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兵慌马乱，哀鸿遍野的战场，无数张脸在他面前晃动而过，有敌有友，闪过脑แ际之时，变地模糊了，渺淡无踪，只有那小道口等待着的人影，是如此清晰，占据了他视线的全部。
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天寒地冻，营中放着炭火盆，融融暖气，时不时夹着星点似的炭屑，坐在营中的人却半点不觉，人人面含沉色，手足冰冷。
盯着归晚仔细看了两眼，似乎现了什么奇特之ใ事一般，军师谓然长叹一声：“夫人真是聪明人，明人不说暗话，夫人，现在的情况，实在不能再含糊了。我们必须马上联络林将军，我在此处不能离开，昨日派出作为联络的五队俱无消息，所以……”
门扉打开，走进一个ฐ中年妇人，面目慈和，手中ณ端着热气腾腾的一盆水，走进屋就招呼：“夫人，你这就起来了啊，天寒地冻的，窗开着受冷……”
楼盛一愣，浮出些微笑意。
“公公……”归晚先在几案一旁坐下了，玲珑乖巧，早已在一旁้拿过椅子，待德宇坐下，身子还没稳，一杯清气四溢，浅香萦然的碧螺春已经递到了德宇身旁。
摇了摇头，拿过茶，一饮见底，润了润嗓子，德宇才又开口：“夫人也许不知，舒氏家族端的厉害，”说到这，也许是想不到好的形容，他顿了顿，迎上归晚疑惑的眼神，稍理头绪，续说道，“皇上曾出宫一天，就是在相府芍药花会之ใ日，到日落之时才回到宫中，随行回来的，还多了一个人。皇上召他谈了足有一日，从那之后，此人就暗地为皇上出谋划ฐ策，皇上不能做的事，也借他的手去做。他行踪不定，又得皇上特赦，我费了些时日才查出来，他是舒氏子弟，听闻叫舒豫海。”
以不变应万变？
“舒豫天？”轻呢一声，这才记起这个名字就是南方舒氏的当家人，楼澈折起眉，半晌之后，说道，“派人继续监视林瑞恩的一举ะ一动，还有，调查一下南方舒氏家族的情况。”
“君臣之礼，”冷哼出声，郑锍唇如半月，微笑的弧度中吐出冰冷的话语，“朕说过，不要用这种繁文缛节来束缚朕。”
“没想到皇上还记得那ว玩笑话。”状似无辜地吟然一笑，她打定主意要赖个一干二净，此事只有天知，地知，皇上与自己知，没有第三者佐证，她偏说是玩笑，他又能拿她如何？
如醉……
心中莫名地多了一丝不安，归晚深望进楼澈的眼中：“夫君，那一日，萤妃娘娘抽的是什么签？”
出宫之时，林瑞恩守于玄吉门，林染衣守于玄育门，听皇后之言，避开了林瑞恩，对楼澈来说是幸，对楼盛来说却是刻骨铭心的痛……两者之中，何者为重？
沉思着，绕过了内院，大厅处低低地氤着啜泣声，黑色棺木居中，棺上篆刻๑着沉寂深重的“福”字，越过重重人群，归晚愕然地看向守在棺侧的人影。
犹记我否？
清脆掌声盈耳，归晚回头视之，皇后淡紫清影，宽袖锦袍，独影温婉立于院中，笑睨着盯视她：“似我愁……唱得真是入木三分。”
这李公公，与她结下暗恨，两个月来处处与她为难，当初他伪装楼澈的宫中内应，与皇后结下梁子，此刻虽然形势逆转，他也不能再投靠皇后，所以见风使舵，巴结上印妃，为未来的仕途寻找靠山。此人心胸狭隘，报复心强，忠于皇上，又难以为己所用，何况他日自己如果要逃出宫，李裕身为宫中主管，无疑是个ฐ障碍，必须除之。
“夫人，要想铲除李裕，不可操之过急，要等候一个良机。”德宇规劝，最近归晚行事有些燥进，似乎顾虑什么。
归晚把他放下，抚了抚他的头，笑语：“是啊，烦心的事太多了。”对他人决不会脱口说烦，可是对着这个不懂世事的孩子，身边又没有人，她倒可以全然相信不用警惕。
“是母后说的……以后，我会做皇上……”童言童语，可爱的语调里竟含着未来的意图。
注意到归晚的沉默，管修文也拢起眉，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不顺心的？”
“修文……”想要说些劝慰的话，却不知从何开口。
刺客领倒是个真正的硬汉，吭也不吭一声，依然是那副任君处理的样子，不痛不痒，见此状况，众侍卫恨得直咬牙，偏又莫之奈何。
刺客领的表情刹那间松动了些，调整了下姿势，暗哑开口道：“你不用假惺惺的，我不会告诉你主子的名字。”语气中似乎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坚定了。
原本想要说的话没有脱口，归晚静静聆听，面色不改，毫无异色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破绽。
“所以，今日将军在正门巷口等候，等到的却是我？”
轻风四起，刮起柳枝，脱枝柳絮飘扬，归晚薄笑着伸手，纤指如兰，手腕轻转，柳絮在她手中竟似活的一般，手中ณ柔捏，手掌翻转，柳叶好似消失于她的手上，德宇看得一楞，一时间分不清是掌是叶，归晚摊开手掌，一片柳叶静躺其上，低语道：“戏者为了锻炼手腕的柔性，经常如此练习，而我却从中ณ学得一个道理，有时，见到เ的，并不一定是真的，你说是吗？德宇公公。”
幽叹着接受他的忠心，归晚扬眉，笑语：“公公手里拿的，难道不是给我的衣袍吗？”
赶忙叫住皇帝，李公公低头唯诺轻问：“这丽妃娘娘和宫女的尸体……”不敢擅自拿主意，看出今天主子心情似乎不错，固而大胆开口相问。
郑锍眸色转深，幽不见底，笑容绽定，一扬手，李公公领意，低道一声：“是，皇上仁慈。”后驱着身子，退出殿外。
“什么地方แ？”
“为萤妃娘娘试药的，应该在御乾ດ宫的偏殿。”
“这皇宫本就是是非之地，无一日太平。”感伤的语气出自口中，皇后连笑容里都有了几分疲惫，可惜被黑暗吞没，就这样被隐藏了。
突然沉入了黑暗一般，一片寂静无声，好半晌，归晚才幽幽开口：“已๐经重掌凤印，为何还是这样举ะ步维艰？”
无法说出口的话堵在心里，酸涩之ใ感冲上双眼，一热之际，泪水划ฐ落下来。
一个问伴着一串泪，声声拍拍地击到归晚的心里，心如明镜，豁然开朗，笑意渐渐变浓，连眉梢都带着愉悦，归晚感叹：“直到今日，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你对我真挚的关怀和忠心，”抬手抹去那泪痕，幽然笑道，“你听着，这话我有可能只说一遍。”
他似乎越来越不喜欢别人把眼光停留在归晚身上，那种不属于他的专注，让他不安，让他厌恶，极力想抹杀那ว种存在，他的妻子，绝不许任何的意图染指。
“王子……不可以再前进了，据说半个月前，林瑞恩已经从京城调到边关，镇守在前方แ，这次我们带的兵也不多，还是退回去慢做打算吧。”苦言像劝这固执的王子，士兵显得苦口婆心，前几日王子的暴怒样子还在脑海中留แ下深刻影响，偶尔想起就觉得胆寒。
风刮ุ过的呼啸声响了许久ื才停歇，一声长鸣于耳，马停了下来，归晚深深呼吸一口，缓过神来，自从落凤坡度过生死之ใ劫后，她对骑马产生一种畏惧感，非是危急关头不敢轻易骑马，稍定了定心，黄衣女子已经翻身下马，仰着头看着归晚，笑语：“危机暂时解除，可以下来休息一会。”
轻点头，归晚微笑答道：“的确很美。”
正在女人唧唧喳喳的喧闹声中，那个黄衣女子突然回头看着归晚，问道：“你呢？”
沉默片刻，自然不可能把实情相告，归晚婉然回答：“我是不想成为ฦ其他人的负担，所以才一个ฐ人出来。”
终于意识淡薄，她睡了一个月来最安稳的一觉。
这里似乎ๆ是二楼ä，窗户很大很低，简直可以把身体一大半凑出去，她半靠在窗户边，俯身向下张望，小半个皇宫尽眼底，静然观察着眼前的景致，她含着意味不明的淡笑。
“皇上对你的包容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了，你不要再执着过去了。”似劝似责，楼澈抛下这句话，暗含冷意。
泪水挂在脸上，她细想了一下他的话，回过神来，含着丝怨，幽幽道：“你今天这样劝我是为了什么？为了我吗？还是为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