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比较无聊的法子是在每次写到เ“向晓欧”时，把“欧”字写成“鸥”。那样，向晓欧说不定会来找他纠正。可惜，这个办法也没奏效，向晓欧什么也没说。
“不行，这道题目以后肯定会考到เ，所以我要教会你。俗话说‘给你吃鱼不如教你怎么เ抓鱼’，我现在就是教你怎么抓鱼。”
“讲你不好。”
飞机像嫁新娘一样搭足架子后终于着陆，许鉴成走出机场，坐上去曼哈顿ู方向的地铁ກ，再从那ว里转车回长岛。
小说若干。
“那我读了文科，你不是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许鉴成故意嘻嘻哈哈起来，“再说，北大也有文科院系啊。”
汤骥伟摇摇头，换个ฐ话题，“我听说你妹妹在初中部很出风头。”
“出什么风头？”
“漂亮啊。”
“赵允嘉漂亮？”许鉴成轻轻扳住右手的煞车让自行车拐过一个弯，有点诧异地看着汤骥伟。允嘉的确长得挺可爱，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人正儿八经用“漂亮”这两个字形容，难免有点不习惯，“赵允嘉ล漂亮吗？”
“你问我我问谁？”汤骥伟伸手把书包带子扶扶正，“反正那些小男生都觉得她是个大美女。”
“她才初一啊。”他一本正经地说。
“切，美女还要看年级？”汤骥伟嗤之ใ以鼻。
“起码总得看年龄吧，那ว么个小不点，大美女？”
允嘉ล是不是个“美女”还有待考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现在是越来越爱美了，而且无师自通：穿衣服开始讲究“配颜色”，什么裙子配什么鞋子，什么手套配什么帽子，连穿校服的日子都一定要找相称的蝴蝶结系上。几头发更是花样百出：今天披下来，明天扎上去，后天披下来又挑几缕扎上去，大后天编成辫子，这辫子又有很多名堂，有“上海滩”里冯程程那ว种比较朴实的，有“霍东阁”里熊鹰翘那种比较花哨的，还有武侠片里学来的稀奇古怪的，总而言之不能“土”。
那ว年夏天后妈跟着爸爸去了一次香港，回来以后就把“人家香港”挂在嘴上，凡不是“人家香港”的看着都别ี扭起来。鉴成对她这种做派不以为然，唯有一点“人家香港人家里都有两ä个洗澡间，科学多了”却是打心眼里赞同，因为以他们家的实际情况，其实需要三个，后妈一个，允嘉一个，他和爸爸一个ฐ。后妈和允嘉ล每天早上花在打扮上的时间旷日持久，搞得他不得不把洗漱用具都搬到了厨房里，把隔夜的尿憋到学校里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他简直怀疑长此以往自己้会得尿毒症。
后妈现在已经把“为你打开一扇窗”换成了邓丽ษ君的靡靡之音，允嘉也跟着唱得起劲，浴室里铺了瓷砖，有点回音，听上去效果更好，於是她加倍赖在里面不肯出来。
允嘉跟她妈一样有一副好嗓子。她最爱唱的一首歌，调子非常好听，许鉴成没太留แ心歌词，只知道第一句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有时候，允嘉的歌声从浴室里隐隐约约传来，他就在厨房间里一边洗脸一边跟着哼。
秋天，学校搞了一个ฐ艺术节。之前好几天，允嘉ล回家都特别晚，神神秘秘的好像有什么事情。他并没放在心上，直到เ艺术节结束汇演的那ว天才恍然大悟。
汇演由向晓欧和邻班一个叫高俊的男生主ว持，中ณ场休息时，许鉴成和汤骥伟去上厕所，回来后灯已经暗了，向晓欧在报幕。他们的座位在当中，不想在那么多人的视线中穿过去，便站在安全门边看。
“向晓欧今天脸怎么白得这么เ吓人？”汤骥伟轻轻地说，“表情也不太自然。”虽然现在“井水不犯河水”，而且不管许鉴成如何否定，他已经认准她是他的“马子”，偶尔还是忍不住会数臭一下。
“舞台上灯光太强了吧。”许鉴成有点漫不经心。这倒不是装的，最近他心里的确有点忐忑，因为他怀疑向晓欧和高俊好像有点“过往甚密”。
高俊成绩并不算特别ี出色，但参加社团活动很积极，会弹电吉它，又写得一手好文章，在一次华东区六省一市征文比赛上以一篇抨击现行高考制ๆ度的“假如范进没有中举”得了第二名。那个ฐ年代的孩子还没厉害到เ拿着荒唐当才气，在高考试卷上指着鼻子骂阅卷老师换个满分或零分，“不成功便成仁”的程度，所以他那篇文章一石激起千层浪，反而比第一名更加拉风，那年学校组织文学社ุ，高俊是当然的社长。而且，高俊人如其名，的确又高又俊，怎么个俊法不太好形容，反正若干年后许鉴成在美国某中文台的音乐่节目里看到一个ฐ叫周渝民的小朋友和三个夥伴在台上载歌载舞，着实吓了一跳：咦，高俊有个长头发的弟弟被人抱养到台湾去了吗？
这么一个人，向晓欧真要喜欢他，
也不是没有道理。许鉴成有点泄气：自己้没什么音乐细胞，长得也不如人家高，脸上虽然有块疤，但不是个个女孩子都稀罕疤的吧，他甚至想过好好写作文也去得个ฐ奖，可是人家已经得了六省一市的奖，要超过，就必须得个全国的奖，哎哟我的妈呀。
这么胡思乱想着，台上已经唱起歌来。汤骥伟突然用力捅捅他，“唉，那是不是，那是不是你妹妹啊？”
许鉴成定定神往舞台上看去，一群穿嫩绿色曳地纱裙的女孩在悠扬的歌声中ณ舞成一个优美的扇形；歌是邓丽君的“小城故事”，而中间拿着麦克风的，是一个细细瘦瘦、着水红色旗袍的女孩。声音似曾相识，他挤挤眼睛再仔细一看，那眉眼神态，身形相貌，还不就是赵允嘉吗？
允嘉今天把头发在耳边梳成两个ฐ圆溜溜的髻，额前一圈略带蓬松的刘ถ海，一张小小的脸显得成熟许多，加上那ว件高领及地旗袍，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几岁。她在台上神态自若，笑容可掬，随着音乐微微摆动着身体，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好像面对的不是一千多人的眼睛，而只是自家浴室墙上的白瓷砖。允嘉ล的声音经过音响放大，渗透到全场每一个角落，圆润中ณ透出点稚气，的确很好听。
“还真是她，唉，怎么เ没听她说起过呢？”许鉴成愣了一会，转过头去，汤骥伟已๐经顾不得理会，傻乎乎ๆ半张着嘴看得眼都不眨，毫无反应。许鉴成打量着他，觉得好笑，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到他面前。
“干什么？”
“接着点，口水别掉下来了。”
“无聊，”汤骥伟这才回过神来，把嘴闭上，推开他的手，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笑，凑过来，“别说，你妹妹这样一弄，还真有点认不出来了。”
鉴成点点头。不要说汤骥伟，连他跟允嘉朝夕相处，也有点认不出来了。他看看四周，发现很多男生都像汤骥伟刚才那样盯着她垂涎欲滴，然后意识到เ自己不可能走过去给他们每人发块纸巾说“接着点”，心底泛起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好比自家书房里藏的宣德炉，哪天被公开展览，让人家指指点点，别人虽然还不致于动手去，自己้心里总有点不上不下。
歌唱到最后一段“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作客”，台上的灯暗了，只剩一束锥光集中舞台中ณ央，伴舞的女孩们组成一个圆，前面一半蹲下，后面一半众星拱月般地围着允嘉。允嘉不慌不忙地随着尾音原地转了个ฐ圈，再面向观众时，右手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把展开的檀木扇，遮住了下半边脸，洋溢的微笑却随着眼波透过扇子漫出来，水一般款款流转开去，看得人目瞪口呆。一曲唱毕，全场掌声雷动。
许鉴成和汤骥伟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不久前讨论过的那个问题“赵允嘉是不是个美女”，现在答案已๐经不是“你问我我问谁”了，而是“这还用问吗”。
汤骥伟清清喉咙，“你妹妹今天的妆化得就是比向晓欧好，看着喜兴。”言下之ใ意，刚才我发呆，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因为她妆化得好。
许鉴成看着允嘉浓妆的脸，想起当年她坐着三轮车来自己家时的样子。还是大大的眼睛，窄窄的双眼皮，笑起来微耸的眉毛，悠然自得、百事不管的神态，说起来样子并没有怎么变，只是个头长高了许多，可是，仔细看看，又好像的确有些不一样了。
下台的时候，允嘉ล闹了个小小的笑话。不知是不习惯穿高跟鞋还是鞋子不太跟脚，她差ๆ点摔了一交，惹来一阵笑声和口哨声。允嘉吐吐舌头，把手里的麦克风交给高俊，一溜烟跑下去。
高俊报完下一个ฐ节目，许鉴成和汤骥伟正准备回到自己位子上去，胳膊却被人拉住了，回过头，允嘉正一脸阳光灿烂地对着他们笑，身上的旗袍外面披着紫红的呢外套。
“喂，我刚才是不是很出洋相？”在台下，她浓妆的脸显得分外妩媚而又有几分陌生，加上周围好几排同时来的目光，让两个ฐ男孩子骤然对她客气起来。
“没事没事，反正歌也唱完了，无所谓的。”汤骥伟说，然后不无讨好地补上一句，“嘉嘉ล，你唱得真不错，很有邓丽ษ君的味道呢。”
“可惜今天音响效果不大好，”允嘉嘟็起嘴，“灯光也不好，我要他们多打几次锥光，结果他们只打了一次，说多用锥光的话伴舞就不好安排了，真是的，到เ底是听我唱歌还是看她们跳舞？”明知道自己้讨人喜欢，她搭起架子来，然后笑嘻嘻地把一堆东西塞到许鉴成手里，“帮我拿着”。
鉴成低头一看，是一把别针ฤ。允嘉ล指指自己身上的旗袍，“没办法，衣服不合身，到处都要别，刚才唱歌的时候胆战心惊就怕哪个别针掉下来。”果然，那些别ี针一拿掉，那件旗袍穿在她身上宽大许多，看着有点滑稽。
“你这衣服哪儿弄来的？”鉴成问。
“我妈那ว儿借的，”允嘉挤挤眼睛，“不过没告诉她。她自己穿了一次就扔在衣柜里，还不肯给我穿。那ว我只好自己拿了，等会儿再悄悄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你好大的胆子啊。”
“你敢跟我妈说我就再也不理你，”允嘉ล瞪他一眼，然
后歪着头又笑起来，“嘻嘻，我妈要是看见我把她的衣服这么左一针右一针ฤ穿来穿去，肯定心痛死了。”
允嘉拉着他们到最后一排找了几个ฐ空位坐下，脱下高跟鞋开始揉脚，“这双鞋子害死我了，又不好看又不舒服。”
“这不会也是偷你妈的吧？”
允嘉白他一眼，“说那么难听干嘛？我妈脚大得可以蒸鹅掌，她的鞋我怎么能穿？这是我同学姐姐的。”
这时候，高俊拎着一个鞋盒子走过来，“赵允嘉，你把这个忘在后台了。”
允嘉看他一眼，咧咧嘴，点了点头，说句“谢谢”，却并没去接。高俊的手停在半空，有点尴尬，转向旁้边的汤骥伟和许鉴成，还是离他最近的汤骥伟伸手接了过来。
高俊却并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站在一边和他们聊起天来。允嘉的态度相当冷淡，汤骥伟和许鉴成出於ไ礼貌跟他对答了几句也就没什么เ话好说，最后短发版周渝民自知没趣，讪讪地走了。
汤骥伟把鞋盒子放在允嘉旁边的地上，允嘉把里面的运动鞋拿出来套到脚上，用力地舒了口气。鉴成看着她的动作，原先那种陌生感烟消云散，心里又舒坦起来：无论她在台上表现如何，到底，还是自己的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