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冷静下来想清楚了，便寻个机会和他直说罢。”谢淳风道，“他如果真把你放在心尖上疼着，定是能将你的话听进去的。”
“不去？”谢淳风观摩着妹妹的脸色，随即自顾ุ自颔首道，“不见便不见，我将他赶走便是。”
皇后回神，搁下螺黛笔，望着镜中依旧端庄却不再年轻的自己，空洞道：“听闻今天刑部送了奏折入宫，皇上便急匆匆诏见了汪简……”
皇后娘娘做事一向是极有主见的，大宫女不敢违逆，道了声‘是’，便领着其他人下去了。
“九哥，”谢宝真问道，“刚ธ刚听关北提到仇剑的后事，是怎么回事？”
谢霁摩挲着她的手背，领ๆ着她穿过中庭，沿着素净的回廊朝二门厢房行去，漠然道：“关北说他的身体早出了问题，大约活不了几年了，这才急着出手行刺。进了牢后，他不肯进食喝水，所以死得如此之ใ快。”
……
谢霁将罗邺๐递过来的物件仔细浏览了一番๘，皱眉思索片刻，方道：“写好折子，一并送上去。”
谢临ภ风闻声回头，笑着放下杯盏，拱手道：“下官见过殿下。我此番๘前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送个ฐ小侍女给殿下……”
片刻的愕然过后，谢霁清冷凌厉的眉眼渐渐软化，嘴角也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抬起带伤的手轻轻拥住怀中娇软的少女，连声音都不自禁放轻了许多，低哑道：“你怎的如此打扮？”
话音刚落，殿外忽的传来嘈杂的呼喊声，隐隐有人叫道：“不好了！走水了！”
“走水了，好大的火！”傅西朝顾不得将手中的香烧完，匆匆起身道，“郡主ว、长公主，你们快走！今夜是东南风，久ื旱未雨，火很快就会烧到这儿……”
谢霁捏了捏谢宝真柔嫩的掌心，说：“别ี担心，至少在祁王府的势力范围内，我能保证绝对的安全。如今的元霁，已经不是一年以前的元霁了。”说这话时，他眸中霜雪化尽，与记忆中ณ那个温润俊秀的少年重叠。
“改口？”
谢宝真有些犹豫。
“那……”
初来时夜夜思乡，即便伯父母照料é细致，她依旧觉得每日都过得漫长。谁料日日复月月，一年仿佛也只是眨眼一瞬。
江南的女人果真是水做的，没说两句，云姨娘也眼眶微红，将两个蓝花布包裹的食盒交到黛珠和紫棠手中，转而对谢宝真道：“我给做了你爱吃的水晶烧麦、蟹黄汤包和银耳莲子羹，食盒下用滚汤温着，可保两三个时辰不凉，定要趁热吃才好。还有一盒是各色糕点，一次少吃些，当心胀胃。”
“是……呃，啊？”
二人齐刷刷道：“是！”
元霈总是笑着的，妆容打扮无可挑剔，不似现在这般素面朝天、不修边幅。
“我知道，可是……你不问问淳风哥哥怎么想吗？”
更令人难受的是，自始至终谢宝真都没有等到谢霁主ว动来找她，一颗心起起落落，再次陷入了这冬日一般的沉郁中。
黛珠打着哈欠，不管不顾地往榻边坐去，顿ู时‘哎呀’一声低呼，只觉硌着了一个硬物。她匆匆起身掀开被角一看，原来是郡主平日爱把玩的那个泥人，已然断ษ成了两三截，剥落了不少风干发硬的碎片。
“阿霁，洛阳城中的流言想必你已知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既是铁了心要回到เ皇室之中，就注定要舍弃七情六欲才能走得更远。”
良久的沉默。
“他们相处的日子不多了。”谢乾ດ接过碗筷，似有言外之意。
谢淳风三两口喝完粥，一抹嘴道：“我去便是。”
他披着一身的水汽，垂在胸ถ前的发尾还带着湿意，眉眼也像是浸透了夜色般深邃温柔。
榻边空余的位置不甚宽敞，他先是平躺着，侧首望着谢宝真的睡颜，但觉得这般姿势不甚方便，又轻轻挪动，换成了侧躺。
谢宝真六岁那ว年，谢临风刚入仕途，正是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少年郎，那时先帝ຓ有意招他为驸马，既ຂ是赏识，亦是对谢家的打压。谢临风乃英国公府嫡长子，深知自己้将来是要承谢家家业的，一旦成了驸马则必定要交权去官，谢家拼搏了几十年的基业荡然无存，从此只能顶着驸马的虚衔闲散度日……
这样一来，皇上想借招驸马来削弱谢家的计策，自然也就落空了。
话虽如此，然而眼泪已经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了。
谢霁自然也不例外，他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紧攥的拳头上有淡青色的筋脉隐隐凸起。
最后几日的练习，谢宝真除了熟悉春祭曲目和动作走位外，还需和东风君、谷神、雨神三位‘春神’一同完成流程演练。
谢宝真‘啊’了声，惊异道：“往年扮演东风君的，不都是从青年才俊的武将中选么？”
“宝儿想去便去罢，有哥哥们护着你，去年春祭的意外绝对不会再发生了。”此事，便由谢淳风一锤定音。
春祭前整整一个月，谢宝真每日都要跟随宫中司乐女官学习两个时辰的祝神舞，从最基础的柔软身段到脚步的挪动、指尖的弧度，再到手铃摇晃的节奏，祝神舞的每一个动作都要做到分毫不差、敬畏虔诚。
她仰首看着挡在面前的秦墨，语气冷了几分：“再不让开，我要叫兄长了。”
一夜的好心情被搅了个七荤八素，她已然不耐，“你我之ใ间半点可能都没有，何谈机会？你既是自傲之人，便收起这点可怜的自尊心罢，别闹得跟笑话似的。”
蓦ย地一个沉稳儒雅的男音传来，谢宝真寻声望去，只见客袭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妇：男的美髯儒袍，女的端庄娴静，气质打扮看上去十分不凡。
谢宝真问礼道：“秦尚书、秦夫人好。”
‘喜欢’二字一出口，谢宝真自己都愣住了。她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欢’，只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将懂未懂，多少对此心生向往罢了。
只是，到底怎样才叫‘喜欢’？
她本来想说‘你师父’，但又想起那人毒哑了九哥的嗓子，着实配不上‘师父’二字，便又斟酌着改口道：“……那个ฐ坏人是否弄错了？”
见他不想多说，怕触及他的伤心事，谢宝真忙摆手笑道：“罢了，不管你是谁的儿子，都是我的九哥。”
手脚束缚沉重，她胡乱扑腾着，张口想要呼吸却硬生生灌了满腹冰冷的水，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继而体力耗尽，河水的暗流鬼手般拉扯她的双腿，直要将她拖入死亡的深渊！
亥时，距离洛阳街大乱已๐经过去了整整一个ฐ时辰。
翠微园，院内。
刀刃破空而去，嗡的一声钉ล在雕花木门上，而仇剑早已如鬼魂消散，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