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花厅等姑娘用早膳。”紫鹃和碧菱说完，便掀开床幔扶心月起身。
段思聪淡淡的笑：“二哥，你我多时未见，何况还有心月在这里，咱们好好喝几杯酒叙旧，何必急着回去？”
“若是拣杭州的金桂初夏时含苞待放的花朵，蒸熟，冷却，上曲，上凉叫板均匀入缸酵，再接火，移火翻醅，如此反复七次入坛陈封三年，方可酿成正真的上品桂花酒。”
碧菱一面伺候她穿衣，一面回话：“姑娘不知道，因陛下登基以后，圣安府便清净下来好久都不曾有人来过，我们常常是一天一天的呆，这回，借着姑娘的光，才有这般热闹。”
于是，心灰意冷，满腔的情热之ใ火被这寒凉暗夜里的潮湿浇灭，她走出厢房，朱色纱灯在廊下飘摇，隐隐照着无边的围墙画ฑ栋，深深重院，天际是四四方方的牢笼，兜了一圈之后她又回到เ，困坐愁城。
“原来是韩大人的公子，怪不得如此嚣张。”段思聪眸色森如寒冰，微芒一闪：“礼部尚书居然教出这样的儿子，想必，他的德行实不堪重任，你回去，告诉你爹，让他来见我。”
前面桃树下恰好有一处茶棚，十几张木桌木凳上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喝茶，长安觉出段思聪没有反对的意思，忙抢前几步，将一张空桌椅上的灰尘拂拂，示意长宁伺候主子在这边落座。
段思聪今日仿佛有些心不在焉，神色一直是游离的。
段和仁说完话对上段玄明突然阴郁๗地神色。心里不禁毛。因此赶紧就着段思聪地话下台阶：“不错。不错。四弟。咱们多喝几杯。二哥。吉时已๐到เ。你赶紧迎新娘子去吧。别招呼我们。”
他话音刚落，城墙上文武百官与神锐营将士义愤填膺，箭伤弦，刀出鞘，杀气腾腾，只等皇帝下令开战破敌，擒拿反贼。
段和仁也有点沉不住气了：“陛下，那位姑娘不来么？”
“唔。再等等。”
段思聪亦不知心月为何迟迟不来。沉吟片刻๑。漫不经心地朝段玄明斜瞥一眼。段玄明脸色不自然地别过头不敢和他对视。
春和景明。天气晴朗。湖光水色清风宜人。
可是。在座地人都没有心思观景。又过了一会。段思聪道：“不等了。开宴罢。”手一挥。示意人上酒。
“想来是有什么事绊住了。陛下。咱们左右无事。多等一刻也无妨。”永嘉王妃劝阻。
“要不这样。陛下。咱们兄弟边喝酒边等。”段和仁就惦记着喝酒了。被王妃瞪了一眼讪讪住嘴。
王嫣如不禁奇怪：“陛下今天还请了谁？”
王嫣如原本就人缘不大好，段玄明失势后官宦人家的女眷越不愿意和她来往，所以消เ息并不灵通。见众人都不回答，她又道：“谁的架子竟大成这样，连陛下也不放在眼里？”
话音刚落有人呵斥道：“住嘴！”
居然是段玄明话，神情中恼怒昭显，王嫣如不禁愣住。自被封为闲情王之后，他一直非常隐忍，可今是怎么了？
一阵悠扬的箫声隔着湖水远远传来，在座的人精神一振，扭过头朝湖面望去。
一叶轻舟泛波而来，一名白衣女子正站在舟上吹箫，衣袂飘飞长如舞，身后是望不尽的翠色朦胧，舟行轻缓，划开水波，她便如临波的仙子，风姿清雅容光潋滟。
段思聪神色倏然温暖如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待听清她吹的曲调时，眉峰微微挑起，似领ๆ悟到了什么เ，目光一挪，朝段玄明扫去。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ณ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段玄明木无表情的面具终于在这一刻被击碎。
以前常听她吹这曲《凤求凰》，但其时他正是少年意气风，意图问鼎江山，何曾真正领悟《凤求凰》诗句中的真情真意？待尘埃落定，他被父皇逐出紫城，后又在兵变中彻底落败，当着满朝文武向自己้的弟弟下跪俯称臣，那一刻๑，他失去了一起，才想起曾有一个ฐ人曾有一段情意，亦牺牲在他的野心之ใ下，永远无法挽回了。
他的手沾满了她的血，再听她吹这《凤求凰》，真是莫大的讽刺๐！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余悲？他连余悲的资格都没有，是他亲手推她进地狱，此生此恨，难以消磨……
一曲完结余音袅袅，舟行靠岸，心月迎视众人或宠溺，或惊艳，或疑惑，或凄然的目光，款款走进水榭。
“奴婢参见陛下，参见永嘉ล王，参见闲情王，向两ä位王妃……”心月请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你，你是心月？！”王嫣如不敢置信地指着她，如见到死去而有复生的鬼魅，表情惊骇。
尖利的声音让永嘉ล王夫妻回过神：“二嫂，你认识她？”
王嫣如却不回答他们，仍旧哆嗦着嘴唇：“可是，可是你不是死了吗？”
“是，奴婢是曾死过一回，托王妃的福，又死而复活了。”心月淡淡地回答，抬起头，直视王嫣如。
“陛下，这是怎么回事？”王嫣如转向段思聪求助。
心月抢在前面回答：“王妃不记得您原先将奴婢送给陛下了吗？现在，奴婢在圣安府当差。”
“陛下，她真是您的丫ฑ鬟？”永嘉ล王妃虽然不明白其中蹊跷，但亦觉出气氛不对头，段玄明神色沉郁，闲情王妃言语莽撞，皇帝又是一付深不可测的表情，任是谁都能联想到他们之ใ间一定生过什么事。
良久，段思聪淡淡回答：“是，三嫂，心月现在是圣安府里的丫鬟。”
心月诧异地看他一眼，心中ณ一动。
永嘉妃却不信，追问道：“可是今日的酒宴……”
“今日的酒宴并无深意，是三嫂想多了。”
永嘉王妃张张口，又合住。
永嘉王段和仁奇怪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是不明白生了什么เ事，笑道：“陛下，这回可以开宴了吧？”
得到段思聪肯后，心月站起身，为ฦ席上的人斟酒。
王嫣如再没什么เ心情说话应酬，一双眼只顾查看段玄明的反应。他紧抿的唇角，额上隐露的青筋，微微轻颤的手指都说明心神不定，越端详，越觉得不对头，王嫣如脸色渐渐黑沉，拿眼瞄过去，心月神色沉静倒是看不出什么来，不过，她不相信她心里就如表面一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