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山正整理衣被准备睡觉，听了这话赶紧爬在板壁上看，另有几位也往跟前凑，那位客人就噗嗤笑了。说：“恁这后生倒是猴急，那一家子还在东厢伙房里收拾呢。”
长山睡不着，他躺在铺上假寐，那丝隐隐的期待烧灼着他的神经，他心里象装了火球，脸上滚烫，手脚激动得微微颤抖，全身的知觉都集中在耳朵上，仔细地谛听着东厢饭堂和院里的动静。
这里说定，各自回家备车。
也有专门干这行的，一种在山里煤窑上挖煤，四块石头夹张肉饼，不定那会儿阎王就招了去，人说是埋了没死的，挣的是份卖命钱，人称煤ศ黑子。一种专门把碳从煤窑上拉到山下煤ศ园里，运气好的累个半死，运气不好的不定啥时候就摧了坡，轻者残废，重者也许就送了小命，人说是死了没埋的，这种人挣的是份血汗钱，人称碳脚๐子。
全义说：“大得，见过长山家叫驴配种么เ？”
“知道，知道。”
得他爹进门，王大厨正和他的老婆孩子喝晚粥。客气地叫老婆给客人盛饭，得他爹赶紧摇手说吃了吃了，恁赶紧吃，俺有事求恁呢。
“嗨，咱大得就该娶亲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恭喜恭喜。就是不知道出几桌，按啥名堂出？”
秋天，终于等来了机会。
最近几年，大得接替爹住在牛屋招呼老牛，正屋西间小得一个人住，十分自在。现在大得要娶亲，爹娘要小得搬进牛屋，大得搬回正屋。还赶趁着从东山石灰窑上拉了一车白灰，把正屋里外及东西厢门面灰了一遍。全家喜气洋洋做着准备，小得心里有点酸，暗中也做着一个秘密的准备。
仨钱一牙子，
叫恁溜个西瓜皮。
“毬倒是！人家全义แ成年背河，也没见咋着，听恁娘的，还成个假闺女了呢。”
月芽滩水浅，水边石头圆溜溜、干净净的，是大闺女、小媳妇洗衣的地方。夏、秋季节，绿草如茵，雁落平沙，水波不兴，鱼翔浅底。花花绿绿的闺女、媳妇们挽起裤ไ腿，把雪白的腿脚浸ฤ在水里，半是洗衣，半是戏水，吱吱喳喳夹杂着槌ຄ衣声，实在热闹。
白鲜说：“行，留แ下当伙计”。
长山说：“那俺不干，留下当女婿还行。”
白鲜红了脸，说：“做梦娶媳妇，想得美。”
长山说：“不想才是傻瓜。”趁白鲜不备，凑到白鲜脸上就亲了一口。
白鲜擦着脸说：“流氓”。
长山扮鬼脸：“男人不流氓，发育不正常。”
白鲜捂着耳朵，踢了长山一脚。长山又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要坏菜。”
白鲜说：“拉上煤再来！”
长山故意逗她：“拉上煤直接下山，就不来了。”
白鲜在长山耳朵上拧了一把：“恁敢！”
大得在外面招呼：“弄好了，咱趁早动身吧。”
长山出来从小得手里接过鞭子，凌空叭地甩了个响鞭，就赶动了驴车。
东坂又叫十八盘，上山容易下山难，长山坐在车上，一手拉着车闸，一手拉着缰绳，两腿荡悠着，情动于衷，又扯着嗓子唱起了情歌：
山里的路哎弯又弯，
碳脚子上坡难又难。
哥想着妹妹哎心尖尖，
拉一拉手儿难上个难。
石榴树枝干哎弯上个ฐ弯，
长成个材料吆难上个难。
哥念着妹妹哎心颤那个颤，
想拉个ฐ话话吆难上个难。
妹妹地心思哎弯上个弯，
哥哥想猜透难上个难。
想跟个妹妹吆结上个缘，
又怕妹妹吆翻那ว个脸。
悠长的歌声在山间廻荡，听得小得和大得心里酸酸的，小得回望山梁，看见一红衣女子举着红围巾朝这里挥舞，赶紧吆喝：
“长山，恁瞭瞭那是不是白鲜？”
大得憨憨地说：“是白鲜ຒ，是白鲜，这是送谁呢？”
长山哭笑不得：“傻瓜！这是瞭咱呢。”
随即，晨风里飘来凄楚的歌声：
送哥送到长坂头，
哥哥下坂撵头牯，
心想着哥哥慢点走，
再把妹妹瞅一瞅。
妹妹送哥泪花流，
挽留的话儿难出口，
心想着随哥一块走，
又怕碍了哥哥的手。
妹妹的魂儿跟哥走，
哥哥带妹闯九州ะ，
生死都在一搭里，
再不怕哥哥把妹丢。
小得听得入神，眼角有点泪光，鼻腔里呼嗒呼嗒的。
大得说：“人家闺女唱得多恓惶，这心里怪不好受呢。”
长山早ຉ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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