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错。”姨父点头说。
“她过得好吗？”我问。
“我明天早上还要上班，你拉着一个ฐ明天早上还要上班的人，不让他睡觉，查来问去的，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
刘ถ崖惨然一笑，多少带有点凄戚的苦笑。他属于这样一种人，虽然不爱表露自己的情感，但是别人很容易觉出他的内心所想。
“你见到澜姐了吗？”
“会很晚吗？”
“除非神经错乱，有谁是天天大笑的？”
“俞先生病了。”
“几点了？”
我智力极差地点点头。
“什么行业必须夜夜歌舞？什么行业必须穿三千元一条的裙ำ子啊？”姨妈转向姨ถ父：“你也不说说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付足出租车的钱，随而下了车。我僵立在绿树芊芊的花丛旁，傻呆了一刹，木木然盯着宅子。这座宅邸纯白色，精致典雅，十分漂亮。可以设想出来，这便是俞先生的私寓。我总算侦知了他的住址。我所求不多，只求能天天见到เ他。现在找到了能够见到他的途径，心里得到了几分安慰。我情不自禁地仰面朝天，在心底敬谢老天爷的赏赉。
俞先生听到这个ฐ关头，挺和气地笑了。
说话之际，我们出到เ客厅。姨父和鲍老板赶紧ู叫姨妈快过去。
“鲍叔叔。”
“我没有。”
“彻词狡辩！你有没有，我脑子里面有答案。——照说，你和俞伯年，是两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你是怎么เ攀上他的？”
“我不记得了。”
“肯定记得，我相信你还记得——慢着，让我想想——曾有一次，你和林轩安排我与俞伯年会面。就是那一次，我曲解了你的意图——”
她一面推求着，一面在屋中ณ慢慢地转了半个ฐ圈，冷不丁地立定在我腮后。
“我敢确说，那时你就开始动心眼了——你搞了个骗局！我被耍了，一直被耍到现在，我说得不对吗？——你早有动作，你几次卖力地劝我考虑俞伯年，工夫没少搭，为什么这事你这么เ热心？”（她的腔调一下张狂起来）“你想把我派什么用场？到底其中有什么好处？你几时开始关心起他的生活了？还有，我总觉得你对他的一切太熟ງ谙了——你上过他的家，对吗？”
我委实没想到她会这么เ叮问，面颊顿时腾起一团火，有股热辣辣的感觉。我迟延了一下。
“啊，让我说中了！”她嚷道，眼窝喷射出一道怪光。“你为什么上他家？你这样做的情由是什么？”她穷追不舍地问。“你有什么目的？居心何在？难道——难道你爱上了他？”
这话一落言筌，我们的眼睛都睁成了荔枝核儿，怔愕地望着对方แ。我此刻๑的感受，实非一般言辞所能表述，好比灵魂里起了一股原子分裂风暴，并在血液里迅扩散。我的心一个ฐ劲地往下沉。
“你说呀！”她的凶颜充满了挑战的危光。“告诉我实话！你到เ底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她那ว嫉恨的目光死攫着我，仿佛要用逼视来吞咽我，但我经受住了她的逼视。我有权爱与不爱，对待爱情我言行磊落，我不愿意展露心中ณ的真实思想，并不等于我会向威逼我的力量低头。
“你为ฦ什么不否认？”她再问。
“因为我不想。”我回应。
“你终于承认了！”她的太阳穴皮下一层一抽一抽地跳动着。“这就可以解释，你为什么不遗余力地维护他了。原来你一直都在暗恋他。你的感情不可示人。以我所知的一切而论，你不可能向他表白，你深知，纵使表白了他也不会答应，所以你就暗地里来这么一套——你是为这个ฐ去接近他的，不是吗？——你在他面前说了我多少坏话？”
“我没说过你的坏话，你很清楚我不是那种人。”
“你以为矢口否认，我就会相信了吗？你分明想挑拨离间——不错，不久ื前，我闹了一场大病，俞伯年来看我。当时我向他求婚，碰了一鼻子灰，颜面尽失——一定是你从中ณ作梗！你到เ底说了我些什么？冯奇的事你有没有提？”
“我说过的话不想说两次。”
她目光颇有侵略性地震慑我。我们精神对抗了数秒钟，这一次我也亦未处于劣势。
“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心机。说一套，干一套，我低估你了。不过，你耍手段是毫无用处的。天意不可违。你忘了一个ฐ基本的事实。赖祖贤说了，俞伯年觉着我很像他死去的前妻，她在他心里根深蒂固。像他这种天下少有的情痴，只要我略施小计，他就是我的俘虏，因为ฦ说到เ头来，他心底实质向往的是我。”
“我相信，只要你诚心诚意，就会得到เ俞先生的爱。”
“诚心诚意？——你的言外之ใ音，我是假心假意罗？”
“生这么多事，俞先生一无所知。如果我是你，我就坦诚相告，求得他的谅解，我不会考虑其他途径。”
“你在教我上吊吗？别假惺惺的了！并不是件件事都值得一一去解释，我不会供认那些的。”
“你若爱他，就诚心待他，顾及他的感受。纸始终包不住火。假如婚后他才识穿这一切，这层阴影将笼罩你们今后的一生。”
“我才不会把心思费在这上头，那ว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没有从头说个明白的必要。结婚以后若被拆穿，那些也是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ງ饭了。”
“你不能这样待他。”
“为什么不可以？——他幸福不幸福我才不在乎，对我来说这是次要的一面。每个ฐ人做人都有自己的原则，我不能忘记我付出的代价，我必须得到补偿。”
她一字一句十分着力，犹如烧红的钉子一枚一枚钉在我的心窝里。她只想着她自己，真是太自私了。我断定她并不真爱俞先生，她对谁都不可能有真正的感情。真诚是人际关系中最起码的要求，一个聪明到这种地步的人，却不以为ฦ然。
“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你这样是留不住他的。”我说。
“人的天性，是天生而来的，至死不能改变。”她直接说开来。“你的高见说服不了我。每个ฐ人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一生，我生活上的行为纯系我个人的私事，他人无权干涉。纵使穷尽我所有，我也要得到他，谁也不能批判ศ我的决心。”
我感到心肺俱裂般地痛楚，不知她要搞什么花招。她历来以自我为主，她的自私构成了她的本性。
“就算达到了目的，也补偿不了你良心的不安。”我说。“你不能平平静静地生活，久ื而久之，你就会失去这种平静。”
“我不打算听你说这些蠢话。你想说教，还不够格。生存是一场考验，我不能顾这顾那的。再说，事情已告一段落，还会有什么事？我拿得起也放得下，一点事也不会有。就算他的想像力太丰富，也不会想到那里头去——除非你捅出来。”
“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但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我的容让是有限度的。”
“胡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不是吗？——我奉劝你一句，别什么事都插一手，大局已定，没有你插手的余地了，何况我不会让你摧毁我的心血，你想到เ的我也一样想到，你搅局是没用的。我们俩之间，我棋高一着，我是赢者。”
我不懂她的警句是何用意，她重新在我颈่后来回走动，走过来又走过去，走过去又走过来。
“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可言，尤其是感情。”她眼珠子一吊，换了一派十拿九隐的口气高唱说。“我在他心中独占全部空间，我已赢取他的心。我不怕对你说，他这个人我是越来越有兴趣，我吃定他了。我要彻底收回我自己的东西，特别ี是他是我的终点站，我什么都干得出来——我开门见山吧，我是不太讲究手段的，无论使用什么招数，都难不倒我。我可以什么事情都不干，但不能放了他。你不会得逞的。必要的时候，我自会向他解释这一切，实话谁不会说？可信的假话才是智慧——你想知道我是怎么解释的吗？”
我心上爬过一条毛毛虫，我越来越审慎地听着她这些演说。
她底气十足，气昂昂地说下去：“这是你我必须走过的一个舞台。听好，明天，顶ะ多后天，我就做足给你们看。语言是智慧的表现。到时候，你大可以想想，你的理由和我的理由á，谁的更站得住脚，谁的更令人信服？你不能自圆其说，而我能。你百口莫辩。那ว末，俞伯年是相信你呢，还是更相信我？我建议，你不要胡言乱ກ语，大家都是斯文人，我不想在外人面前和你斗嘴。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这事怎么解释，由我来决定，你最好保持沉默——你乱说话，就等于自掘坟墓。”
她这样虚言恫吓，无非是说，她准备来个偷天换日。真是太霸道了，她等于是将我逼到เ一处高高的悬崖岬角，硬要我面对那比地狱还要恐怖的诋毁恶浪，而不准我回身。我不答言，我的声音被她那怪邪ิ畸型的意态惊得卡在嗓子里，已有十分钟็不能言语。她身子慢慢转过来一点，唇边掠过一抹冷笑。
“知道吗？”她拖长声音道。“很快，你对俞伯年便一无所用了。——我刚才看见你在复习考研，只有这一点你做对了。你没有惹人注目的风姿ู，你的容貌也不出众，俞伯年怎么会看上你呢？你只是把自己放进一个虚设的角色里不愿走出来罢了，这是你的幻想曲，也是一切暗慕者最终的挽歌。精神之爱不具有任何力量，要知道你们这样做显得你们多么可笑。
“我呢，”她忘乎所以地叫起来（真不知她要讲到什么时候）。“我是稳坐钓鱼台。你等着瞧，这次约谈过后，他便是我的财产，你等于没戏。你无足轻重，他会顺从我的意志，我就从这一点上把他捏在手心里——极而言之，他将属于我，绝对地、不可改变地属于我——达不到这个目标我决不罢休！”
我悉心研究她今晚的结语，始而意识到我是在和一个ฐ心智失常的人打交道，任何一个脑แ力健全的人，都不会与她对讲什么，与她探讨什么เ。她清楚地直告我，她不打算向俞先生坦言她的过去；为了一己私欲，为ฦ了吓阻我，她不惜人格失落。在我瞧来，这是一种卑劣行为；当她强调这些策略的时候，我从她瞳孔里睽见怪野和邪蛮之光兀现，睽见一种幽黑邪异的人性展示。讲透一点，诚实不是她具有的品格，她的心业已๐对正直关闭了大门。至关紧要的是，她已迷失本性，连自己错到什么เ程度都不知觉——一个人的贪欲心和虚荣心，真的可以毁掉这个人；这是一种不健康的情绪，是一种社会性的疾症；在这个ฐ意义上来说，她真是不可救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