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他衣袖，含泪道：“如今臣妾已经位列四妃，安妹妹也封了鹂妃。”我顺势跪下，“姐姐虽被追封为德妃，但谥字追尊还未定。臣妾求一求皇上的恩典，再赐姐姐一份哀荣吧。还有早逝的淳妹妹，她走的时候还这样年轻。”念及淳儿，我不禁潸然泪下。
“皇后呢？”
皇后在一旁莞尔微笑，道：“皇上riri都要见上三个孩子的，还这样放心不下，当真是慈父情怀。”
太液池边，杏花叠影处，有一对少年与少女并肩而立。
我笑着猜测，“是那ri在昭阳殿他遮住你的眼睛，还是在观武台射落你的玉凤？”我思忖片刻๑，认真看她，“你不介意九王出身寒微？”
管氏一族的败落随着第一场秋风的到来变得显而易见。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靠平汝南王而起势的管家在煊â赫六七载之ใ后一败涂地。当紫奥城秋意萧索的时候，管氏一族也随着各人命运的凋落而分崩离析。抄家，流放，落狱，成年男子一律腰斩，未满十四的流放西疆，妻女一律没为ฦ官婢。管路听到消息后在狱中绝望自裁。
因关系家中要事，玉隐与玉娆ๆ皆在。玉隐展一展宽广的莲叶纹云袖，轻轻道：“佳仪姑娘素า来雅客众多，要召你入宫一次也是不易，”她命玢儿托上一盘黄金，“这些当是给姑娘的赔礼。”
玉娆唇角一动，侧头想了一想，还是没有忍住，“旧人去了还有新人在，难怪皇上说春去春又来，原来人和春是一样的。”
浣ã碧瞧我一眼，低头咬唇思量片刻๑，沉稳笑道：“尤小姐一片痴心与奴婢是一样的，佛祖尚且怜悯人间性命，奴婢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不答应？太后许奴婢与尤小姐平起平坐，已是格外开恩了。奴婢ri后也定会与尤小姐和睦相处，不让六王烦心。”
玄清已有几分醉意，半靠在长桌上，云白衣袖拂落有流云的清浅姿态。他兀自微笑，那笑意看上去有些空洞的寂寥，与他素ri闲淡的容颜并不相符。浣碧一一为诸人斟上琥珀色美酒。夜宴前她更衣过，湛蓝ณ百合如意暗纹短襦，穿着一条及脚๐面的玉黄色撒银丝长裙，走动起来右侧斜ฒ斜分开的裙岔里便流淌出一抹水绿色软绉里裙，恰如青萍浮浪，一叶一叶开在她足边。姗姗一步，那ว萍叶般的里裙便温柔闪烁，像是她若隐若现的女儿心思。
玄洵闻言抚掌不已，笑着搂过怀中美人，“三小姐孤零零站在那ว里也太容易了。”他兴致勃勃地请示玄凌，“不如把明苑的宫女都放出来，三小姐和她们站在一起都不许跑，也好考考老九的眼力。”他忍不住笑意，“若是射中了三小姐的凤钗呢自然要好好赏九弟，要不然射中ณ了别的宫女的绢子簪子什么เ的，皇上就把那宫女赐给老九，谁叫他跟着六弟不学好，一个个孤家寡人似的，臣这做大哥的看了也没趣。”
玄洵乃是先帝长子，先帝所余皇子有四位，他又素า来无心政事，每ri不过到เ朝堂上应个卯，闲来只爱美酒佳人，走马斗鸡。玄凌格外恩视这位长兄，甚至到了宽纵的地步。大周亲王有正妃一，侧妃二，庶妃四，余者姬妾无定数。而玄凌已赐了十数位选秀入宫的女子与他为ฦ庶妃。
浣碧知我心事，必定是牵挂玉姚â，于是笑道：“今ri的天气这样好，闷在宫里可惜了，小姐要不要和三小姐一同去园子里逛逛。”
玄凌饶有趣味地直起身子，笑吟吟道：“这可奇了，寻常宫女有这样大的荣宠早ຉ乐得拜佛去了。你倒推说自己年纪大了，年纪大又如何，其实二十六也不算很老。”
我掩口笑道：“小女儿涂鸦之作，皇上也被瞒过了么？”我见他疑惑，道，“是臣妾小妹闲来仿作而已。”
陵容指着她恨声道：“你还有脸向本宫请安，你惊了淑媛娘娘的平安，存心叫本宫心里不安！”话音未落，宝鹊脸上早噼噼啪啪挨了好几下。陵容手上戴着成套的珊瑚米珠团福金护甲，下手更不留แ情，不过几下宝鹊两ä颊便已๐高高肿起，留下十几道鲜ຒ血淋漓的伤口。宝鹊早已๐吓得傻了，也不敢护住脸，更不敢求饶。宝鹃上来劝道：“娘娘当心自己身子。”
我眼中有泪的热意，“已经好多了，只是到了冬ri还是不免痛痒。”
皇后垂首，描成鸦青的睫毛微微颤动，恳切道：“臣妾若用此招，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岂非太过冒险？未免蠢笨。”
静白念了一句佛，指着温实初道：“便是眼前这一位了。”
他心中怒气积郁，却也不肯冲我发作。我心中微微感念，转首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斐雯，冷然道：“斐雯，你在宫中这些ri子，本宫倒没瞧出你有这份心胸！”
祺嫔“咯”地笑一声，“敬妃娘娘也忒心善了。淑妃心比天高，怎会甘心嫁一个小小太医，自然是要参选了再说。只是温太医私自求亲，诸位试想，若淑妃从前并无半点意思，他又怎会贸然去提亲呢？可见是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的。”
皇后眼见此变，倒也不急不躁，垂首从容道：“蕴蓉素得皇上与太后关爱，她若犯错，岂不是叫皇上与太后添堵伤心，爱之深责之切，臣妾也是关心则乱ກ。”
我倒吸一口冷气，惊道：“难道不是如此？皇后的意思是并非绣工ื粗心，而是昌妃妹妹蓄意僭越。”我停一停，方好声好气道，“罪过罪过。昌妃妹妹可是皇后您的亲表妹呀，姐妹之间怎会如此？”
他颔首，目光中颇见暖意，“幸好，要紧的故人都在。”他略๓停一停，随手翻起袖口，露出一点浅绿的绣纹，五叶相聚，仿佛是竹叶的样子，他道，“听闻甄兄的病更见好了，我私下去瞧过，果真好了不少，你放心。”
皇后忙将手中蜜汤又往前递了一递，恭谨道：“是儿臣的不是，未能好好教导皇长子。”
我不言，只起身看着窗外纷扬的白雪，敬妃迟疑道：“胡昭仪这般吃醋，我瞧着未必只是与安陵容吃醋，安氏显见是皇后的人，胡昭仪尚不顾皇后的面子，只怕……”
玄凌眉毛微微一挑，冰冷道：“朕已废了她的位份，你还叫她顺仪么？”
我挽一挽松垂的云鬓，“安妹妹也怪可怜见的，皇上也不去瞧瞧。”
皇后一直默默听着，此刻๑忽然出声道：“淑妃太宽纵了。”她平淡地注视着我，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笑容，“茉儿担着谋害皇二子的嫌疑，天花痘毒从何而来，是否有人指使，她自缢是畏罪自杀还是有人灭口。其实无论哪一个她都是待罪之身，怎可轻纵了过去。谋害皇子是大罪，依律家眷男丁斩首，女眷没为官ji，才能以儆效尤。”
我微笑道：“这就是见外的话了。我听二皇子哭得响亮，可见身子壮健。妹妹该高兴才是。”说罢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笑道，“淑母妃抱一抱，可要乖乖的哦。”
祺嫔既惊且怒，却不敢反驳，只得忍气吞声道：“嫔妾交芦馆正五品祺嫔管氏。”
我静一静神，温和道：“皇上此时在贞贵嫔处，你也不必去打扰了，本宫明ri自会前去谢恩，你且退下吧。”
品儿半蹲着为我佩腰带上的香囊，笑着凑趣说：“别的也就罢了，只一样清河王送来的珊瑚手钏，奴婢瞧着激ng致得不得了。”说着递过来打开，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的缎盒，洁白的雪绢上静静一串殷红如血的珊瑚手钏，粒粒浑圆饱满，做九连玲珑状，宝光灼灼似要灼伤人的眼睛，微微一动便是流丽的红光游转。刚一触目，心中一阵绞痛，拾在手中ณ细细把玩。玄清，玄清，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作上阳花，我怎会不懂得？怎能ม不懂ฦ得？
我笑意莹然，“从前不敢忘的，如今更不敢忘。”
眉庄抬起头，眼中有异样的光芒，冷然道：“我不知道敬妃如何想，但眼下若有人要害我的孩子，我必定杀她一千遍一万遍，叫她永世不能超生！”眉庄怀孕以来，那股冷冽清疏ຕ之气淡化了不少，整个人被母性的安宁恬和气度笼罩，如一枚开蚌后的珍珠。
我瞟了那ว团扇一眼，生丝的白绢面，水墨画着个凭栏美人的侧脸，淡淡几笔，似工ื笔描绘的白牡丹花儿，清约可人。旁边题着两ä行簪花小楷，正是李易安的句子“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那柄是白玉镂空刻花的，底部垂着一股杏子色的流苏，落在敬妃清雅素丽ษ的衣袖上，隐隐显得单薄。
秋光渐凉，连风吹过的余凉里都带着菊花清苦的气息。大殿内静得恍若一池透明无波的秋水，任时光无声如鸟羽翼，渐渐收拢安静。宫人们皆守在殿外，唯有浣碧侍立在鲛绡纱帷下垂首拨弄着紫ใ铜鎏金大鼎内的百合香。天气疏朗，殿内香烟袅袅飘忽不断，连眼前之ใ景也蒙上了一层别样的柔和气息。
他这样亲昵的口气，我脉脉含笑道：“那么เ夫君劳累了，且喝口甜汤润一润吧。”
孙姑姑抿嘴一笑，福一福道：“多谢皇上夸奖。奴婢不敢要什么赏赐，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ฐ福气，能占个ฐ头彩先瞧一瞧皇子与小帝姬ภ，也好回去向太后回话。”
众人皆不敢说话，良久ื良久，只听得风穿越枯萎枝丫的声音。我胸口几个起伏，到底把怒气压抑了下，只以淡然的口吻向浣碧道：“怎么那ว么冷，去取件披风来。”浣碧忙把一件软绒衔珠披风搭在我肩上，我微笑道：“皇上来了不仅臣妾等能安心，里头的徐婕妤更能安心。”我口吻更柔软些，“有皇上在此，徐婕妤定能百鬼不侵，平安顺遂。”
胡昭仪见她起身，微微一笑，娇嗔道：“安贵嫔大是不祥，一说话便起纷端，今ri好ri子，皇上原不该要她来。”
他低低道：“有滟贵人和蕴蓉，如今沈淑媛也有了身孕，眼见她们一个个得宠，我总觉得你的ri子不舒心，即便听闻未央宫焕然如金屋。”
经月不见，恍若数载时光都已经过去了。心口一热，几乎耐不住要落下泪来。簌簌的泪光迷蒙里，他依旧是一袭素色长衣，清淡如月光的颜色，修长挺拨的身影里带了些秋凉气息，温润中颇有萧索ิ之态。我几乎ๆ要恨自己的泪意了，这样的泪光里，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可是有什么要紧，无时无刻，他的样子总在脑海里。
几人见是祺嫔来了，忙彼此见礼。因着皇后说时近中秋，玄凌格外开恩，把禁足的祺嫔恕了出来。穆贵人“咯”一声笑道：“她哪里还有脸呢？我瞧着她从来都是没皮没脸的。”
徐婕妤娓娓道出此言，我在屏风之后亦忍不住要击节赞叹，其心思之敏，答言之巧，果真心细如发，聪慧过人。
我低头温婉一笑，抚摸着肚子道：“若连这点闷热也受不住，如何做我甄嬛的孩儿。只管去就是。”
温实初颓๙然一笑，道：“倒不是微臣自己灰心，只是在宫里久了，有些事总是身不由己的。”
敬妃微微一笑，掩饰住眼角蔓生出的失落与寂寞，恬静道：“我刚ธ进宫的时候，当真是手拙得厉害，别说绣什么花了，左ุ右最拿手的不过是绣个鸭蛋罢了。”
我看一看她，道：“怎么常在身边服侍的人也不跟着出来么？大雨天的，不如本宫着人陪你回去吧。”
“嘘——”有人轻声提醒，“她好歹是三妃之一，你们也不怕隔墙有耳，小心些！”
浣碧在旁้蹙眉凝神道：“小姐回宫不久ื，宫中敌我难分。若放出消息说是双生子，只怕就会有人自投罗了。”
太后已然明了，轻哼一声，向孙姑姑道：“从前看安氏倒还谨慎小心，如今也露出样子来了。”说着便叫孙姑姑，“扶哀家起来，咱们一同。”
不过一盏茶时分，卫临举起一个香囊嗅了一嗅，眉毛一挑，附在玄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玄凌脸色微变，道：“那个香囊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