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林子龙一个人坐在床边，回想今晚父亲和几个叔叔的话。他怕了，他怕自己会给家里带来更大的困难。他最怕的还是哪天父亲一下子想不通不让自己上学，那ว自己一生就只有跟着这里的土地过日子。“走出大山”是从小父亲就灌输入自己้脑海ร的话语。想出人头地就得走出大山，就得多读书，从懂ฦ事开始林子龙就明白这个ฐ道理。可今天的情景一看，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心。
林子龙在房间里走动起来，他想起了自己้的牛。那是从小就伴随自己一起长大的伙伴。他真舍不得它的离开。如果父亲哪天想让它离开，它的命运就走到了头；面对的就是凶残的宰牛刀。像它这样大的耕牛，一般农家都不会买，只有肉牛场。此时林子龙觉得自己就是凶手，是自己让它走向了尽头。他想再多看看自己的伙伴，不知不觉中ณ林子龙往牛栏走去。
它正睡在牛栏里回嚼着肚里的粗草。一身黄毛在萤火虫一样的灯光下显得特别光滑，特别ี干净。它在生产队里的牛群之中ณ算是最爱干净的一头。看到เ小主人走过来，它以为小主ว人又要给自己้喝饮料了，很快就爬了起来。伸出舌头等待小主ว人打开水龙头。
林子龙不想它在它这一生最后的几天里得不到เ主ว人的关照。他还是很习以为常的解开扣子，可是一点尿意也没有。林子龙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小水库里挤了一点点出来。可是它还是那样很满足的样子，摇着头，用那尖锐的大角想和主人亲热亲热。
平时林子龙都会用双手抓住牛角使劲的摇几下，今天却很轻的摸了下就了事。它好像还没有过瘾的样子，示ิ意主人再来一次。两只角不停的摇摆。这次林子龙像平时一样，狠狠的摇了起来。在心里对它说：“如果有来生，来生自己้变牛，让它做主人。为ฦ它而付出生命都无所为。”
两下子过后，它终于安静了。林子龙回忆起和它一起走过的日子。在他心里那ว是多么的光辉，多么的荣耀。它为自己争回了多少面子，立过多少战功。想到那ว些兴奋时刻๑，就会笑。同年的伙伴都知道它打架是一流的，都称它为黄牯。它唯一的不足就是从小就让人剥夺了做父亲的权力。和生产队里王二狗家的黑牯并称黑黄牛王。有时外队的牛放过来，他们专门赶牛去和那里的牛打架。至少有三到เ四个队里的牛都没有一头能ม打赢它们的。
王二狗为ฦ人最坏，专门欺压年龄比自己小的人。在山上一起放牛，只要哪个不去帮他赶牛，他就会打谁。他的年龄也是最大的，只要他话没有谁敢不听。他上学只读到เ三年级就回家放牛，山上每一个角落他都知道，儿时他就是山上的大王。只要头一天看到เ有关古装ณ的电å视，第二天就会叫小孩子们像电å视里一样，在他面前跪着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子龙对他恨之ใ入骨，但也不敢不跪。
小学暑期的一天，林子龙去山上放牛晚了一些。王二狗又在搞那ว些把戏，看见林子龙来得晚。他立即大声吼着：“放肆！来人！快把林烂龙给我押上来。上朝都敢迟到，重打三十大板。”“马上就跪，请万岁恕罪，微臣知罪．．．．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子龙生怕两ä个ฐ和自己้同年的伙伴真听王二狗的话打自己，一下子跪在他的面前。
“给我打，狠狠的打！不打这些不遵纪守法的乱臣，不能正朝刚ธ。打！”王二狗还是不放过林子龙。两个ฐ伙伴拿着赶牛的棍子狠狠的在林子龙屁股上打了三十下。林子龙眼泪在眼角乱ກ转，可他还是不想让眼泪流出来，咬紧牙关也没有哭出声。
人们常说马，最通人性，可牛也不差。黄牯今天好像知道主人受了气，草也没吃两ä口就冲过去在黑牯的屁股使劲的打了一角。平时它们都是在一起放习惯的从来不打架，可是今天却有些异常。黑牯一点也不示弱，回过头就两ä个打了起来。
它们都是打架的能手，都知道站上坡才是有利地位。两个拼命的想往上坡站。伙伴们一看到这情况都大叫起来。“打起来了，快，好戏出台了，牛王争霸了。”王二狗此时下命令，叫小伙伴们大喊：“黑牯必胜，黑牯必胜！”除林子龙外没有一个不敢不喊的，都在为黑牯加油。
两头牛王在那ว里足足斗ç了半个多小时，也没分出胜负。在最紧要的关头，黄牯终于站了有利地位，黑牯有些力不从心，在牛角与牛角打斗时黑牯的一只角一下子被打掉了。剧痛之ใ下它败了下来，黄牯一直把它追到เ了山下才罢手。
王二狗见自己้家的牛的牛角都让打掉了，反手就给了林子龙一记耳光。这次林子龙哭了起来，他放声的哭，想让山下的人知道王二狗打了他。王二狗打了人还不解气，跑到黄牯面前捡起一块大石使劲的往它身上打去，这一石头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打在牛脚๐上。由于相隔太近，黄牯出于本能反映。跳起来往后踢脚，这一脚๐正好踢在王二狗身上，一下子打他踢来翻了一个ฐ跟头。
“哈哈哈．．让飞毛腿打了．．．哈哈．．”伙伴们笑得前扑后昂的。林子龙含着眼泪也笑了起来，王二狗抗打能力特强，很快起身吼住大伙儿。“你们哪个ฐ再笑，老子打死他狗日的。”笑声立即止住，可是脸上还是无法停下笑动。
回想着黄牯的功劳，林子龙慢腾腾的回到房间里。他不想失去它，真不想失去它。如果有来生，他一定和他换一换。在睡梦中ณ林子龙几次都梦见和它换了身份，自己正拉着地，它在后面拿着赶牛棍子轻轻的往自己้身上打来。可醒来才知道那ว是一场梦，是梦而已。
开学时间一天天的靠近，林子龙在愁，他的父亲林远鸿也在愁。林远鸿几次找人都没有讲好卖牛的价钱。那些生意人都知道，一个急于出手的人肯定是钱过不了关，专门有意无意的压价，还挑了不少毛病出来。说是阉牛肉不好油多什么的，反正只要是他们能ม想到的理由á他们都说了。可是林远鸿还是不改决定。他实在不愿意就这样把这养了多年的耕牛低价出售。多卖一分也会让他少借一分。
八月二十七号那天，一个卖牛的来到了林子龙家里。他也真会选时候，他们都知道林子龙上学要钱，如果今天或者说是第二天不把牛卖出去，可能ม就有失去学业的可能。在多次游说下，林远鸿在无奈之中ณ同意了那人的价钱。和他心中ณ想要的数目少了两ä百，两百啊！对于一个穷困家庭来说是多大的数目，他可能让林子龙一家做几个月的活才可能省到这个数。
林子龙的几个叔叔也来到他家里想帮着要个ฐ好价，但都是无济于事。那ว人付过一千四百块钱把牛牵过院子想走时，牛却一点也没有走的意思。那ว人有些急，顺手拿起小棍子狠狠的打在它的身上，它一下子睡在院子中央不走了，任那ว棍子怎么เ打都不起来。这是怪事，是林远鸿以及他的母亲都没有见过的场面，都以为是有什么神在作怪。
林子龙的家人都特别相信佛主的存在。林子龙奶奶赶快从屋里拿出香腊烛火，在那ว里烧钱化纸，求神灵保佑。林子龙慢腾腾的走到牛的跟前，接过牛绳，轻轻的摸着牛角。它很快就伸出舌头想舔小主人的手，从近面可以看到เ它的眼里有泪，真正和人一样的泪珠。林子龙忍不住也跟着掉泪。它知道今天的离开可能就是今生的永别。它通灵，通人性，从《三世因果经》里讲，只是它前生差ๆ这家人的，今天才会变成畜ไ生帮他们拉犁翻地。
林子龙奶奶烧着纸钱走到牛的跟前大声说：“你今天受的罪都完了，你早日投胎，来生不要再做牛做马了。”它真像是听懂了人话，摇着尾巴爬了起来。买牛人接过绳子大声叫道：“走了，走了。”它跟在后面慢腾腾的走着，要出院门时回头看了看这个的人们，声嘶裂肺的叫了两ä声走出了院门。
所有的人都让这个ฐ不会说话的畜ไ生感动了，仿佛是一个很熟ງ悉的人从身过离开一样，都站在那ว里静静的不再吱语。林子龙四叔终于打破了所有人的寂静。“我看要不这样吧？反正村里办事的人也多，大哥也没有办过事。不如明天办个九大碗，也好收回一点礼ึ钱啊。多少都不论，只要能ม为龙娃ใ的学费多一点着落也行。你看咋样．．．大哥？”他问傻站着的林远鸿。
“我看这事不咋好吧，也不是什么เ大不了的事。”林远鸿却有些不同意这样做。
“有什么不好的，生产队里哪家办事你没有去？光是送礼钱一点也不回收啊。现在本来就是救急，你也知道我们几个兄弟中ณ都不是很好过日子，就是借钱给你，你迟早也是要还的，难道不是？少借一分也就少一份愁心嘛。我看就这样办了。三弟你去村子里王老五那里打个电话，叫龙娃的几个姑姑，让她们明天一定赶来。”林子龙二叔说道。
“好，就这样嘛，现在就去打。四弟你去买点明天九大碗的菜什么的。”林子龙三叔说完就跑去打电å话去了。
林远鸿本是不同意，可是看到几个ฐ兄弟都帮着忙了起来也不好再说不同意的话。林子龙二叔跑得最快，很短时间就把生产队里的人都请了一遍。说好二十八号到เ林子龙家吃九大碗。生产队里一些平时关系好的晚上就端来了自家磨的豆腐。在这穷山村里只要哪家办事他们都会端来自己้做的豆腐，这是村子里很早ຉ就传下来的习俗。
林子龙的梦终于可以圆了。但是晚上却怎么เ也睡不着，也许心里太激动了。刚ธ睡下不久ื却梦见黄牯会说话了。在床头边叫他，说是自己不想死，真不想死。但是为了主人的前程，它也愿意为主ว人付出一切，如果有来生，它还和林子龙做朋友，做他的牛，为他们家里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