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上被焚，父母皆死于大赫人的马蹄之下，我这才投身萧家——”
“后来呢？”许怀清拎起酒壶，替秦时远满上，虽口吻若好友叙旧，室内却忽然多了三分苍凉。
“后来？后来杀了个ฐ又个的大赫人，却不知道父母之ใ仇却要找谁去报，久而久之也便只剩下了自责，若我那日尚在家中，父母也不至于惨死——”秦时远放下酒杯，望向许怀清，“说这些我只是告诉你，我不会让当日悲剧再现眼前，你若负了四小姐，我这条贱命换了你的也是值得的。”
秦时远声音虽浅，说的却是极真。
烛火下，许怀清面上带了三分凉意，他冷哼声，道：“你既然如此为她着想，何必要找个人去替你爱她？”
“又有谁不想陪着个喜爱的人从青丝绾环走到暮雪白头，我想你和采荷姑娘也是这样的吧——”
倏然间，许怀清面色陡白，捏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下，轻轻嗤了声，道：“你倒是对我知之甚深。”
秦时远又喝了杯酒，冰过的，在暖风频๗送的夜晚令人透出股寒意，渐渐地又升上股暖意，他向节制，今晚已经喝得太多。
夜了，是该回去了，秦时远缓缓起身，他看着默然而坐的许怀清，极其平淡地道：“我想着爱过人的人总会将心比心，我不求你待她多么好，只求不令她度日如年，若她在许家生不如死，我纵在千里之外也会取尔首级。”话落，秦时远转身而行，许怀清这才看向他，他背影□□，肩正腰细，因为心中有爱而步伐坚定，曾几何时自己的背影也如同这般。
许怀清苦笑了下，他替自己้斟上杯酒，五年了，未曾忆及往昔，旧事如同繁华盛园中块固执的石头，不动不化，唯有拼了全身力气将它放在不打眼的地方แ，可谁想走着走着，绕了个圈竟又看到เ了。
“许公子，夜深了，还回府么？”琼华在耳边低声道。
“不了。”许怀清道，“传两个人上来唱支曲，太冷了。”
琼华愣了愣。
大婚之ใ日是在十日后，萧景秋出府之前，萧景夜犹犹豫豫地问：“景秋，秦时远就在外面，你要不要再——”话未说完便被萧景秋打断了，“今日之别又有什么好见，不过是徒增悲伤。”她拉起了自己的浅露，平静而温和地道：“启程吧。”这辈子不过是在密林中行走，前方或柳暗花明或悬崖陡壁，步踏入是极乐่之境抑或火海深渊都未可知，只是独行之路再难回头，若都能ม事事回头，世上又何来那般多的痴男怨女妄图求灵药以偿后悔之事。
妾有轻眉，竹郎细抹，如此日已是足够。
许萧两府联姻ี自是极隆重的，只是萧佑明是边将不可随意入京，但这少了父母祝福的空缺也被熙熙攘攘来贺喜的人弥补了，在萧景秋的意识里，那日除了纷纷杂杂的吵嚷再没有别的，她不知道桥红绸另外头的人是什么样的，也兴不起任何的爱恨，她平静地接受着这切，尔后忽然想起了李婉，她入宫的时候想必不似这般热闹，而是在数十个漫漫长夜中无眠度过，和边疆城池上遥看纸鸢高飞的尹离同哀悼着生不逢时的情爱，萧景秋猛地落下泪来，生离的情绪总是这样的相似。
那ว夜，洞房花烛，新า郎许怀清并没有来，萧景秋自己摘了浅露，对春桃和探梅道：“吹了蜡烛睡吧，日子还长，未必要这么天天的等下去，何必蹉跎了自己？”
大红喜帐，她睡下去的时候被子很凉，枕头上的鸳鸯头并头地泛着春情，萧景秋的脸蹭过了绣鸳鸯的丝线，有些若有似无的锐利感，就好像指尖放在白云刀刃上般。
睡吧，她对自己说，明日还要早起去练刀，就算他不会再来。
第八章
?“小姐，今日还去么？”
“嗯。”
春桃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说不上自家小姐的日子过得到เ底是好还是不好，明知道她心里有人，怕婚后若有个面目可憎的姑爷整日里逼迫着她，可现在那位新姑爷自打婚宴上露了次面就再也没有来过，甚至婚后第次请安奉茶都是小姐个人去的，好在镇国公与夫人知道自己้儿子放浪形骸所以才对小姐百般宽容体贴，只是妙龄之ใ年就这么เ白白浪费在深闺春桃眼眶红，尚未来得及拭泪就被萧景秋收进了眼底。
“日也哭，夜也哭，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哭。”萧景秋道：“我觉得这样挺好。”话落，她出了门，春桃用帕子捂住了脸，她知道小姐的心事，可这种为秦大人守活寡般的心意又该如何是好？
许家是三代重臣，其先祖曾与开宗皇帝并肩沙场，定都之后被封为镇国公，后历代手握重兵，宅子中自然不缺武场，听闻萧景秋有晨起练武的习惯，镇国公便拨了个专供萧景秋使用，场子修在荷塘旁边，萧景秋最喜欢在清早ຉ的时候去闻闻晨开的荷花香，混着些许翠竹叶尖上的露水味道，人也清爽些。
抽刀在手，光影霍霍，萧景秋练完套刀法后，慢慢地拿着白云比划，她这套刀法是秦时远亲自教授，但平日里萧景夜同尹离没少教她，练着练着她竟然自行开悟，想着若是身在沙场，稍做改动是否能具有杀伤力。
“我觉得向上挑更好些。”有人站在数丈外道。
萧景秋即刻收刀，抬眼而望，朝阳初升，来人巧ู巧站在光晕中ณ，且不说是长什么เ样，这刺眼之威แ顿时让她流出泪来，来人不由笑道：“我倒是说了什么感人肺腑的话么？竟让二少夫人哭成这样？”
萧景秋懒得和他搭话，轻叱道：“见家中女眷理应回避，我只当未曾见过你，你走吧。”
“二少夫人，在下名唤福久，是镇国公大人专门指派小人陪同二少夫人练武的——”说着话，来人走前了几步，站定在萧景秋面前，他很年轻，很精神，正如当年的秦时远，只是样貌大有不同，长眉薄唇尖脸，五官似画浮在白纸之上，人若刀锋透着股寒凉1
“那么，请赐招吧。”萧景秋抽刀而出，来人择出杆长枪，以刀对枪本在弱势，盏茶后，萧景秋败于对方枪下，福久道：“二少奶奶刀功已是不凡，且招式为克敌而出，不知师从哪位高人？”
“不是什么高人，营中位军官罢了——”
“这陌刀，可否能借在下观？”
“此刀若我性命般，望福教头见谅。”
“想必是故人相送？”
“恕我不能多言。”萧景秋行了个礼，冷道：“明日见。”人影如树影，晃了晃就换了地方，再看，已靠着湖边走远了。
“二公子？”
“恩？”
“琼华姑娘派人来说梅少爷想约了你和苏公子去游寺，让小的来问句去还是不去。”
“去。”
京郊的盛福寺是处胜景所在，因怀王曾在此处出家，所以盖造非凡，加之山中美景处处，夏初时节游客不少。许怀清同梅少华和苏明本是从小的玩伴，都是京中出了名的风流倜傥，因着各人皆有相好带着女伴，说是便装出游，浩浩荡荡却去了十几号人，惹得众人侧目。
行至半山，停在尼庵处歇息，姑子们张罗了桌酒席，丫鬟婆子挤在前院吃喝，剩下六人则歇在南厅。席间，因许怀清刚ธ才大婚，少不得又被调侃几句，梅少华打趣道：“论起来我家同萧家还是世交，只是他们长居北地，往来不多，听家父说有年路过萧府曾见过新嫂，小小年纪生的粉嫩可爱，又经靖边侯刻意栽培，兵法骑射都是流，只是顽劣异常，现如今长大成丨è人想必愈发厉害，许兄房内有狮吼，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2”
许怀清不置可否，哼了声很受用地靠在椅子上等着琼华替他烹茶，梅少华见他并不恼，便变本加厉起来，低声猥琐地笑道：“兄弟倒是很好奇，是否新嫂在鱼水之ใ欢之际”话音未落，许怀清手中的茶盏斜斜擦着梅少华的眼角飞了出去，梅少华面色勃然变，正欲发作就被苏明扯住了衣角，只听苏明道：“梅兄也实在是糊涂，谁不知道许兄大婚之ใ日尚在琼华姑娘处，又何必说些这等有的没的的事。”说罢暗暗使了个眼色，梅少华自知失言，讪讪道：“都是兄弟我嘴贱，该罚！听闻这庵中泉水极佳，我这就去取壶来给许兄烹茶赔罪——”人急急忙忙走了，许怀清半眯着眼瞧着他匆匆而去，极不快地冷哼了声，苏明心想许是京中传言那ว位萧四小姐在做姑娘时便有了相好才令他忌讳提及此人，遂道：“许兄，其实若不喜家中那ว位，不妨择个ฐ日子把琼华姑娘收进房中去算了，横竖你这些年也只在她处，若你肯回家，镇国公应当是极高兴的，不会不允——”席话说的琼华面上飞红，她被人说中心事，手上自然乱，生生多倒了半匙茶叶入壶，许怀清瞧着便道：“怎么，你很高兴到我府中做妾么？”
琼华闻言心中酸，许怀清对她委实不错，但若论及情又总是淡淡。
“许兄，你这言辞之利可叫琼华姑娘如何作答？”苏明笑道：“何况你娶ດ的是萧家的女儿，长期这么เ不归，萧家也难免会有意见，影响了两家关系可不好——”
许怀清品着茶，冷冷淡淡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且就先撇着吧。”
用过了饭，行人往山顶而去，由于梅少华同苏明兴致颇高，所以路行来速度缓慢，上了山已几近天黑，盛福寺的师父们迎了出来将人接进去，备下斋饭和客房，由于寺中ณ不宜喧哗，晚饭后也便早早歇下，约着翌日早起去观日出，正欲互道分别，却听许怀清道：“明日我便不去了，忽然想起有些要紧事急办，我就先下山去了。”
苏梅二人愣，许怀清堪堪浪ฐ费了五年的光阴，这有要紧事要是头遭听说，尚未等二人反应过来，许怀清就推开院门走了出去，见他走远，苏明方แ道：“以后还是在许兄面前还是少说些萧四小姐的不是为好3”
梅少华不解道：“这是为何？他喜欢的不是琼华姑娘么？”
“琼华？”苏明嗤笑道：“不过是长得有些像当年的采荷罢了——”
“那他对萧四小姐”
“难道你不奇怪么？以许兄那般薄凉的性子又有什么เ是打紧的事？而且这打紧的事未免也来得太蹊跷，偏生是他娶了萧四小姐之后，竟是要紧到坐也坐不住了，这么เ深的夜还要回去”
“说的也是。”
“走走走，不谈他们了，我那里有新า得了本书，找你——”苏梅二人逐渐远去，声音越来越小，在被月光照亮的院落里，琼华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切的担心都被证实了，他并非是个不会爱人的人，只不过分着是对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