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远远可以望见宫廷以外的东坊西市，人间烟火鼎盛。
持逸则ท由芷儿引了在昭宪太后的旧佛堂前等着。那里人烟荒芜，早已荒废了许久ื，自然是不会有人察觉的。而串珠，则代替我在池中沐浴。
母后眉头微皱，无限酸楚，抱着我的头道：“孩子，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十居八九，又岂只你这一桩。身在皇家，人人都是有所失去的。哪怕是母后，也有自己้的不得已。你和持逸，不要勉强了罢。”
幸好，持逸终究是留在了宫里。若在宫外……想起传闻中ณ听到的母后对付旧日父皇的宠妃的手段，不是不害怕的。
持逸摆道：“楼大人何其无辜！芊羽，你何必为难他辞婚。你有没有想过，他得选凤台不易，且诏文公晓天下，他怎么会肯？”他的神情有些悲凉，“芊羽，你太天真，也太娇纵了。”
空气里的确有一股奇怪的香气，楼ä归远干笑一下，道：“微臣因觐见帝姬，怕夏日汗味不雅，是以用了天竺水。”他解释：“天竺水中有槐ຈ花、淡巴๒菰、天竺葵和麝香，最能止汗味。”
可是，我的裙带太长了，璟嫔绊了一脚๐，整个人跌在了我身上。
母后“唔”一声，道：“去请他们进来。”又问：“懋妃怎么样了？”
他怔怔望着湖面出神，道：“小僧自幼随母姓宋，自己้也不知道父亲是谁。只知道他与母亲私通生下了我，为此母亲被赶出长宁观，我也因此受尽世人冷眼。”
我早已想好了措词，不急不缓道：“宫里头的大师哪有清凉寺的师傅高明，且在宫里浸淫得久ื了，什么好道行也没了。前几日我在清凉寺里住着，听住持师傅的佛法论得极好，他又赞持逸师傅的见解独到。讲的可好着呢，母后有空也该听听。”
灵素帝姬ภ并不是皇兄的第一个孩子，前年璟嫔就为皇兄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庆福帝姬。美中不足的是，宫中还没有诞生一个ฐ男婴。
我在堇妃榻边坐下，半嗔道：“堇妃在御前也不怕失仪，反而在我面前说这个，真是好没道理，却显得我比皇兄挑剔了。”
其实母后的字是极好的，在宫中ณ算得上一绝，直可与当年的温裕皇后媲美。父皇曾经赞许：“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又若红莲映水，碧沼浮ด霞。”，连昔日瑶台醉马，精于书法的六皇叔亦称赞：“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ใ月，婉然芳树，穆若清风。”
串珠扇着一把蒲扇，坐在我足边抱怨道：“日日价吃素，口中淡得没有味道。”听我不说话，又道：“帝ຓ姬不想念宫中的饭食么？御膳房零公公的螃蟹酿橙和香酥鸭子做得最好不过，帝姬ภ不是最喜欢了么？”说着扑一扑扇子，道：“这里这样热，宫中ณ可到了上冰的时节了。”
母后笑着对皇兄道：“皇帝瞧瞧，还未出阁就晓得要瞒母后心事了。”
身后的串ธ珠低低的惊呼一声“宋郎君！”我瞥眼看向她，串珠知道不妥，慌忙退后了两步噤声不敢多言。原来是他。
母后的笑容像烛火似的一跳，远远地望向殿宇深处，声音如在梦呓，几乎细不可闻：“嫁与天下至尊就是最好的么？”见我疑惑，垂手摸一摸我的鬓角：“你的父亲，的确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能遇到他，也算不辜负我这一生了。”
因此她来，我更是高兴。
母后轻轻拍一拍我的背脊，声音如珠落玉盘：“咱们的芊羽已到เ了出阁的年龄，还要这样撒娇么เ？”
我觉得冷，环抱住自己的双膝，自言自语道：“我晓得。他去了哪里？”
串珠抹泪，道：“师傅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便走了。太后听闻这件事，只说‘随他去’。”串ธ珠絮絮道：“持逸师傅说不能来和帝ຓ姬辞行了，只怕届时又狠不下心肠了。”
“帝姬……帝ຓ姬……”她心慌地唤我。
我颓靡地坐着，心中一片空茫。
外头下雨了，雨声轰轰地响着，击打着地面，侍女们忙不迭地去关窗子，没人敢来打搅我。唯有串珠坐在我身边，默默垂泪。
他走了，或许再也不会回来。
或许他会回来，是明天？后天？明年？还是后年？
他本就是这样性子的人。
良久，我的一滴泪，滚热地滑落下来。
雨泼天泼地的下着，如白唰唰的利箭狂暴的冲向大地，反溅起无数雪白的水花。我赤足从芳菲殿中ณ直奔出来，唬得串ธ珠和芷儿慌忙举了伞跟着跑在身后。
大雨一浇，脑子反而镇静下来，清明一片。赤足一步一步踏在永巷๕精工雕琢的石板上，被雨水冰得失去了知觉，木木的不觉得那ว些被疾风暴雨打下来的树枝残叶和碎瓦会刺痛足底。雪白的素纱寝衣被大雨冲得紧ู紧裹在身上，永巷阴森的风贴着地面和宫墙席卷而来，竟胜过冬夜的冷。
芷儿和串珠吓得劝也不敢劝，只好紧随在身后拼命举了伞为ฦ我挡雨。哪里挡得住，风雨中的伞如同一片浮ด萍般左右飘忽。不想别ี的，仿佛脑子也被冻住了，只想这样走去母后的颐宁宫。芷儿忽地惊叫一声，再抑制不住哭了起来，喊道：“帝姬！”却再说不下去。
我恍若不闻，只无知无觉的一步一步徐徐往前走。串珠“扑通”一声跪进水洼里，大着胆子扯住我的袍袖哭道：“帝姬。帝ຓ姬ภ。就算要去太后宫里奴婢也斗胆请帝姬坐辇轿去罢。您……您实在不能再走了呀！”被她扯的身子一晃，方才低头看见自己้足下的一汪水泛出缕缕血丝，近足的裙裾已被血染成如朵朵盛放的红梅，鲜艳得凄厉可怖。知道是足底被碎石割破了。冷冷的瞧一眼，拨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颐๖宁宫前悬挂的数十盏巨大宫灯早就叫雨水浇熄了大半，仅剩的几盏也只如黄豆班大小，在风雨里飘摇不定。雨夜中的颐๖宁宫如一只沉默傲立的兽，黑森森的阴沉。四面都是黑漆漆的，只闻风雨之声，吹得人摇摇欲坠。
忽听得宫门起钥的声音，“嘎吱”一声沉闷厚重的巨响，宫门已豁然大开。宫人举ะ了明黄大伞箭步如飞鱼贯而出，手中的羊角灯照得地面霍霍亮。槿汐姑姑扶着母后一路疾步出来，母后显然是在梦中被人唤醒的，鬓微松，寝衣也没换，只披了一件披风在身，双眸精光炯炯直视着我，声音一如平常：“雪魄。告诉母后，你在做什么เ？”
“母后，持逸走了。”
母后看着我，平心静气道：“他是自己走的。”母后徐徐柔和道：“他已经走了，你还不死心么？”
“母后。”我屈膝跪在冰冷坚硬的玉阶上，平静如波澜不兴的水面：“儿臣愿自请出家。为父皇亡灵祝祷，为ฦ大周国运祝祷。”
“芊羽。”母后的语气透出难以抑制ๆ的震惊与森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暴雨哗哗如柱，直直的从天际冲下来，倾注在身上一下一下粗重的如同在经受鞭笞。胸口堵的似闷住了一口气，气息难透。身体里焚烧着一把熊熊不可熄灭的烈火，火舌卷过之ใ处有灼烈的燥热和痛楚。和冰冷的雨水一激荡，全身的毛孔如闭塞了一般难受。脑แ袋重得像被压了千钧๕巨เ石沉得抬不起来，可是意志清明如镜，极力昂看着母后，一字一顿ู道：“儿臣不孝，但是儿臣心意已๐决。万望母后成全。”
母后沉默片刻๑，满身满脸的雨水纵横，眉目间瞧不出是什么神色。“啪”一个ฐ耳光重重落在我颊๐上。羊角灯照映的母后脸色雪白，双手微微颤抖。母后盛怒之ใ下，气息激荡得胸口起伏不定，厉声道：“好！好！哀家当年被迫离宫出家，如今生下的女儿竟自己้要去做姑子！这不是因果业数是什么？！”
槿汐姑姑慌忙去抚母后的胸口，力劝道：“太后息怒，保重凤体要紧。”转头向我道：“帝ຓ姬快快认错吧。莫要气坏了太后。”
脸颊๐上火辣辣的疼，嘴角似有温热的液体流出。自幼母后便钟爱我，素า日连一句重话也不肯说，更不用说要动我一个ฐ指头，如今……雨水贴着额头的碎迷到เ眼睛里，又流到鼻尖，不小心吸进去鼻子酸楚的痛。我静静的伏下身子，额头重重的叩在同样光滑明亮的玉阶上，冰冷没有温度的触感让我想起了持逸的嘴唇。持逸，心底翻涌出不可遏制的疼痛，头皮一层层怵。蓦ย地身子一软，再支持不住向旁边歪去。“求母后成全。”这是我在昏迷前吐出的最后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