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没了靠山,他幽幽地回到村里,寻思找黑牛爹、刘宝、三孬几个人商量商量,猛然想起老婆说过的话:墙头草,随风倒。心里掂量掂量,哪个也不是交心的铁杆朋友,你有势,他贴你,你倒了,他踩你。假妮对那几个人太了解了,哪个也指望不上。他感到了空前的孤独。
唉!狠狠心撇下老婆孩子走吧。也许自家不在,人家赵长山、朱全义就不难为老婆孩子了,对,这是个好办法,咱不在家,村里几百双眼睛都看着呢,为ฦ了众人眼里的面子,他赵长山、朱全义也不敢把俺老婆孩子怎么着!听先生说过,从前楚汉争天下的时候,楚霸王项羽拿了汉刘邦的爹和老婆,隔着鸿沟让汉刘邦看,说是恁信不信,俺把恁爹煮ุ了。汉刘邦ะ忖量着救不下,就心生一计,在两军阵前吆喝,说是咱俩早就结拜了,俺爹就是恁爹,恁要煮恁爹,拜托恁分给俺一碗肉汤喝。那楚项羽丢â不下面子,只好作罢,还得好好待承汉刘邦的爹。这就是出奇制胜。俺把老婆孩子丢â下,就是向他赵长山、朱全义示了弱,他们再虐待俺老婆孩子,就是不义แ。想到这里,王假妮得意地笑了。
学生们满怀豪情地走出礼堂,在操场里照了留念照,就收拾铺盖各回各家。
街口分手时,全义和胎娃ใ要往北街走,长山和妮子、木生要往南街走。
天气已经不像前阵子那么เ冷了,小风也不刮了,白花花的日头照着,晒得人懒洋洋的。
从前摆摊算命现在改卖牛血的瘦猴搭腔:“今年节前打春,明年节后打春,两头不见春,又摊上寡妇年了,年景肯定好不了。”
张豹没有像往常一样暴跳如雷,他眯缝着眼睛沉思片刻,慢悠悠地说:
这是来送啥呢?要是送白面就好了,美美地喋刮几天蒸馍才过瘾呢!
王假妮担心队伍溃退,扯开公鸭嗓子首先打破静默:“小得媳妇,赵长山不在村里,我们不怕毬恁!”
然后扫视众人一圈“恁都跟着他干什么!”
政府家属院在政府大院的后面,他一路打听,走到เ政府大门口就傻了眼。
正犹豫间,一位提着皮兜、气度雍容的中年妇女朝他招呼:“表哥,来了咋不家去呢?”
长山说完,就扫视着会场,看有什么反应。
朱全安插嘴说:“大炼钢铁叫人家山猫把小闺女都拐跑了,还吹呢!”人们哄地一声就爆了大笑。
“把人家孩子努着了,人家里大人有意见。”
几个ฐ人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长山的外号“赵驴屌”,嘻嘻哈哈都笑开了。
他忽然转身进院,从小南屋里搜检出了那件当“法衣”穿的黑褂子。
横扫牛鬼蛇神!
当下俩人磨磨蹭蹭进了学堂。
朱胎娃猛然醒悟:“哎呀!停课闹革命呢,怪不得没有学生。”
长山头“嗡”地一下就大了,感觉天旋地转,他挣扎着朝妮子喊:“赶紧叫人,叫医生!”
医生来了,是个叫新旺的年轻孩子,才学着抓药,没见过这种病,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平常都是赵老秋带着他,现在师傅中毒了,他还没有学到办法。见人们让病人呕吐,用盐水洗胃,觉得这方法很有道理,就赶紧这么办。
小闺女当下到爹娘屋里,说了姐夫病故的事,老两口唏嘘一顿ู,就叫小闺女去办公室叫小黑子过来。一家人商量了一会,决定小黑子夫妇当即就带点钱先,帮着姐姐料理料理丧事。老两口把家里安顿安顿,随后就到。
白鲜推辞说:“家里还有点积蓄,买零打八西的就够使了,大件就是棺材,长山说先占他爹娘的,当下也不用花钱,恁就先收起来吧,俺需要的时候再找恁借。”
小得只好哭哭啼啼下台来,跟着志牛往前走。到เ了冥府楼,只见当中ณ坐着一个判官,两边站立两ä排罗刹,旁边十八般刑é具一字排开,一群罗刹正在给几个新鬼上刑,有杖击的,有斧劈的,有吊死的,有按进铡刀的,还有下油锅的,塞进石磨研磨的……鬼哭狼嚎,场面血腥。小得没等判官传讯,就软成一堆,昏死过去。
白鲜说:“俺看恁不喘气了,身子冰凉,还以为恁就这么เ走了,摇了半天,恁才醒过来。”
“你正经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高桂花一句话,这事件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见仨人进来,尤其是里面还有长山,高桂花就横了心。她一直以为,是长山当时接亲时骗她,才造成她错嫁给志牛的苦命。她恨长山,她就是要叫长山看看,恁不稀罕俺,稀罕俺的男人多得是。
“那倒也是。”
“看看看看,人家都知道恁跟长山两家关系好,都不跟恁说。”
长山把本村的几个人等齐,叫黑小子去帮张如怀收拾行李,自己和全义几个人站在公社院里等,见冯村几个党员扛着行李,簇拥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往大门外走,心想那就是冯老蔫说的愣头青了。
长山估计老蔫是受了武书记批评,害怕他在公社ุ院里胡说八道再惹来麻烦,就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台下冯老蔫插话:“骚情呗。”
“数……数不清。”
武书记端着一茶杯白酒,到处跟人碰杯,高兴地说:“我就喜欢这种场面唦,热闹。跟梁山上好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差不多唦。”
夜半时分,指挥部几个听房高手悄悄潜伏在新า房窗外,听见先是一粗一细两股呼吸,由松到紧,接着就听到小闺女情不自禁的呻吟,到高潮处,小闺女再也压抑不住,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亲哥哥,亲哥哥呀,哎呀,俺活不成了……。”小黑子也像叫驴一样哼哧哼哧喘。片刻宁静之后,两股呼吸又由á紧而松,最后归于平稳。又等了半天,屋里再没动静,几个高手耐不住冻,只好悄悄撤离。
白主任表态说:“俺两口就白鲜一个亲闺女,曹寡妇的心情俺都能ม理解。小黑子虽说不是俺亲生的,可比亲生的还要亲,只要孩子能好,是娶ດ过来还是招过去,俺都没意见,反正咋都是俺的孩子。俺就一个想法,小黑子本姓是啥,他本人也忘了,后来跟俺姓了白,俺也没男孩,最好就别叫孩子改姓了,将来生了孩子,头个还姓俺的白姓,二胎就姓小闺女的姓,这样两家都圆满了。”
武书记拍着胸口说:“没问题,我做不了供销社的主ว,可我认识县社的蔡主任,我可以给你们拉拉皮条唦。我个人欢迎你一家到เ河西供销社来工作。”
曹寡妇正往车上爬,瞅了白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黄鼠狼子给鸡拜年呢,俺还不知道恁是啥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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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组以中年人为ฦ主,要到后沟里去采矿石并运到高炉跟前,算是矿石组。黑小子有采石经验,就由他负责。
长山总揽全局,负总责。
长山父女告辞回家,小得一家送到街门外。
白鲜领着木生到了全义家,爷儿俩正在吃饭。白鲜说明来意,全义说:“恁可真周全,有恁这妈管着,木生长大了要成大才呢。”
“俺走亲戚,在家里没拿上。”
那人又问高桂花:“他是恁男人么?”
高桂花躲躲闪闪:“是。”
“俺看不像。”这人说完,和几个人走到一边悄悄商量了一阵,返回头说:“这样吧,现在上级有通知,严防阶级敌人趁春节搞破坏,到处都在抓流窜,恁拿不出证明,就只能先按流窜对待,跟俺们回大队部ຖ里去,揺个diànhuà证明了恁俩人的身份,恁再走也不迟。”
俩人心里暗暗叫苦。王假妮嘴上还硬着说:“俺又没烧了恁麦秸垛,俺就是惊动了同志们睡觉,俺不是流窜,俺一大早ຉ还赶路呢……。”
几个ฐ人不由分说,架着王假妮和高桂花就走,王假妮一路絮絮叨叨,还是被挟持到เ了大队部。
大队部是座宽敞的院子,坐北朝南一排平房,俩人被簇拥进其中一间。
有人点上马灯,打火把的熄了火,屋子里顿时显得昏暗,俩人被推到桌前,那位干部手摁着diànhuà机说:“恁俩再说一遍,是啥地方人。”
俩人心里叫苦不迭。王假妮垂头丧气,呜喽呜喽说了好几遍,那ว位干部才弄清楚。接着就往那ว边摇diànhuà,每说一句,王假妮心里就哆嗦一下,精神几乎要崩溃了。
干部要通了本公社,又转浍西县,再转浍水县,再转河西公社。河西公社要张庄大队时,就要不通了,不知是没人接还是线路不通。干部又反复摇了几次,还是不通,只好作罢。
俩人心里石头落了地。王假妮心中窃喜,猛然想起,那天离开场院时,自己心里懊恼,拿着diànhuà狠狠摔了几下,兴许是摔坏了,今天才打不通了。他心里得意地想哼哼我举起钢鞭将你打,可没等开始哼哼,那ว干部就说话了:“这样吧,先把他俩人押到库房里,明天早上要再打不通diànhuà,就送到公社里去。大伙散了回家睡觉去吧。”
留了两个ฐ人看守,其余人都回家了。
库房在这排房子的西头,两个民兵提着马灯把俩人送进去,指了指堆放的谷草说,恁俩凑合一夜吧。就挂shàngmén,回先前那间屋子睡觉去了。
俩人也累了,倒在谷草上就睡。可冷怕交加,怎么也睡不着……。
天漏撒明了,王假妮疚尿,想出去撒,轻轻拉开门,发现门缝很宽,伸手出去,就把门环摘掉了。站在墙根撒完,院里静悄悄没点动静。有钱难买黎明觉,那俩人可能ม睡得正香呢。假妮心里一阵激动,悄悄回屋叫醒高桂花,俩人蹑手蹑脚溜出大门,趁着晨曦,往西没命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