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一直记得那一天的天空，是暴雨前的那一种沉郁。湘江和丽江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刚从舞台上下来，觉得很疲惫。一直在扮演别人，把自己้隐藏进了一个深渊。虽然累，她仍旧走在前面，她催促丽江：快一点快一点，我们要在下雨之前赶到家。越来越浓的阴云开始翻滚，季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扑面而来。湘江回过头去，丽江已๐经离她很远，她看着她面色茫然地拖着步子，缓慢地走路。湘江往回走，她拉住丽江的手：怎么了？丽ษ江，是不是有事情要对我讲？丽ษ江凝望着她，拼命地点头，泪水被甩了出来。姐姐，对不起，我想要那ว个在山顶上与我一同看日落的人。他在山顶上拉住我的手，山风吹过的时候我不再寒冷。姐姐，姐姐！湘江愣住，她趔趄地往后退：是苍生，对吗？丽ษ江你说对吗？你爱他对吗？丽江，你怎么这样？你竟然这样对我！丽江，我是姐姐，丽江，丽ษ江。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湘江，我错了。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一直以为ฦ你全都愿意给我，我以为你不会怪我。可是你骗我，湘江，你怪我，你恨我，你给了我那么多希望，你说你是唯一不会放弃我的人。骗人，湘江，你骗人！你要把我逼到绝境了，你要逼我到死了。丽江，我什么เ也没有了。湘江的身子瘫软下来，她第一次这样声嘶力竭地讲话。她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泪水。她背对着丽江开始奔跑，第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轰隆轰隆地压将上来。雨水很快倾覆，在风雨中她的头散乱开来，长裙透湿地裹紧ู了双腿，凉鞋的鞋带断裂。丽江，我这样爱你，你却不肯给我留有余地，你不让我有任何退路。丽江，苍生是我的最后一条退路，你知道吗？在你断了我的退路之后，我得沿着他那条路回去。可是丽江，你连这一条路也要，你不肯让我回去，你让我永远在灾难中逃不出！湘江回到家的时候，她用毛巾被裹紧ู湿漉漉的身体，一声不响地栽倒在了床上。衣裙上的雨水很快把毛巾被沾湿，大片大片的汗水开始流出，她浑身浸泡在水中ณ。她用毛巾被蒙住头，忍了很久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丽ษ江，为什么是你？你知道我永远不可能痛心入骨地恨你。半夜的时候湘江从房中ณ走出，她放出热水开始洗澡。她一直记得她的长在浴缸中舞动的姿ู态，像柔软而坚韧的水生动物。妈妈在客厅等她，妈妈将她搂住：好孩子，好孩子，我知道你为丽江吃了好多苦。湘江在母亲怀里默默地流泪：我一直记得你告诉我的话，我拥有而丽江没有的东西，她永远能够从我这里取走。妈妈，我记得，始终记得。湘江，你不舍得苍生对吗？这是你唯一不肯分给丽江的对吗？妈妈，你知道我这样爱丽江，我一直都舍得给她一切。我现在只想让她回来，你看已๐经三点了，又下这样大的雨，这个傻姑娘跑到เ哪里去了呢？凌晨的时候，湘江还没有睡，她去敲妈妈的门，妈妈，丽江没有回来，这个傻妹妹，笨妹妹，我去找她。她一定迷路了。湘江打开门，那ว个猫一样机灵的女孩正定定地望着她，她的头一缕一缕的，粘满了前额。湘江一把将她搂紧。丽江，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走丢了，以为ฦ你再也不回来了。丽ษ江低低地抽泣，我怕你怪我，怕你不再要我了。我不敢回来。可是我无处可去，湘江，这是我唯一的家，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好孩子，再不要这么说，那么久那么久以前我就告诉过你，我的，就是你的。以后我再不会有什么不甘心，我给你，我全都给你。苍生以后是你的了，你爱他，他就是你的。丽江的眼睛顿时黯淡了下去，她的双手背在后面，慢慢地后退。湘江，你不要这样，你这样说我就更害怕。我一直知道你的无能ม为力，你甘愿给我的一切，却从不能够被我真正拥有。偏偏我只迷恋属于你的东西，凡是你的，在我看来总是好的。你不要再试图满足我，我知道我无法满足。湘江，我害你太多了，我再不能ม了。那个ฐ时候湘江想，你都已经把我带到这个地步了，你或我都不能再回头。你已๐说出口了你爱苍生，那你就得真爱他，在我的监视下爱他，不许反悔。后来湘江去找苍生，她要他拿出比对自己还要坚定十倍的爱来对丽ษ江。她记得苍生对她失望地摇头。苍生说：你从不肯分清你生命中孰轻孰重，正如你只懂得无所保留แ地去爱，而不懂得去看对方的灵魂。我的灵魂，丽江的灵魂，你想过要去探究吗？你注定不能爱得长久深入却爱得最悲最痛。湘江默默地对自己说：灵魂是往事，我是没有往事的人，可是我不忍痛创你们的往事。或许只有你们这样两个有往事有灵魂的人相爱，才能够长久才能够深入，才不会爱得悲爱得痛。湘江想到เ这些，释怀地远走，她笑着说：苍生，再见。只是转身的时候，还是有泪水潸然落下。丽江的厚厚的黑色本子正慢慢地用完，她开始写新的剧本，仍旧是叫做娜娜拉与乔๒生的两ä个主人公，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巫ใ婆。这是现代版的童话，公主ว的纯情在脸上，巫婆的深情在心底。爱到最后，王子没有选择其中的任何一个。丽江每天夜里会写到很晚，湘江在小屋里守着她，给她泡苦丁茶。清晨的时候丽ษ江把剧本念给姐姐听，湘江给她提出修改意见，湘江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如果公主是我，我会……我会……她的本意，只是用设身处地的方法帮丽江改剧本，却不经意地印证了一些事实。现实生活里，她本就是公主ว，而妹妹丽ษ江，扮演的一直是古怪灵异的巫婆。念大学的几年，湘江与丽江都没有住校，两个人都是长久ื地习惯了自我的人，不再能够和别人很好地相处。朝北的那一间小屋子，她们住了整整十二年，缺乏็阳光，面容白皙透明，笑容开始变得散淡，眼睛也越来越失神。一起生活了那样久，都没有把性格磨出一点相似，只是常常能够几个小时默默地相对，谁都没有一句话，却仍好像对彼此倾诉了很多。苍生依然是英俊温情的男孩子，与她们在同一个城市念书，前途光明的理科人才，一直知道自己欠缺什么，想要什么。阳光暴烈的午后，三个ฐ任性的孩子一起在城市的周围奔跑，跑累了的时候靠在墙角的阴影处，剧烈地呼吸。苍生穿越马路去买冰激凌，他高高地举着两个甜筒回来的时候，奶油化得流了满手。他们依旧ງ一起去爬山，三个ฐ人走在一起，在半山腰的时候就停止。湘江责怪自己，因为我，都是因为我他们才不能够再到山顶ะ上去看日落。苍生牵着这两ä个女孩子，她们看上去像两个幸福的小公主，只是一些破碎，只有他们三个人懂。湘江想起早些年在铁ກ轨边，苍生用双手堵紧ู她的耳朵，拿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呼啸而过的风。她知道已๐是物是人非了，她告诫自己，再不要回头。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