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还有我们的青岛(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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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回过头来,对裘利安说,得拿出她父亲的名义,这样方便,会有全套服务。

很好,闵记得回青岛的日子,而且她自己้在作安排。如果她不提,裘利安也不愿提,如同没这件事,仿佛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永远不会结束。青岛的家庭和工作之类责任,根本不存在一样。

一天没见她,见着她,他一高兴,连一点怪罪的心思也๣没有。

进了客厅,屋里有一个中ณ国青年男子。艾克顿介绍说这是他的学生,姓程,他很亲热地和程说了一些中文。从他们的举止眼神,裘利安一下就明白他们是什么关系。艾克顿见他在注视,有点不好意思。裘利安却报以友好的微笑:他同性恋见多了,与母亲同居的邓肯,经常带男朋友来,有时带来魁梧的年轻水手。早晨偷一幅画ฑ走,幸好他们不识好画。连孩子们都知道,老远见这类人来,就开玩笑在房子里喊,又有强盗来了。

但是没有幕。舞台根本没有前幕,只有绛红绒布的后幕,台上放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而舞台中ณ间是一口黑漆的长方盒子,中国式的棺材。

“好主意。我们今夜就去。”闵说,“做梦去。”她今天是富贵人家小姐装束,青缎子裤ไ,花边是海ร湾绿,镶了银线,高吊两肩的袄子是嫩黄绸缎,夹棉,衬出她的腰身。脚๐上蹬着皮靴,却是旗人式的,尤其加上她梳了辫子,盘在脑顶。在北京,她的打扮天天变化,使裘า利安眼花缭乱。

千里万里来到เ这个神奇的中国,莫非就是为了相遇这个中ณ国女人?

走出山东的山区后,就穿行在华北平原。河北,黄河流域是中国的心脏地带,中国文明的摇篮,现在,目光所触之处却破败得叫他吃惊。冬天的农村,田野光秃秃几乎看不见树木,散散落落全部泥垒的茅舍,房子像牛棚。村头上,大人孩子都是衣衫褴褛ນ,脏脸຀瘦削。

闵的好学带动了整个班级,系主任夫人压阵,学生们都按他的要求预ไ习。他每周让总务室打蜡纸油印一些作品,总务室连夜赶工ื,非常及时。按他的说法,普鲁๥斯特的小说将永垂不朽,那个爱尔兰人乔๒伊斯的《尤利西斯》只是玩弄小聪明,够不上大师水平。

这时,车夫高声叫喊:“小嫚好盘目,小嫚好盘目。”一街人也点头跟着喊。裘า利安听不懂ฦ,但他明白那手势,半举在空中ณ的手,竖起大拇指——无຀非是说女人漂亮,新娘๤就得让人评论。车夫干脆慢下步子。原来新娘也๣按捺不住,偷偷揭起红盖头,掀开一边帘子,从轿子里露出一角脸຀,看他这个ฐ洋人的热闹。

护士吃惊地抬起身来,端详说话的这个人:他胸口绷带已经通红,还在快渗血,红殷殷地滴到担架旁的地上。他却好像没有什么痛苦,说这些话时异常安宁。如此自我得意的遗言,很少从重伤垂死者嘴里听到,但不是没有可能ม的。战争正在进行,什么都可能。

但是他现自己全部时间想的,却是闵什么时候回来?现在他强烈意识到เ,她“回来”,不会回他这个家。不过走十分钟路就到เ他这儿,至少感觉上近了。他在心里想她这一刻๑会在做什么,会想她吗?他打开窗子,往她住的方向看一眼,便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她的火车票比他晚七天。是她的安排——不是为ฦ了怕嫌疑,而是无法忍受两ä人一起坐一天一夜车,目光相对,却不能ม靠近。裘利ำ安认为她这安排有道理,从另一方แ面看,她能ม控制,也是好事。

裘利安在火车上度过的二十四个小时,准确地说,火车走了二十七个ฐ小时,回来的这段独居时间,越来越让他明白他陷入之深。现在不是一个ฐ从身边推开女人的老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有没有可能从心里推出闵。

母亲的信摆在桌子上,他给母亲写信的密度,又回到เ每星期至少两ä封长信。详细讲一切,像请母亲看他的日຅记一样。这次北京之行,事情生得又急又密,在北京写信时间不多,没有可能把所有的细节全讲。现在讲,倒是一个回头看一下的机会。但是,他现,以前๩他与母亲亲密无间,没有禁忌,现在却有很多不便讲的事情了。

母亲若收到เ闵送的那些中国最漂亮的丝缎,一定会惊喜,一定会让丝缎挂满她的画室,高高垂落下来,不停地对朋友客人说,瞧,这是裘利安从中国寄来的,瞧,来摸摸这平滑舒适,这些东方奇异艺术品,就够让整个ฐ布鲁姆斯勃里记住他了。他很希๶望闵喜欢母亲,更希๶望母亲喜欢闵。

他走到เ窗前,关上窗子,可是没隔两分钟็,他便推开了一点窗,让风吹拂他的身体。能看到的视野里没有闵,这种既想见到她,又怕见到เ她的心情,糟透了。她一回来,他们不可能像寒假前๩那样无邪地相处,也不可能ม像在北京那样自由á。而且,由á此,就无法不讨论他们一直不讨论的事——把关系正式化:离婚,结婚。而在这之前,就得明确表示专一的爱情。

仅剩下的另一个方แ案是,从此不理睬这个ฐ女人,而这几乎是不能ม想象的事。

第一批矢车菊冒出了头。山上的水仙都开了,这种英国到处都可见到的花,通常种得整整齐齐,在这里却只在水塘边小溪畔。

裘利ำ安突然对闵的分开走,明白她的安排可能ม另有想法:闵可能因为ฦ北京新月社ุ朋友一大堆,不可能不见,就推迟了时间。尤其是中ณ国的新年,她不能不摆出清白,进行社ุ交。他感到自己้受了冷落,又在生病,于是给母亲写的信中吐着怨气:“放心,不会结婚,结婚将是大灾难。”母亲读信会站在他一边,母亲总是担心他多情而糊涂,最后做错决定。写了这句话,他感到又有了自由。他能够平心静气地想念闵了。就算是她不在意我,我在意她,也没有什么เ不妥的?裘利安自嘲地笑了,他哪像以前๩那个ฐ自己้:冷酷,无心肝!

信寄出第二天,他收到母亲一封信。不是对他的男女之ใ事有所评论——她总是很高兴他能享受人生。而是一件他几乎ๆ忘却了的事——他的书๰稿。

他评罗杰·弗赖思想的美学论文,与c·台·路易士论辩的“无产阶级与诗”,与福斯特讨论的“战争与和平”,通过母亲转给伍尔芙夫妇,想在他们开的荷加斯ั出版社出版,弗吉妮娅ๅ阿姨ถ拒绝了。在电话里母亲朝阿姨ถ了脾气,来信中ณ只是安慰了他几句。但是他怀疑是弗吉妮娅又在与母亲闹别扭。

房子连着一个大花园,父亲克莱夫在喊什么,大约在问咖啡壶在何处?弗吉妮娅阿姨则ท在房子里写什么;母亲心不在焉地在花丛中沉思,被叫喊声弄得抬起头来;母亲的男友邓肯则晕头转向地溜达,身上这儿打个ฐ结,那儿扎个带。这种和谐恐怕再难有了。

猜想又是阿姨的小说《奥兰多》里那ว个原型维塔·萨克维尔-韦斯ั特。阿姨会疯狂地爱上女人,心里却在嫉妒母亲,最吃酸的是母亲为ฦ他这个ฐ儿子骄傲的神色。这两ä个有名的布๧鲁姆斯勃里女性,对外是最完美的姐妹关系,但依然逃不了最简单的人与人之间免不了的纠葛。

他现在明白,虽然他在中国当堂堂皇皇的教授,实际上没有明确的专业。他想兼任第二代布鲁姆斯ั勃里诗人和政论家。两年前๩,他的诗集《冬之ใ动》出版后,受到เ朋友和家人不少鼓励,弗吉妮娅阿姨还写了两封长信仔细推敲评论,但是报刊回响很少。

在欧洲思想界风潮推动下,他对很多问题๤——美学,政治,文学与政治都很关心,转向评论。他的几篇长文都以长辈为论战对象,他的父辈很年轻时,比他还年轻时,就是绝对狂傲包揽天下的,一写就是大题๤目:莫尔《伦理学原理》,列奥纳德姨ถ夫的《社会主义与合作运动》,父亲的《文明论》,凯恩斯的《货币论》,福斯ั特的“演讲”《小说面面观》,都是垄断ษ一个ฐ学科的伞状巨著。这个压力使他坐立不安。竟然这些人并不想赏识他们集团的子辈的挑战。

好吧,他想,你们英国老牌自由主义者,终将被取而代之,你们敢为自由主义แ而同性恋,或反战。我们新า的自由主义แ者敢尝试,甚至学会东方แ房中术,敢为理想主ว义而到เ东方แ打仗,咱们走着瞧!

但是,这桩被他最亲密的家人退稿的事,依然刺痛了他的自尊心。狠之余,他开始怀疑自己能否成为ฦ一个布鲁姆斯勃里的人物,难道他没有父辈的智慧?还是时代不再需要这种知识分子?或许,他想,我还是应当好好写诗。他相信他的现有诗作,某些应当能ม够传世。

这个早春,裘利安已๐经二十八岁。他刚享受了人生最大的福气,使他回味不止;但是与这个中国女人的关系,当他不得不正视时,却越想越复杂;而此时又不得不考虑自己的一生事业,更觉得彷徨不知所措。

有可能,他只是不习惯这么想念一个ฐ女人,由á爱生怨,反而变成了这样那样的不满。凉风一吹,他打了一个喷嚏。身体变得娇气?生病就更虚弱。他楼ä上楼下转悠着,像个被惊动的鬼魂。转悠累了,斜躺在床上。

忽然,他感觉闵的气息在他的房子里了,他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正是傍晚太阳刚ธ下山,还未上灯时分。裘利安想,幸亏今天他感觉好一点了,没躺在床上。他听得见闵轻巧ู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上楼。

闵是听说他生病,送药来了。见裘利ำ安衣衫不整,头乱蓬蓬ศ地站在卧室门口,就当着仆人的面请他快回床上去。她还带来一张从北京朋友那ว儿找来的唱片《阳关三叠》。她说,“睡下听吧。”他只得乖乖地睡到床上,盖得严严å的,看着闵在房子里忙东忙西,走来走去,他突然觉得,这真像一个家,一个ฐ他自己้的温暖的家。他让闵放唱片,她就把片子从纸壳里取出,放到盘上放起来。

听着听着,他就睡着了。从北京回来后,第一次睡得这么好,也不知闵什么时候离开的?

第二天,裘า利安很晚才醒来,太阳升过屋顶ะ。闵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做好了汤、稀饭、菜,都是除了油腻,对感冒有效,讲究营养的。她就像对待家里亲人一样,关心仔细,但保持距离。仆人上上下下随她差使,他们非常听这个系主任夫人的话,她的举止十分自然。她专心致志,也๣不关心其他事,甚至一句不提北京的事,也没一句亲热的话,她是真在意他的身体健康。

裘利安有点埋怨地看着她。闵好像看出他在想什么,说:“中国人说,病来如山崩,病走像茧抽出生丝。”

她莫非是在讽刺๐我?不过不同文化总会从话里听出不同的象征。

她继续说:“人得顺ิ其内心,凡事都好商量。也๣会有好结果。道就讲心平气和,顺其自然才是真智慧。”

但她是言不由á衷。裘利安明白,她只是想表现她的耐心。闵回青岛后来探望裘利安的这几天,他的思想一直在转圈,他弄不清楚自己是在惩罚这个爱着自己的女人呢,还是在惩罚自己?也๣弄不清楚他是不是阳气被吸光,不再有性欲。以前性欲没满足,妨碍他判ศ断爱情;现在没有性欲来判断ษ爱情:纯的爱情,似乎ๆ更难。惟一无可置疑的是,他无法否认他想闵,只是不知如何解释这种一生也๣没有过的苦甜相混的滋味。

几天之后,他完全病愈,坐在客厅沙里,闵才提起他们之ใ间的事,她没问裘利安想不想她,她只是说,与裘า利ำ安分开七天,就像七年。说完这话,泪水涌ไ满她的眼睛。她调开头去,手堵住嘴,努力忍住。

裘利安很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但他控制住自己้,他在心里演习这个摊牌时刻已经很久,暂时不愿冲回到เ神志疯狂的爱情里去,尽管在那里他非常快乐่。他是从闵的眼神中,看出她爱他,爱得很深,而且是出性欲的爱。他觉得害怕这种眼神,他还不能作出不可挽回的决定,也๣未想出意义แ模糊的得体话。

这时,她转了话题,说她见了一些朋友,行李太多,主ว要是她决定挑选一些做闺女时穿的那些鲜亮衣服,因为裘利安喜欢:有水袖,有布扣,有镶边的旗袍,大都是民国初年那些过时的样式,但对裘利安可能ม不过时。

裘า利安觉得她玩爱情这套游戏明显比他高明。他说,“那就太好了。”

由á于仆人不在,闵渐渐朝他靠近,但是没有真正碰到他。她仰起脸຀一动不动地看他,她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爱,就对他一人。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有如此强烈的感情。这使他感到เ很不安,他就害怕女人爱上。爱上,会彼此制造痛苦,结果无຀聊透顶,起码以往他的经验是这样。但如果不爱呢?就不会浪ฐ漫,会有他们在北京那ว么强烈的性快乐吗?

结论是:爱到เ一定程度就够了。

余下的问题๤:让爱情停止在什么程度?而且又让对方同意停止在那ว个程度上。

他满脸迷茫的神情,使闵坐了回去,现在是她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

裘利安的感冒好了,重新า上课。但他还是未痊愈,有些症状未消เ尽,这样闵还是常以看病的名义来。关于他俩的事,闵尽可能ม不谈,好像知道他怕说清楚。不清楚双方都有自由,还可随意决定继续,或是不继续。现在的局势已经弄到他无法单独决定,他几乎想写本讽刺自己้的小说,现成的标题:《哈姆雷特在中国》。

这天闵走进房间,在桌旁沉静了一会儿,突然说:“如果你再不到เ花园里去坐一坐,我就把这两个ฐ花瓶扔到窗外山沟里去。”她一手抓一个瓷花瓶,她的威แ胁使他笑了。

她没笑,但把花瓶小心地放回桌上。“若你生病我可常来,这正是好借口。但一直生病下去,对你身体损害太大。”言下之意,闵对他的“病”,心里是知晓的。这时,是不得已才向他点明,她看来要说什么。

他们来到花园里坐着,仆人送来茶和点心。两株梅生机盎然,裘า利安瞧着,便觉心情好多了。闵今天的脸色,不像以前那样一味娇纵他,而是有一种决心。在花园里,闵低声说,“我们需要一个新的时间方案。”

裘利安马上就明白了,闵指的是什么เ:既ຂ然他不愿明确表示爱情和结婚意愿,她想先维系他能接受的“私情”。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使两个鬼精的仆人不至于晃荡在眼前,他的私人生活被干扰,但他的生活又缺不了他们。除非和闵上山里去野合,暖和的季节还未到,不存在这诱惑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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