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柳科长此人，我以前早就见过一次。他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穿一件灰白色的夹克衫，长得很精瘦。他头上的短像狮毛一般卷曲着，有一对如蛤蟆般鼓着的眼睛，脸色苍白得像临终前的病人，看不出一丝血色。这时，他正用那双难看的眼睛紧ู盯着父亲，嘴里则ท缓缓在吐着烟圈。那神情俨然就是一位称职的监狱长，而父亲则是他的罪犯。
雪从半夜里就开始下起，一直到第二天黄昏方แ才止住。地上铺了一尺来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树啊草垛啊房子啊，都在一夜之间长满了晶莹的绒毛，到处是白茫茫一片，真像一个粉装ณ玉砌的世界。空气冷飕飕的，冻得我们胳ฑ膊腿都伸不直了。好在接连就出了两天太阳，到第五天，雪就大部分融化掉了，天气变得异常暖和，农民们也开始积极投入到生产中去。
他这句话的潜台词显而易见，那就是——只有他才是这个家里当家作主的人，他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เ就做什么，用不着任何人来提醒和约制他。我们顿时一怔，母亲的哭声也戛然止住了。过了半晌，母亲才有些木讷地像是说给我们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算了，你们都不要劝他了，他根本就听不进去。随他，他要杀人放火都可以。反正屋里已๐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还怕么事？随他，我们将来顶多端着碗到外头讨米……”
“为什么你们都不猜是金银珠宝？”我笑着说道。
“你瞎了眼？日姐姐的，慌个鬼！”她粗着嗓子大骂道，“一天到เ黑什么事都不做，玩字当头，你看你身上有没多长一块肉？——懒东西！蛇爬到屁眼头拉都懒拉的！”
“没想么事，只是觉得替你难过。”我说。
不知何时，也许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我已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头脑渐渐变得冷静、清晰了，而心却显得异常沉重，仿佛正顺着万丈悬崖的边沿，一直沉下去、沉下去……我甚至没有勇气忽然将眼睛睁开，我怕被一切的真实再次刺激本已脆ะ弱不堪的神经。然而，当我终于努力睁开眼看看四周的时候，才现事情并不如我想像那般严å重。太阳已在西方แ凝望我了，它是在催我回家。我再次微微闭上眼，享受了一下这短暂的闲适，脑海ร里浮现出一些似梦非梦的情景。这时，我的肚子开始“叽哩咕噜”地叫唤起来。可我认为天色尚早，不情愿马上就回去，去面对残忍的父亲、简陋贫寒的家。我不明白世上为什么เ要有人，人为ฦ什么要有家？是的，我不敢面对，也许将来还有更多令我不敢面对的东西。“到堤边的小路上去转转吧。”心里此时有一个ฐ声音在对自己说。那是一条有着牛脚印的泥巴小路，连日的阴雨使它显得还很湿润。我一时童心大，索性脱下灯芯绒胶底鞋，赤着脚๐在上面来回走着。那种冰凉刺骨的感觉，从脚๐板底一直渗透到我的心脏，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快意，说不出的舒坦。
“是不是长长的脸，眼睛看人时一忽一忽的那个？”父亲向我问道。
我点点头。
“嗬！”母亲用双手搓了搓脸颊，愁绪满怀地说，“这几年，老王说的是在外头跑生意，年年跑是年年蚀本，就只落了个ฐ光人。我看家里只怕已经欠了万把多块钱的债，天天都有人来上门讨。您看——儿子马上也读不成书了。哎！我不能想这些事，一想起来头都是疼的。”
她的话让我产生了无穷的压力，心情也迅变得沉重起来，我轻轻走过去，“咳”了一声说：“妈妈……”
“哦！”我又问，“你，就住这街上？”
“怕什么？”他将声音压到最低，用手捂住半边腮梆说，“顶多不过罚我多抄几遍作业。哎，告诉你一个秘密：班主任裤子上的拉链——没拉拢。”
我立刻窘得难受，仿佛跟做贼给人当场拿住似的。
我一扭过头，便看到坐在我后排的那个白白胖胖爱讲瞎话的小男生赵德，他把脖子伸过来，等待着我的答案。“没想什么เ。”我没好气地说道。
“好。”父亲点着头道，“你回去吧。过几天我们再说。”
见父亲那副高兴的样子，我忍不住提醒他：“爸爸，你不是答应我们不再出去做生意的？”
“嗬！小家伙，还管得蛮宽哩！”丁老九揪了一把我的耳朵，然后脚步轻快地走出门去。
这天晚上，当一家人围坐在桌旁时，父亲有说有笑，心情格外开朗，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他喝了好几两白酒，脸上泛着红红的光。他一直都在当我们讲他没有醉，估计还可喝上半斤ภ没问题。但很明显的，他已经醉了，但不算特别厉害。放下碗筷后，他连澡也没洗就倒在床上，还是母亲为他脱去了外衣和鞋袜。他少量地呕吐了一些脏物，在床旁้散出浓烈的酒精味，但不久ื就进入梦乡，传来“呼噜呼噜”的打鼾声。
我想，今晚他应该可以放心地做一个好梦了吧？但愿他能ม做一个ฐ好梦。感谢神，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