是如此薄幸之人?良人有难,如今连探视都不愿?
沈度忙道:“巫ใ姑娘不必麻烦。”
徐长吟与沈度依言坐下,高夫人又道:“不知二位道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高夫人尚未说什么,那两名婢子已面色微白,低喘一声:“当真有鬼!”
徐长吟颇有些意外,然她已然知道此人是谁,微微欠首:“沈公子!”他们素未谋面,此人怎能断定她会是朱棣指来之ใ人?
徐长吟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携着她随沈度往内堂走去。
一片翠竹林已然在目,徐长吟凝眸望去,端见林外仍有马骑,仍能闻得内间尖尖的呼喝声。
大敞的屋门里,能瞧见屋中桌椅东倒西歪,屋右侧的菜园子也被糟蹋殆尽。那公公正躺在徐长吟春睡的竹榻上,手边端着茶,一派悠闲模样,还时不时对周遭的十余名大汉呼来指去。而那十余名大汉则正从屋子里搬着东西,徐长吟的衣衫书册无不被堆在了外头,更有无聊者还拿着她的亵衣调笑不止。
她心头几翻思虑,神情略缓:“原来是晋王府上的大人,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见谅。”就说此人讲话怎地尖声尖气,当是王府中ณ但监才对。
那公公挑眉一哼,“王爷看中你这地方是你的福气,还问那ว许多做甚么?快走快走,再不走,本大人就不客气了!”
主仆二人行了片刻,骤然闻得高处传来一阵呼救声:“来人啊!快来人啊!”
坐着的妇人素衣装扮,靠着松柏树,神情痛楚,似是受了伤,站着的灰衣妇人则是满脸焦急的四处张望着,显然是想瞧瞧有无人来。
“让常睦与常和将箱子送到เ寒箪院即是了。”徐长吟早已安排好。
今日出了府,明日她需去赴朱棣十二律楼ä之约。思及朱棣那日态度,她心间就涌上一股不畅ม之感。她猜不透朱棣为何要霸着她的东西,也猜不透他让她去十二律楼ä是为ฦ何。思来想去,她也只能ม猜及朱棣必与郝老板有关系,否则她的白玉童子不会到他的手中,他也不会知道白玉童子是她之物。然而,他又为ฦ何要用千金难求的《本草》来换她并不算十分值钱的白玉童子?他究竟有何目的?
徐长吟多看了眼朱棣。他果然不想让人知道那日遇刺之事,就连受伤的事也不想让人知道。
徐长吟掀眸睇向朱棣,他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庞让人看不清情绪,双眸深邃沉静,仿佛暗夜中ณ的湖水,看不清一丝波澜,也看不清那ว潭湖水之ใ下掩埋的是什么เ。
徐长吟轻笑,直起腰身,往园角的梨树下步去。树下置着一张圆木案并两个木墩子,旁้边则是一方以竹木引水的小水池。
娉้望瞅在眼里,一边将早膳从食盒中端出,一边不解的问道:“小姐,您又不喜食莴苣,这次怎地想起种它了?”
徐长吟摇首一叹,这下怕是少不得一顿责了。
佛堂中陈设雅致宁谧,观音玉像庄严肃穆,香烟袅袅,木鱼声频传,一深衣无华的贵妇人正跪拜于前持诵经文。
徐长吟当即纵马而出,催马向那行人消失的林子跟去。
徐长吟警惕而仔细的观察周遭,地上能见及纷沓的脚印及马蹄印,却未见丝毫人踪,亦未听及丝毫声响。
郝老板犹豫半晌,来回看了看青衫女子与那白玉童子。良久,终是一咬牙,收下婢子递来的木盒,“好吧,徐姑娘既ຂ然有此诚意,在下若再拒绝,岂非太过不识好歹?”
“自是应当。”青衫女子欣喜接过,有些迫不及待的翻了翻书页,继而仔细收好书册,回头望眼大街上渐散的人潮,便又道,“时辰已不早,我且先行告辞。”
朱棣看着她,拍了拍手掌。
霍然,琴音歇止,徐长吟耳畔随之传来环佩叮咚之声。她顺声望去,顿见得一双青葱玉手掀起了珠帘,宝光流溢间现出一张淡雅脱俗的容颜,眉如远山,眸如秋潭,溢满了温柔,不是赏汝嫣是谁?
赏汝嫣行至二人面前,婉婉施下礼,唇边含着浅笑:“请徐小姐随妾身来!”想来,她是将他们二人的对话悉数听入了耳里。
徐长吟略讶,难道眼前柔桡曼纤的女子竟有那ว等手法?
赏汝嫣看出她的惊讶,掩唇轻笑,“徐小姐误会了,擅易容之术的是妾身的一名婢女,名叫辛夷。”
西园内廊亭水榭、筑山穿池,竹木丛萃,论精雅、论景致,不比东园逊几分,更别有一股宁谧静心。
赏汝嫣将徐长吟请入西园厢房,随即宣来一名婢女。
这婢女十七八岁模样,容貌平平,只一双眼眸十分灵动有神。她入内与二人见了礼ึ,赏汝嫣便吩咐道:“今需为徐小姐作易容之术。”
辛夷也无奇怪,从怀中取出一包物什,原来是随身携带着一应用物。
“未知徐小姐要易做何人?”
徐长吟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她手中的东西,不紧不慢的扬声道:“阁下可开始了。”
这话一落,一扇纱屏之后陡然传出一记低哑的嗓音:“眉青,长二寸减一。眼秀,长二寸减三。鼻挺,长二寸增一,高一寸减六。唇丹,长一寸增五……”
就听那人如丈量过般,准确的说着高小姐容貌具像,而又有一婢女取来一幅画ฑ像挂在了墙上。画ฑ中女子与高小姐闺房墙上所悬挂的一模一样,只是画中景不同,服饰不同罢了。这般瞧着,徐长吟与高小姐皆属眉纤眼秀,且身段也极相仿。
辛夷细细听着,又仔细看过那幅画,旋即对徐长吟微施一礼:“会有些疼痛,但请徐小姐忍着些。”
见着辛夷取出几枚细针ฤ来,徐长吟略升起一股紧张,然她心中更多还是些许期待。不知传说中的易容术究竟有何等神妙?
二个时辰之后,辛夷放下了手中ณ之物,退开了一步。
一直在旁的赏汝嫣取过一面菱花镜捧到徐长吟面前。徐长吟缓缓睁开眼眸,临镜望去,镜中赫然映出一张月貌花容来,生得眉青眼秀、嘴樱且薄,姿色天然,却非她的面容。
她极是惊讶的抚上脸蛋,触指处的肌肤仿佛一直就生在脸上,无丝毫异样之处。她满是佩服的看向辛夷,“辛姑娘果真巧手呀!”
辛夷微微一笑,福身施了一礼。
赏汝嫣对她颔首一笑,示意她退下。继而对徐长吟笑语:“未知徐小姐欲如何变却嗓音?”
徐长吟也早已想到เ这个问题,她未听过高小姐说话,自不能ม模仿。
“将嗓音变哑,暂且蒙过去。”若是哑着嗓子,倒也难辨真伪。
赏汝嫣臻首,望了眼暮色渐起奠色。“天色已晚,徐小姐不如就在府中ณ歇下。”
徐长吟略๓有迟疑,她可未打算在燕王府住下。但又听赏汝嫣道:“且徐小姐现下的容貌,也不宜在外。”
这话让徐长吟微微一顿,觉她说之有理。她现下若顶着高小姐的脸出去,若遇上高府或熟识之人,指不定会生出意外来。
“如此便叨扰了。”
赏汝嫣含笑,“我这便吩咐下去。”
徐长吟被安置在西园客厢住下,在房中用罢了晚膳。瞧着窗外月色澹澹,便走出了厢房,行到了院中。
夜色下,园中花树沾着宫灯晕月,别有颜色。她独自在园中赏着晚景,轻风拂来,含香带露,怡人心脾ຆ。
倏地,一阵如莺似燕的含笑柔音从花树掩映后传来。听声音,当是赏汝嫣了。
徐长吟略自思量,且去打个招呼为好。然方一绕过花树,便见着一抹昂藏伟岸的身影,眉似刀削,眼似深潭,赫然正是朱棣。而他身边的,自是赏汝嫣无疑了。只见朱棣正替赏汝嫣披着披风,嘴边带着淡淡微笑,连冷峻的面容也温柔了几分,话间虽含责却更带关切:“晚间风凉,也不披件衣裳。”
赏汝嫣微笑的容颜在月下如同仙子一般,“月色娟好,也未觉着凉。”
徐长吟有些怔忡地望着柔柔月色下的一双人。一者气度雍容无比,一者姿容绝美无双,任是谁人瞧见,也只会赞叹实在是天生一对。她眼中映着这一幕,步子无端顿住了。她划下眼角,缓缓退了开去。
1引至唐韦庄《归国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