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啦，这里有食物，有朋友，也有草窝，但好像还少了点什么。是的，这里似乎什么也不缺，唯独没有它日日相守的图景和动静。
“你还要干什么呢?”有一只鸽子问。
这里离家乡大概太远。
它只剩下一个意识——逃！
可现在，它很久没有去过那个木屋，没听到铁匣子里的奇妙声音，甚至好几次在例行进食的时候没有见到主ว人。牛犊饱了，正舔着母亲的肚皮。乳燕困了，正躲进妈妈的羽翼。人们呢，在一片片屋顶ะ下与亲人们团聚。而它正面临着孤独与饥寒。
在公社里整整一天的外交活动，累得他筋骨酸痛和喉干舌燥，脸部肌肉也紧张到了极点——那ว都是赔笑脸的结果。唉，招工，招工，招工！这件要命的事闹腾得自己้脸面扫地，人不人，鬼不鬼。给公社秘书递烟，请招工ื师傅喝酒，装出谦恭和诚实，又迫不及待地吹牛自夸。要招有专长的人吗？你看看吧，我马上给你来一个底线切入反手上篮——嚓！这可是市甲级队主力的水平呵。不行吗？那我再给你来一段草原红卫兵之ใ舞吧。你们要吹口琴的吗？要装收音机的吗？我还会杀猪和爬树和修锁配钥匙。可这样说出来的结果，是对方的哈哈大笑，然后还是摇头
“你累了？那……去休息吧。”
她一直哭着，哭得背脊剧烈地起伏，一拳拳捶打着桑树干。“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要找你……”
我记起来了。他的字条上有三个ฐ红手指印。他以前说过，当年他们打游击的时候，信上打一个红指印表示ิ紧急，两ä个表示加急，三个表示特急。
这天的批斗大会以后，他把我留在办公室，搬来一大堆学习资料重重地砸在桌上，叫秘书挑出一些文章开读。他自己闭上眼睛也陪着我一起听。
场长偏偏是小雨的父亲。据我所知，小雨老家在苏北，父母是进步教师，被反动派杀害。场长收养了她，解放后把她从老家带到城里读书。听说她考进了某农学院，场长不以为然，说在城里学什么农业，还不如跟我到农场去学，这就把她带到了茅草地。她是场长最重要的家庭温暖，常常在晚饭之后，不但帮助两个ฐ弟弟洗澡和做作业，还要给父亲捶捶背，或者陪他下一盘象棋，给他读一段关云长什么เ的。
“你说，马克思的女儿叫什么名字？”猴子突然问我。
“今天晚上全县暴动，有国军的飞机来增援。你们农场已经被包围了！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占领县城，要兴兵北上，改换乾坤。你这个ฐ嫩崽子识相点……”
“快点！”
七
办完了这件大事，再收走我们的脏ู衣。
“你们慢点讲。”场长有点慌。
我们后来才知道，他有一次从外地引进高产蚕豆种，不知为什么到头来连种子钱都没赚到，气得他直骂娘，从此对新事物总是敬而远之。
后来才知道，他是指一《江南处处好风光》的歌。他“晓不得”唱，更痛恨老杨同样“晓不得”唱——像本地很多农民，他把“知识分子”说成“机西分子”，把“不晓得”说成“晓不得”。我们再次笑得前俯后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