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明朝,宣德年间。

林木蓊郁,古柏参天,云雾缥缈,百鸟齐鸣,彷若身在仙山之中。

既有仙山,就少不了巍峨壮观的寺院。香灵庵在此屹立百年,香火鼎盛,来自城里的香客络绎不绝,人人一束馨香,心意虔诚,愿求功名富贵,或求良缘匹配,种种尘俗欲念,皆上传到大殿上的观世音菩萨。

臂世音慈容庄严,手持柳枝净瓶,静静地俯瞰人间苦乐。

年小惜脚๐步踉跄,挤不进拥挤的人群里,她才六岁,个头矮小,抬起头来也看不到上面的菩萨塑像,只好退了开来。

来到เ大殿外面,她终于望见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她小脸຀露出娇憨的笑容,满心欢快,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祝祷道:“观世音菩萨,我好想我娘,她是不是到你那ว里去了?你叫她回来好不好?娘说,观世音菩萨有求必应,小惜在这儿求你,我想见娘๤,好想娘。小惜不会梳头发,爹也不会梳,小惜想要娘๤回来帮小惜梳…”

她一双大眼渐渐地精含了泪水,声音哽咽,再也说不出话。

她不喜欢披散着一头黑发,也不喜欢穿著脏兮兮的衣服,让邻居哥哥姐姐笑她是没娘的孩子;可是爹整天坐着发呆,不然就对着她叹气,连肚子饿了也๣不煮饭,只塞给她一块难吃的硬饼。

娘啊!小惜好想娘,好想听娘唱曲儿,好想吃娘煮的热腾腾饭菜啊!

小惜抹去了眼角泪痕,落寞地离开大殿,小小的身影走在热闹来往的香客之ใ间,脚步一颠๲一跛,小心翼翼地闪开旁边的大人。

但她实在太矮小,善男ç信女可不会注意到这个ฐ小人儿。

“跛脚๐乞丐,走开!脏死了!”一个ฐ妇女撞到了她,忙推开了她。

小惜被推倒在地,正想努力爬起来,小屁股又被踢了一下。

“臭女娃,别挡路!”一个ฐ壮汉呼喝道。

小惜咬紧ู下唇。她不懂,大家都是来拜观世音菩萨,应该要听菩萨的话做好事,为ฦ什么他们还要欺负她呢?

她的脚๐是跟别ี人不一样,但她不臭也不脏,更不是乞๢丐,只因为没有娘๤陪在身边,他们就可以随便骂她吗?

小惜强忍眼泪,以手掌撑住地面,吃力地爬起身子,然而两ä只长短不一的脚让她无法马上站好,小身子歪了歪,晃了晃,双手摆了几下,这才站得平稳。

茫茫然望着香火袅袅的大庭,她找不到เ娘,该去找爹了。

突然,她的目光被一抹熟ງ悉的身影所吸引,她想也不想,马上追了过去。

“娘!娘!别ี走!我是小惜啊!”她兴奋地大喊。

娘亲走得&ุ#x5๓f8๖8;&ุ#x5๓feb;๙,她穿过一个月洞门,又绕过几个弯曲的走廊,来到了香灵庵后面的竹林子里。

竹林幽静,轻风吹来,竹叶沙沙作响,拂下淡淡的竹香。

“小惜!”娘๤亲终于站定脚๐步,蹲了下来,拥住奔跑过来的小人儿。

“娘๤啊…”小惜投入娘亲温暖的怀抱,泪水夺眶而出。“小惜好想娘啊!娘,你到哪里去了?为ฦ什么เ不回家?小惜一个ฐ人睡,好害怕耶。”

“小惜乖。”娘亲怜惜地抱紧女儿,摸摸她的长发,柔声道:“娘到观音大士那里去了,不能ม回家了。”

“娘๤真的到เ观音菩萨那儿?那ว边好不好玩?小惜也要去!”

“小惜不能ม去,小惜还有一百年的寿命,时候到เ了,才能ม去喔。”

小惜紧紧ู抓住娘亲的手,眨着长长的睫毛,撒娇地道:“那ว我也要一直咳嗽,然后叫爹把我装到箱子里面,抬到山上埋起来,那我就可以去找娘玩了。”

“傻孩子说傻话!”娘亲红着眼眶,仍是不舍地搂抱小身子。“娘是死了,今天是七七,也๣是最后一次回到人间看你,小惜要听娘๤的话,要坚强,不管遇到什么เ事情,都要好好活下去,观音菩萨会保佑你。”

“娘๤,我不懂。”小惜猛摇头,泪水又掉了下来。“死了就是离开家里不回来吗?那我不要娘死,我要娘回来啊!”“娘这不是回来了吗?”娘๤亲以衣袖轻拭女儿的泪珠,微笑道:“小惜最漂亮了,眼睛又大又亮,可不要哭肿了。还有你的头发啊,跟娘一样又黑又柔,将来不知道是哪个幸运儿郎,可以帮你梳头发呀。”

“娘,我不要别人帮我梳头发,你帮我梳。”

“好的。”娘亲拿出一把木梳,坐到石头上,将小惜揽在怀里,开始梳理那头及腰的乱发,轻轻叹息道:“我才离开四十九天,你爹就不会照ั顾ุ你了,可惜了这头黑发…”

“娘,你帮我缝的发带,我还带在身边呢。”

娘亲从小手掌中拿起两条红色发带,带着温柔疼惜的笑容,为女儿分开两束长发,再以发带扎起高高的冲天辫,巧手梳弄之间,就把满头乱发的小惜打理得光鲜活泼。

“我的小惜好可爱。”娘亲又爱怜地搂抱女儿,揉揉她的辫发,哀伤地道:“是娘不好,生你一双长短脚,让你吃苦了。”

“娘๤,不哭。”小惜很懂事地抹抹娘亲的眼泪,大眼闪闪发光,语气坚定地道:“娘๤要小惜坚强,我知道这个意思,就是不怕吃苦,不怕被人家笑,长短脚没关系,我也一样可以走路啊。”

“小惜懂事,娘就放心了。”娘亲含泪微笑。

“小惜!小惜!你在哪儿?”远远地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爹来了!”小惜跳了起来,开心地道:“娘,我去叫爹带我们回家!”

她一跑出竹林,就看到满头大汗的爹爹从庵院出来,她忙上前扯住爹爹的衣袖。“爹,娘๤在这里耶!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什么?”年又魁脸色一变,抹了抹汗。“你又看到เ娘?”

“是啊,娘在那ว边!”小惜往竹林方向指去,原先堆满笑容的小脸倏忽变得惊慌,赶忙跑上前追去。“娘,不要走啊!小惜不要你走啊!”“小惜,娘要离开了,你要勇敢喔。”娘亲回首道别。

竹林里出现一道白光,四周响起清脆仙乐,空气中飘散着花香,一个白衣神仙乘๖着彩云,翩翩降临,祂โ面容慈祥,神๰情柔和,朝小惜微微一笑。

那是观世音菩萨!小惜心中一跳,停住了脚๐步,张着小口,心怀敬畏ั,不可思议地望着娘亲和菩萨慢慢消เ失。

“娘走了,娘跟着观音菩萨走了。”她喃喃地道。

“小惜,你在胡说什么?”年又魁转过女儿的身子。

“爹,刚刚观音菩萨来了,你看到了吗?”

年又魁冒出冷汗,望向竹林,只见一片苍绿,风静止,叶不摇,连只鸟儿也没有,哪来什么观音菩萨。

一个灰衣老尼带着一个少年女尼,手持念珠,缓缓踱了过来,语气严肃地道:“观音菩萨何等神๰圣,岂是小孩童的凡胎肉眼所能见到的?”

“是!是!”年又魁忙点头,又拉了小惜到前๩面。“师太说的是。我女儿从小就会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说不定是看错了。”

“若是看错东西,那ว倒也罢了,只怕把邪魔恶鬼看成菩萨:心受诱骗,恶事做尽,从此堕入万劫不复之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