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片刻,他忽开口:“妹妹自病后,和过去很是不同了。”
青鸾喜欢纯度高的颜色,对比强烈的搭配。
远远就见马厩里拴了几匹枣红、栗色的骏马,俱是头细颈高,四肢修长。
这是去宝相寺的方向
他忽放了梳子,缓缓地,蹲在我的绣墩旁,他的声音,如他的神气一样有些疲惫和干涩:“妹妹还在生气么?原是该生气的……是我不好,昨晚多喝了几盏,唐突了妹妹……原谅愚兄这次好么?”
我看他表情古怪,更笑着倒向旁边,他似怕我倒在不干净的地方,忙把我拉向身边。
他这边的格局和我那边类似,只是换了全堂的红木家具,更见端庄。
我睁大眼睛紧盯着他,见他如此谨慎,我似乎心跳也快了些。
我自从生病日日躺着几乎ๆ烦死,终于能ม行动,不免四处走动看看。我住的这是西跨院的三间正房,一明两暗的格局,一明为正厅,两暗分别为卧室和书房。来在书房里,见有书案书箱圈椅美人塌之ใ类,俱是黄花梨的精细木器。五代时的家具已不似唐时那等装ณ饰繁杂造型雍容,更趋于清秀简洁流畅大方,乃是承唐启宋的风范。
他容色温暖沉静,眼波清澈微澜,湖水般汩汩的向我浸过来。
我失笑,“随便拣个清淡些的吧。”
这不是梦么เ?怎么……
我死鱼一样躺着,不知这人在絮叨什么เ,隐隐的不安,只觉头皮一阵阵紧。
我捧起茶盏,午后的阳光蜜糖般甜暖,如银似雪的白瓷逆了光,几近透明,茶烟袅袅,茶汤清澈,翠绿带紫的色泽,潋滟着掠影浮光。微撩开面纱一缘,啜一口,甘鲜清爽,隐隐含着兰花的香气。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小、小姐?!”一个颤抖的声音,“是小姐么เ?”
猛抬头,面前站了个年轻的女子,月白襦裙,朱红半臂,梳了垂环髻,往面上看,瓜子脸,眉清目秀,略有几点淡淡的雀斑。
“素儿想煞小姐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不认识。
她自顾说着:“刚才在街对面还不敢认,那阵风一吹,素儿还道是眼花了,天下怎有这么เ象的人,却又忍不住寻过来,果然是小姐!您怎么……怎么……”
她见我无动于衷的样子,似乎疑惑起来,小心翼翼道:“您可是前鸿胪寺少卿水大人的千金?……您这里,”她伸指点在自己臂上,“您这里可有一颗朱砂痣?”
诶?这个她居然都知道,莫非……
“你是……”
她扑过来拉住我的手臂,忍泪道“奴婢是自小就跟随小姐的素า儿啊!小姐怎地不认识我了……啊!”她忽然想起什么เ似的,紧张地四下看了,压低声音道:“您这么做莫非是……可是怎么เ您连素儿也信不过了?”泪水在眼眶里颤颤的,似随时都会喷薄而出。
果然!
我拉她坐在身边,微笑道:“不是信不过,只是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她震惊的看我,“记不得?……对了!!您不是已经……素儿亲眼见的入殓,还哭死过去好几次呢,您这是……”她上下打量我,神色惊疑不定。
幸亏是白天,否则还不得被当作诈尸或还魂……
还魂?好!
“恩,是这样,你知道我本是死了的,”我清清嗓子,开始编,“但是魂魄飘渺着到了阴曹地府,那判官大人查了生死簿,却说我阳寿未尽,斥责黑白无常错勾了魂魄,就把我打回来了。只是,我之前误入孟婆庄,喝过了孟婆汤,因而过去的事情却是一点也记不起了。”
“天见可怜!神佛保佑!我说小姐这样的人物怎能说去就去呢!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她紧紧拉着我,喜极而泣。
微笑。我知道还魂的情节唐宋传奇话本里出了不少,说出来被相信的几率会比较高,如若说出是假死不免牵扯到李归鸿,倒还不如编个善意的谎言呢。
“可是当时您已经入殓……”
“天意遇到个盗墓的,我就出来了。”
“哦~”她了然状,“那您这些时日都在何处?”
“我出来后遇到……表哥,就一直住在他家。”
“表少爷?!莫非是……李家表少爷?!”她,居然大惊失色!
心里忽然一紧,有什么问题么?
她惊疑着看我,那抓着我手臂的一双手居然紧得我有些疼。
“您居然住在表少爷家……”她喃喃着,眼神异样,象是得了什么离奇的消息,“您不是最……讨厌表少爷的么?”
啊?!此话怎讲?
“对了您都忘了,您过去最反感表少爷,说他举止轻浮ด,蔑视礼法,狂荡不羁,难成大事……”
暗舒口气,只是这个啊,白白被吓一跳!过去的水小姐是个正统的闺秀,自然是见不得李归鸿他们那种魏晋士人的狂放作风。此时的社会,虽不如宋、明时那等刻板保守封建桎梏,但毕竟惟有克己้守礼ึ、尊孔崇孟、学而优则仕,才符合社ุ会主流审美,才是正道。
不过,对于如今的我,他如果是个那样的封建道学先生,我还受不了呢!
一笑,“我现在觉得这样很好。”
素儿愣住,她恐怕是跟随过去的水小姐久了,正统观念颇为根深蒂固。
我微笑,取只茶盏,斟ต了,“这茶不错。”
她懵懂着接过,忽然惊悟:“奴婢不敢!”慌乱着差点把茶洒出来,抢过执壶,给我把茶满上。
我含笑慢饮,细品那浅淡如兰的香气。
“可是,您难道连……”她抿了下唇,迟疑道:“连杜公子也忘了么?”
“谁???”我睁大眼睛。
“杜公子,是当年老爷还在的时候为您定下的指腹为婚的夫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