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犹豫了，枪口下垂，眼睛望着‘司令官’。
‘上船!’
充满火药味的河坡开始静下来。遵照黑大个部长的指示，宋吉和肥头依次上了船，阿黄被丢在岸边。
船就要启航，不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一个尖脆ะ的童声：
‘等一等!’
三个人抬头一齐朝公路上望去，只见绿树掩映的村头奔跑着一个ฐ男孩，一个十一二岁、赤着脚、穿着红背心、军绿裤管扎得很高的男ç孩。他去对岸外婆家，事情就出在他身上。年轻人转身望了一下双手架桨的黑大个ฐ部ຖ长，黑大个ฐ部长紧抿着厚嘴唇，没有吭声，也没有动一动。
不到五分钟，那ว小孩便跑来了。只见他，圆圆的脸蛋红涨着，两只机灵的大眼睛闪着歉疚的光芒。刚ธ才他太跑急了，上了船，被红背心裹着的胸ถ脯还在激烈地起伏。
算是开张顺ิ利，黑大个部长倒着把桨一拨，船便离了岸。这逆风行船，十分艰难。不过不要紧，黑大个ฐ部长是水边的‘鸭子’，他有的是力气和驾船的经验。
人们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唯独宋吉几次回过头去看岸上竖着耳朵还在呆呆望着河面出神的阿黄，直到晶莹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船驶到เ河心，风大，浪大，船颠簸得十分厉害，一会儿被推上浪尖，一会儿又跌进深谷。肥头吓得蜷缩着身子。
小孩子倒觉得新鲜ຒ、有趣，他一上船就脚不停、手不住的。尽管黑大个部ຖ长事先曾有过严肃的叮咛，他还是伸手饶有兴趣地挽着水面翻滚的浪花。
一个ฐ碗口大的青绿色西瓜漂来了，他高兴得手舞足蹈，身子一倾，瓜没捞到，倒被船倒出来。所有的人都出惊呼，黑大个部ຖ长额上冒汗，一面紧摇双桨，稳住船只，一面命令肥头下水抢救。
肥头慌忙把枪靠在船舱，畏缩着身子站起来，当他看到已๐被激流卷走十多米远的孩子，脸唰地白了，嘴里打着哆嗦：
‘我不会游泳……，不，不会……’
‘孬种!’
黑大个ฐ部长劈头骂了一句。
没人能冒这风险，掌舵的‘司令官’犯愁了。他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一起，象两条斜卧在眼上的黑蚕。其实这时他很想下去，凭着他的水性；凭着他贫下中ณ农的阶级觉悟……
只是谁驾船呢?惊涛骇浪里无人摇桨掌舵是会全军覆没的。
黑大个部ຖ长在这问题上内心非常矛盾，额上的汗一次次地渗出来流到他那ว黝黑、宽大的脸上，桨也不听使唤，小船一个ฐ劲儿地在河心打转。
情况万分紧ู急，就在这时候，船上响起一个宏亮的嗓音：
‘我会游泳，我去!’
黑大个部长和年轻人一齐把眼光投到戴着眼镜、反手端坐在船舱里的宋吉身上，很快地，又交织在一起，溅起火花。
黑大个部长那锐利的目光直逼得年轻人红着脸，低下头去。
‘相信我吧，我能把他救上来。’
宋吉焦急地望了一眼还在浪ฐ涛里挣扎的孩子，转身朝摇桨的黑大个部长恳切而蛮有把握地说。
黑大个部长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不太理解宋吉这一行动，但他透过一副明亮的眼镜，看到了里面向外射出的两道诚挚的光芒。
‘给他松绑，快!ำ’
矮个年轻人接到命令，喜不自胜，快步绕到宋吉身后，尖着指头把绳头一拉，整个绳索象散架的骨头，一下子全垮下来，委在船上。
宋吉‘自由á’了，油黑的臂膀和手腕露出一条条乌紫的绳印。他没时间心疼自己้，站在船头舒展活动了两下，便象跳水员一样，腾起身子跃入水中。
汹涌的波涛立刻向他扑来，象泼妇一样，疯似地捶打着他浮在水面裹着白背心的身子和搭拉着黑的头。他面对惊涛骇浪，毫无惧色，顺ิ着水势，身子跃动，双臂轮换着击水，真比腾云驾雾还要神，眨眼间便赶上了被激流卷走的孩子。
旱苗遇到了及时雨。那ว小孩已溺得差不多了，看不到在水里乱ກ抓的两手，全身只剩头上一绺黑在波浪里飘动，宋吉的到来，无疑ທ给他一线生机。
他被托起来了，头搭拉着，水在脸上流成一个珍珠廉子，眼睛睁不开，喉咙呛着水‘哇哇’乱ກ叫。
宋吉一手拉着他的胳臂，一手逆水划ฐ行。到底不是刚才的顺水顺ิ风，费了很大的劲，不但没前进一步，倒被激流推了五、六米远。急坏了隔岸观火的阿黄，他四脚霸霸立在岸上，两眼圆睁，直起喉咙朝河中心狂吠。
黑大个部长见此情景，心里也火烧火撩的。他刚才在河中心犹豫的时候耽误了行程，现在正以百倍的神勇，搏浪前进。
距离渐渐拉近，可宋吉已坚持不住了。他上午粒米未进，做好的饭都给了阿黄，再加上长时间的捆绑，手臂的活力还没恢复，哪能经受这场搏斗!波涛๙涌着他和那个冒出水面的小脑แ袋，向更远的地方推进。
‘顶住!顶住!坚持就是胜利!’
黑大个部长一面奋力摇桨，一面大声鼓劲。他整个身子就象刚从汗池里浴了出来一样，额上、脸上、眼窝、眼角、两颊、下巴都淌着豆粒般大的汗，身上涤确良军衣的前后，一面一个湿印，就象古时征战将士铠甲â上的护心镜。
船象脱缰的野马，很快将两个被激流卷着的人赶上。
‘快!快救小孩!’
宋吉竭尽全力朝船上的人喊，喊完，脸色惨白，口张着，直喘粗气。
小孩趁机抱住他，死死裹住他的身子。
一个浪头打来，两颗脑袋象鱼线上的蒲子，沉下去，又浮ด上来。
危急的时刻并未过去。
‘你是死人!怎么摆在眼面上的事不晓得动?’
黑大个部ຖ长象头暴怒的狮子，一面摇桨，一面瞪大眼睛朝手足无措的年轻人大声吼。
年轻人一下子涨红了脸，赶紧弯腰把双手伸给波浪涌着的孩子，只可惜差一点，他又把身子往下歉了歉，还是够不着。
‘往上再送一点!加把劲!加把劲!’
黑大个部长粗着喉咙喊。
在水里艰难游动的宋吉没有反应。他不是没听到，他没有劲去做。他刚ธ才透过水珠粘着的眼镜已经看到了从船上伸下来距离小孩只有五公分的手，他几次试着一手划动，一手托住孩子往上送，一次也没成功。重似千斤的身躯已๐不再听他使唤了。
桨搅着水，象搅着一条条白练，不时出‘石空石空’的响声。
宋吉准备最后一次冲刺。他一面仰头轻轻划动，一面蓄积气力作深呼吸。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ฐ声音，一个熟悉的、亲切的、呼唤的声音，刹那间，他脑แ海里浮现出阿黄，他的活泼可爱、善解人意的阿黄。两ä年来，他与他生死与共，患难相依。在最艰苦、最难熬、生命让人践踏的日子里，谁都不把他当人；谁都离他远远的，只有他不嫌弃他，老远就摇着尾巴，跃动肥厚皮毛裹着的身躯，欢迎主人归来。这是何等崇高、何等纯真的感情啊!这种感情，一直维系着他即将崩溃的生命。而且，今天又在这里体现出来，这个ฐ关键时刻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