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山和全义已经听说了王假妮们在村里造反夺权的事，心里也做好了斗争的准备，可是进了村，街上静悄悄的，没人围堵，也没人迎接，只好让众人先各回各家再说。
张老爷子呜喽着缺牙少齿的嘴说：“自古……以来，shārén抵……命，不管哪朝哪代，没……没改过。”
卖瓜子、糖块的老汉眯着老眼感叹：“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河上走。这才四九天，日头就毒花花的，没点下雪的意思，来年这大旱怕又免不了。”
过了几天，县核心领导小组成立，名单里有武仲连的名字。张豹没有被“结合”进班子。
好家伙，那么เ多汽车，看着真过瘾！
这天，有人报告说在省城大学里念书的习德武昨天回来了。
白鲜突然收住大笑，厉声责问：“王假妮，干部们不在村里，恁想干什么？”
大——字——报。
王假妮心里发虚，不敢造次，远远站在路边发呆。返身回去吧，心里不甘；上前问问吧，又有点胆怯，嘴粘得张不开。
武书记一愣，略一凝视，一拳捣了过来：“赵长山，是你个鬼噢！”
“第三个意思呢，就说说咱干活的事。从前咱张庄人出村干活，从来没丢过人，不管是上山大炼钢铁，还是集中修路、摘棉花，咱张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呱呱叫的好汉，咱村子自然条件好，人长得也齐整，方圆几十里人都竖大拇指，有些爷们出去还把女人抟回来了，这就是本事。”
社员都说他是鬼不走干路，啥下来偷啥。有人还佩服他好苦、能受，说是他趁黑到东山林场里偷木料，来回八十多里地，他天不明就能扛回来一根檩条。前几年闹饥荒，他偷队里红薯被长山逮住，扭送到队里挨了一顿斗ç争，闹的全大队都知道了。
“人家孩子都娇生惯养的，谁像恁一样，从小当叫驴使唤。”
“他依不依能咋！现在革命了，谁都能造反，毛主席都说了，造反有理。外头都揪当权派呢，恁想想，啥是当权派，就是掌权的人，就是干部。毛主席都说要揪他们呢，他还能蹦跶几天？”
当队伍离王假妮家街门还有两丈远的时候，王假妮一手拿褂子，一手拿火柴，从容不迫地迎出来了，他和着队伍的口号，振臂高呼：
现在就剩下唯一一个斗ç争目标——王假妮了，仨人重抖精神，往王假妮家进发，那群孩子神情夸张地哄闹着，给仨人助威。
俩人战战兢兢挪到先生住的偏殿前，见门上落了锁；又走到厢房教室前，门上还是锁。
边上有个不认识的人插嘴说：“有线广播要往恁几个大队里通。武书记叫恁几个ฐ大队的干部组织社员埋电å线杆子、拉线安装广播匣子。”
街坊邻居们赶来，听长山说是吃蘑菇中ณ了毒，有那见识多的人就发话，让赶快催着病人吐出来，再灌些盐水消毒。邻๑居们七手八脚，把爹娘和桃花扶坐起来，有的用筷子，有的用手指探喉咙，桃花先是干呕，后来把胃里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长山早化好了盐水，扶着桃花灌进去。人家还说不行，再让吐，再灌，直到把胃里洗干净。爹娘那ว边，人已经休克了，扒不开嘴，也吐不出来，盐水也灌不进去。
老秋说：“医书上说有些蘑菇能ม吃，有些有毒不能吃，俺还得回去再查查书，看看这柳树上的蘑菇有没有毒、能不能吃？”
院里进来两个ฐ老婆子把小闺女和白鲜劝住拉起来，姐弟们就到东间里说话。白鲜ຒ简单说了说小得最近的病状和临终的情况，又说了说丧事的安排。小黑子就拿出三百块钱说：“这点钱恁先交给办事的人用着，不够咱随后再说。”
“俺这一辈子，最高兴的就是娶了一房好媳妇，生了俩小子，算是给俺老李家留了两ä条根，俺过去也好给俺爹娘交代了。俺就是担心俺走得早，俩孩子还小，她娘们日子难过。咱俩从小玩大，恁是俺最好的朋友，俺就最后再麻烦恁一回，把她娘们托付给恁了，恁不管咋作难，都帮着白鲜把俩孩子养大，俺孩就是恁孩，恁该咋管就咋管，有恁管着，俺就放心了。木生、水生，恁俩听着，往后长山叔就是恁爹，恁俩要听话。”
小得心里一高兴，忽地一下就坐了起来。感觉身上一阵轻快，就象从水底升上来一样。睁眼一看，还是自家的老屋，白鲜正坐在身边，泪眼婆娑๗地摇着自己身子。顿时明白，自己刚才是做了一个ฐ长长的梦。
想到这里，李小得郁结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他甚至有点可怜赵长山，这个从小玩大的伙伴虽说从小就强梁，当下在村里也是人五人六，可是恁生不下小厮，恁就是绝户头，恁晚景就难免凄凉，恁身后就没有香火。恁老赵家的血脉到恁这一世也就绝了，往后张庄也就没有恁赵长山的后人了，俺看恁到了阴曹地府咋给恁祖宗交待！
为ฦ保险起见，张工作员和长山都觉得还是落实一下高桂花的口供比较稳妥。俩人就跟着全义到小屋里去审问高桂花。
“闲话少说，俺有急事要找恁跟长山。”曹寡妇神色严峻，说着就把全义拉到墙根里，一五一十把王假妮要发动人斗争长山，现在又要带志牛媳妇下阴的事告诉了他。末了还说：“这帮人就是要寻机会夺恁几个干部ຖ的权，长山要被斗ç倒了，恁几个干部都好过不了。恁得赶紧想想办法。”
“去年秋里吧，王假妮刨า老鼠窝找粮食，长山见了，就叫党团员都去刨า，弄下粮食还送到公社干部家里去了，王假妮记恨这事呢。三孬不是偷过队里红薯么，恁说饿急了刨两ä块红薯吃算啥，也不犯国法。可长山就能把这事弄到队里去，弄得三孬丢â人败兴，孩子在学堂里也抬不起头来。刘宝那ว人好面子，偏是赵长山就不让，当众撂了刘宝一跤。俩人就结下梁子了。”
“俺不知道呀!”
王假妮在黑牛爹屁股上踢了一脚，说“起来起来！俺最见不得人没脑子，拎起来一条放下一堆。”
老蔫苦笑：“时代不同了，脑子不行了，咱还真是赶不上形势了呢！”
远处一伙人唧唧吵吵的往这边走，听动静是半大小子们也在打家雀。小得拉住长山往南疾走，长山不明就里，糊里糊涂跟着跑了一阵，到了僻静处，长山挣开手问：“跑啥呀，跑啥呀？”
杨部ຖ长举ะ手止住笑，继续问：“贪占了集体多少财产？”
“不行不行，碰见人了怪难看。”
长山出了大队部，晃晃悠悠往家里走，迎面碰上了王假妮。
晚上，张庄和公社指挥部里两伙年轻人都摩拳擦掌，计划着要好好闹闹洞房，结果，小黑子和小闺女早早就插了新房的门，两伙人咋叫里面都不开。指挥部这伙人就先撤了，张庄的年轻人不甘心，把白鲜请来叫门，结果也没叫开，都怏怏不乐่地走了。
当时就拉着长山跑到白主任屋里，高兴地向白主任一家通报了情况。还要求白主任：“马上置办家具，布置新房，张罗一大锅烩菜，多打几桶酒唦。等我们钢一炼出来，就举办革命婚礼，喜上加喜，让同志们喝个ฐ痛快唦！”
武书记和长山都拍手叫好。
曹寡妇赶紧推辞：“俺这人大大咧咧好热闹，晚上就住在这里，也和姐妹们拉呱拉呱。”
小得招呼前面一声，就赶动了马车。
藕把子长，
狗胯ç儿粗，
走起路来来回扭。
不知道是藕把磨狗胯，
还是狗胯磨藕把。
李瘸子闹了个大红脸，赵佗爷和张老爷子又得意了。
三孬不管他们，兀自舞着镰刀唱：
说瞎话，道瞎话，
锅台上长个大西瓜，
月子里孩子偷吃啦，
瞎子看见啦，
聋子听见啦，
瘸子追去啦，
哑巴报信儿啦，
秃子掉到井里啦，
扯着小辫拽上来啦。
三孬忽然往前一指，举ะ着镰刀高呼：“割灵芝草去喽，割灵芝草去喽！”蹦蹦跳跳地走了。
几个老头怔怔地看了许久。
赵佗爷咕哝：“这河南坠子是疯了谩？”
几个人都应承：疯了……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