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早晨，李小成点燃了一张报纸，看着从一个角烧起来，烧向中间，然后再烧向四周，最后缩小成一个有卷的灰烬，像是火化，只不过比火化缓慢。在报纸化成灰的过程中，他感觉到了一丝满足，他做成了一件事，用铅字纪念了姐姐，纪念了一个普通的人。陈有源认为不可能的，他做成了。
十分钟后，拉宾坐在小青的客厅里，小青抱了吉他唱了一首上世纪60่年代甲壳虫乐่队的yesterday，拉宾轻轻打着拍子。正唱着呢，赵安拍着巴掌从房间走了过来。拉宾看了他一眼，继续打他的拍子，一曲唱毕，拉宾大喝一声好，惊得小青抖了一下。小青说，好吉他。拉宾说，送给你。转过头看着赵安问，这位是？
第二天晚上他们去离小镇一里之外的龙潭，月光下的龙潭是安静的，如同诗句潭面无风镜未磨。她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她很抒情地解下第一颗纽扣，他转过了身子。背后传来她的笑声。过了一会儿，她命令他转过身。他艰难地转身，如释重负地笑了，她衣服里面穿着泳衣。她笑他说，你以为我会春光乍ๅ泄，你想得美呢。她要他下水，他不肯，说救生员都是在岸上的。她游得很好，游了一会儿说如果他不下水，她就自尽了。他笑说，你还高台跳水呢。谁知她站一块石头上，真的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他数着数，看她能在水里待多久，他数到40่时，她没有出来，他的心差点跳了出来。他一下扎进水里，原来她的脚让水草给缠着了。
安顿ู好母亲，祁山把皮包放在她的怀里，她想说点什么，他摆摆手就走了。那里放着整整齐齐的两万块钱。
他觉得不好，他把“那边”改成“天堂”，还是觉着不好。于是删了。
这样想时他叹息了一声。她换了口气说，叹息什么？不就是一个生于上个ฐ世纪80年代末期的女生不知死活地撕破脸皮地喜欢上了一个生于70年代的老男ç人嘛ใ。说着半眯眼睛，眼风过来了，又说岁月不饶人，就是喜欢他那ว么一丁点儿沧桑，喜欢他那ว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坚定，她也没想着趁虚而入的，就是喜欢。
按李小成说的，他回来了。
肖虹被他的举动逗乐了，微笑着说，刚ธ刚听到林小朵的故事时，像是听传说，她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甚至觉得他有妄想症。而现在她相信了，一个男人费心费力要找到一个ฐ女人，只是要告诉她一句话，这很奢侈很豪华。
陈有源的眼睛湿润，嘴巴张了几张，好像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于是，就一起进了殡仪馆。
许久许久ื，夏苏说，那我们怎么办呢？
这时，父亲却转过身子，走出房间。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发动机的声音，父亲开着三轮车走了，他知道父亲会一直开到镇东头，然后停在那ว里等主顾，运沙子、运红砖、运水泥，没活儿时他会和小卖部的离婚女人说些粗鲁的笑话，两人都快活地大笑。怎么看，怎么听，都有些不正经。不过，他们却一点儿不觉得，人一不要脸，啥也不怕了。
他打电话给林小朵，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没问，她就说了爸爸妈妈想要她去加拿大留几年学，舅舅在那边联系好了学校，她不想去，问他是去好呢，还是不去好？她也许想听到他说别去，可是他说，去吧，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啊。她说，你也这样觉得？他说，真的。她说，那我可能就不回来了。他停顿ู了一会儿说，那不回来了吧。等将来我有孩子了让他去加拿大留แ学，可就有了熟人啦……
她没听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他木头一样地站着，像是魂丢了一样，他觉得她母亲的话得到了印证，可是那么เ不甘心。
他决定去西安看看他，当天晚上就出发了。依然没有先告诉她，他要如同神兵天降。
她的画廊开在书院门。那里画店云集，他慢慢地走着，在那个ฐ飘着槐花香的早晨，他甜蜜而忧伤地走着。他看见了她的画ฑ廊，瘦瘦的两ä个字，白莲。她跟他说过，她喜欢白莲。他慢慢走进去，可他没有看见她，一个女孩坐在那ว里。林小朵呢？他这样问。女孩看他一眼问他是谁，他说是个朋友，从武汉来的。女孩就笑了，不会是贺年片吧？这话把他惹笑了，林小朵以前这样叫过他。
女孩推开一幅山水画ฑ，原来那ว是门，画廊被隔成了两半。林小朵站在那ว里，他看着她的背影，百感交集。
一个不大的画案，画案上有个ฐ笔架，垂着大大小小的笔，还有个笔洗，她站在画案前面，她的背影清瘦，给他一种想揽在怀里的冲动。可他没有惊动她。他站在她后面看她，她在画ฑ花，花是荷花。
林小朵突然发现了他，失声地叫了起来，然后一下扑进他的怀里，捶他的肩。久久地拥抱，后来她微微仰起头，微微闭着眼。
他就在那时想起《廊桥遗梦》的情景：音乐开始了，那ว个星期二的晚上，弗郎西斯ั卡的厨房。她完全陷进了金凯的怀抱，他也一样。他挪开了她的脸颊๐，抬起头看着她，她的眼睛是黑的，他吻了她，她回吻了他，一直就那么吻着。就像一江春水一样的，浩浩荡荡。
是的，他捧起了她的脸，那ว干净的，芳香的，凝脂ฦ一样的脸，和艳丽的红酒一样的唇，都让他情不自禁地俯下头。可是最后并没有落在唇上，而是吻住了眼睛。久久ื地吻着。她踮起了脚尖，可他没能亲吻她的嘴唇。很久，林小朵睁开有些口水的眼睛看着他，脸红了，毕竟在此之ใ前他们还没有这样亲昵的举ะ动，除了那次在小镇，他为ฦ她做过的一次人工呼吸，那ว应该不算亲吻的。
她给他煮茶，给他煮ุ面条，然后看着他喝，看着他吃，忙得像个ฐ小妇人。吃了喝了带着他去看大雁塔看钟楼，然后上古城墙，从东走到南，从南走到北，再从北回到。笑着，跳着，追着，喜欢着。
时间过得太快，他们在暮色中走到泡馍馆，西安的名吃。吃羊肉泡漠时，他看别人剥蒜，也跟着剥。她从他手里夺了下来说，别吃，吃着嘴里难闻死了。他隐约明白了这句话的意味，嘴唇像是掠过一阵风。
我们都亏欠爱情的（10）
从饭馆出来，她挽住他，回到画ฑ廊。店里的女孩做个鬼脸，调皮地说，今天她要加班。她笑笑挥手，女孩子连蹦带跳地走了，顺手关了门。
林小朵沏了茶，茶是好茶，一会儿茶香就凫凫地浮起来。他们说起了小镇，说起了小时候的红凉鞋，说起了暑假她去河里游泳，说到那一次人工ื呼吸。她半躺在那ว里，足踝上系一个小铃铛，浪花一样的小腿看上去很*。四目相对，眼睛都有了火星儿，他坚强地转移了视线。
她问他看什么，他说他看墙上那块蓝布。她说，是土布，手工纺的线，然后在织布机上一梭子过来一梭子过去织的。她问他知不知道这布是怎么染的，他摇了摇头。她说是蓝，她说，你取下来看啊。他笑笑，就这样就好了。
她突然问他大学有没有恋爱，他说没有，又问她有没有。她说，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他笑了起来，笑了一下就收住了。他不想问她的恋爱，她母亲已经明说了，再问又有什么意思。
夜已深了，她在地板上铺了被子躺了下来，把床留给了他，她说棉絮是新棉做的，关中的棉也很暖的。他不肯睡床，说他睡地板上。她说，要不都睡在床上？说着把地上的被子卷了起来，跃上了床。他的心快要跳出心脏了，她熄了灯，他坐在椅子上，坐了很久，他能看见她眼睛里微微的光芒。很久，她轻轻地说，睡吧。把手伸向她，他最后还是躺在了她的身边。
还是吻了，笨拙地吻了，吻了又吻，都觉得不够，可是谁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说，我们睡觉吧。她说，好吧。
过了一会儿，他装睡着了，还来了一点儿鼾声。某个时候，林小朵钻进他的怀里，他揽着她，她的瀑布一样的头发散在他的胳膊上。后来月光从窗户洒了进来，她在他怀里像婴儿一样，肌肤散发着神秘的芳香，他就那样看了一夜。
他走时，她说，你爱过我吗？他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很伟大。后来他想，那不是伟大而是懦弱，爱从来都需要勇气需要大声说出来。她一直记得她的眼睛一点点地黯淡下来，她说，原来是这样的，我一直以为，我以为……
体温c的界限，成为ฦ2003年春天留แ过给人们的永恒的记忆，他一直记得她的体温，和他的体温，那滚烫的体温，不是非典，疑ທ似爱情。
他后来又去西安看了她一次，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