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襟馀恨
凤箫皱眉,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然后蹲下身来,问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凤箫又凑近了些,方才听得她声音嘶哑着道:“盒子,盒子……”
宗婕妤忽地低头,道:“昭成皇后贤明知礼,故蒙冤西去后有此奇遇,臣妾想,这一定是上天垂怜罢。皇上,臣妾有个主ว意……”
琳润听了这话,口中ณ暗骂道:“真是可笑!这神神鬼鬼的事情,竟有人深信不疑!不但深信不疑ທ,还煞有其事,以假作真的商量,这一番๘家宴实在荒唐!”顿了顿ู,她斜ฒ睨凤箫一眼,道,“这迟秀韦,当真是个ฐ祸ຖ害!”
这一年是景云元年,中宗为韦后所毒杀,韦后本欲效仿则天大圣皇后,临朝听制,谁知临ภ淄王李隆基发动政变,弑韦后,复立其父李旦ຆ为帝ຓ。
德妃与贤妃虽为亲生姊妹,然却暗争后位。宗婕妤为帝王新欢,风光无限。太平公主虽年事已๐高,却仍在朝中有不可撼动之位。新า帝李旦ຆ素来极恨武氏一族,登基以来却一直没有什么เ动作,难测至极。恰如时姑姑所说,风潮暗涌ไ。
凤箫目光一冷,心底一沉,“你想让玉真占了我的身子来复活?”
“凤箫你别怪我,我只是为了报答皇后之ใ恩情。况且,我也算过了,一年之内,你阳寿将尽。早ຉ死晚死都是死,凤箫……”时姑姑冷冷道,苍白的面容之上神色冷定,如若积雪,在这阴沉沉的天气衬托之下,显得更为阴森可怖。何况她正要杀人。
凤箫忽地弯唇,露出一个笑容来,道:“姑姑,呵,你此时动手怕是完了。迟四公子说不定已经将玉真公主的魂魄打了个灰飞烟灭……”
时姑姑神色不变道:“他没这个ฐ本事。不然我也不会与你在这里说这么เ久。好了,时间到了。凤箫……”她缓缓走来,目光阴沉,发髻有些散乱,面色苍白的更像是个女鬼。
一道惊雷。
天光乍亮。
时姑姑的面容霎时一片惨白,冰冷而决绝。
凤箫咬唇,直朝着那屋子疾步而去,然而她趴在那屋门之上,任她千般锤,万般打,那门却纹丝不动。她绝望无比。
她还不能ม死。
不能死!她尚有仇未报,母亲尚昏迷不醒……她不能ม死!多少年来,凤箫第一次感觉心上发凉,那是一种彻骨之寒,一种真切地接近死亡时的恐惧。
而时姑姑正嘴角噙着一丝阴森的笑容,缓步而来。
大雨倾盆。
她边走,边掏出一张手帕来,那手帕是粉色的,本是可爱的颜色,可在此阴森的情景下看来却显得十分可怖。时姑姑缓缓展开手帕,轻声道:“这手帕上沾着毒粉,只要你轻轻一嗅,便会没了知觉,从此便没了凤箫,只有玉真。你放心,我会教导玉真替你好好活的。”
凤箫步步后退,时姑姑步步紧逼。
绝不能坐以待毙。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凤箫猛然从发髻之上拔下一支尖利的珠钗。
时姑姑轻笑,摇头道:“没用的,凤箫。”
却没想到凤箫并未将珠钗ู对准她,而是用那ว珠钗抵住了自己的脖颈。她目光决绝,已然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时姑姑眸光一暗,顿时明了了凤箫的心思,“你是想让玉真无法寄于你的身体之内?只是这样,又有什么差别ี?你不是还落得一个死吗?倒不如……”
“就算是死,也不让你得逞!”
这话不是凤箫说的。
忽地从时姑姑身后闪出一个衣绢华美的男子,正是刚ธ刚与凤箫搭讪的那人!
他此时目光狠厉,阴鸷而可怖,全不似方แ才那般柔情如水,好像是换了一个人般,令人畏惧。他一手执着一把金鞘匕首,另一手紧紧ู禁锢住时姑姑,使得时姑姑完全受制于他。
凤箫惊异的看着他,完全没有想到เ此时还会有人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ณ。
那公子神色有异,似是对时姑姑有些于心不忍,说话的语气也不是十分强烈,反而是略带着些许失望,“姑姑,阿瞒自幼便敬爱您,万万没有想到您会做出这种事。”
时姑姑阖目而叹,两行泪水自眸中再度滑落。
“阿瞒你还是放开我吧。姑姑这是为ฦ了皇后娘娘,为了金仙与玉真,你一定不会阻拦的。”
凤箫心中ณ一震,这男子相貌英俊,举ะ止间难掩高贵出身,如今听得他自称阿瞒,便瞬间了然——这人竟是临ภ淄王李隆基!上一次见他时是在马球场,只是她心不在焉,并未仔细留意,是故未曾认出。
“姑姑,这位宫女与此事毫不相干,而且您也教导过她数载,您怎生下得去手?”李隆基皱眉道,“阿瞒知晓您的苦心,了解您这是为了报母后当年的恩情,可是阿瞒想说,如今这副局面,全然是金仙自己造的孽,得她自己来弥补过错,不需他人插手。纵然……纵然……纵然金仙被玉真所害死,那也是她该受的惩戒。”
“不,阿瞒,你自有你的道理,而姑姑也有姑姑的道理。”时姑姑平静的说道,“姑姑一直忠于皇后娘娘,如今叫姑姑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姊妹二人相互残杀,玉石俱焚,绝对不可能。阿瞒你还不放手吗?怎么เ?难不成你要杀了姑姑?阿瞒你好好想想。当年你与金仙玉真互相扶持,共度艰险,手足情切,莫非你做了临淄王便都忘光了?”
李隆基显然是为ฦ难至极,眸光闪烁,想必心中正在细细思量。
凤箫眼见李隆基这副表情,心中一寒。这临淄王虽说待人和善,可是任谁都知道,他也是个狠角色,不然也不会那ว般果断的率兵政变,杀了韦后及安乐่公主等人,拥戴皇帝ຓ复位。
仔细一想,如今若是放开时姑姑,任由时姑姑杀了她,那ว李隆基只是有利ำ而无害,何乐而不为ฦ?
那她可真是必死无疑了。
生死关头,任是向来处变不惊的凤箫也紧ู张不已,明明是这样阴冷的天气,可她后背出的汗却已将她的衣裳黏住。
她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临淄王,目光之ใ中有伤痛迷惘,然而也有隐含着的期待。
却见李隆基目色一变,抬肘一击,时姑姑便昏了过去。
又是一声惊雷,照ั得两人脸上均是一片惨白,眸中皆是凄惶。
凤箫长舒一口气,想冲着李隆基微微一笑,却怎的也笑不出来,弯上去的嘴角也显得尴尬不已。
李隆基的目光又恢复成了之前那般温柔,语气更是饱含关切,“没事的,你无需害怕,有我在。”
凤箫却低下头来,默然不语。李隆基将时姑姑击昏也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如今只看屋内形势怎样了。
她背过身来,静静的看着腰间的香囊。香气轻缓,使人莫名的安心。
此时,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