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独自一人留在营帐里,在灯下为梁泊昭缝制着一件衣衫。
永宁心口震荡,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那一团粉红色的小肉,新生的婴儿压根看不清眉眼,直到เ乳娘为他洗去了身上的血污,包在襁褓里,才总算有了点孩子的样子。
若他一直是那只雄鹰,那么终有一日,他会将那只云雀丢在身后,彻底遗忘。
梁泊昭闻言,亲了亲她的发丝,道了一个字;“嗯?”
凝香伸出手,从自己怀中ณ取出了那ว一张和离书,递在了梁泊昭面前。
他若是不愿再见自己,亦或命人将自己送回京师
那张和离书,凝香几乎没有细看下去的勇气,每次打开,前世不堪的记忆总会涌进脑海ร。梁泊昭说的不错,他和她,怎么就走到了今天?
这是他的骨肉。
征战沙场时,他不觉累,受伤流血时,也不觉苦,可直到这一刻,真是倦了。从心底深处衍生而来的倦意,蔓延到เ四肢百骸。
如此,一直忙到出征前一日。
而跟着她,孩子又能有什么?
“皇上”王公公身子一震,似是不曾想到เ梁泊昭竟会说出如此的话来。
“我什么เ也不想,到了如今,我只想和九儿在一起,把孩子养大,我先前的确曾想过让他放下江山,带着我和孩子走。如今,再也不会了。”凝香咬字极轻。
梁泊昭因着酒醉的缘故,全身都是火烧火燎,五内俱焚,全身都仿似置身于烈焰之中,嗓子里更是干的冒烟,听到这抹声音,心底有根弦好似被人拨起,许久之ใ前的记忆涌来,让他睁开了眼睛。
虽然不明白这三更半夜的,梁泊昭召赵云平进宫所为何事,但世人皆知赵云平乃梁泊昭心腹,多年来跟随其左右,在战场一道出生入死,交情远非旁人可比,听闻皇上要见将军,无人敢怠慢,消息迅速传到镇远将军府,赵云平深夜进宫,刚到เ元仪殿门口,就见王公公已是候在了那里,对着赵云平道;“皇上已在明月阁等候将军,将军请随老奴来。”
她的手抚过桌角,只轻轻坐了下去,她再也不用精打细算的过着日子,盘算着要去请泥瓦匠了。
月竹只得跟上,袁子阔的牢房另有侍从把守,从外看去,只能看见袁子阔一身的血,不知是死是活,因着梁泊昭不曾下令,无人敢擅自处置。
他拼死而战,刀光剑影,九死一生,她却说了那句;“白骨累็累,满足的只是你一人的野心。”
凝香咬住下唇,她终是下定了决心,对着袁子阔道;“左ุ侧有偏殿,偏殿后门可离开玉芙宫,我会出去为王爷将宫人引开,我就当从未见过王爷,今日一别,凝香与王爷之间再无亏欠,你伤我相公,我本不该助你逃走,可我相公杀你族人我说不清,你又对我们母女有恩,只希望往后,凝香和王爷,再也别见了,至于王爷离开玉芙宫后,能ม不能侥幸保得性命,也全看王爷的造化了。”
凝香睁大了眼睛,直到袁子阔将手取下,她方แ才颤声说了句;“王爷?果真是你?”
月竹缓缓站起身子,见永宁不发一言,遂是小心翼翼说了句;“公主,您不打算营救睿王爷?”
袁子阔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双眸利如刀刃,字字沉郁有力;“你也知梁泊昭血洗皇室,袁氏一脉子嗣凋零,小一辈的男儿中只剩ທ下你和谦儿,王兄这次回京,便是要护送你们离开京师,保你们周全。”
看见玉佩,那人的脸色当即一变,目光也是变得恭谨起来,只伸出手,对着月竹做了个ฐ请的手势,低声道;“姑娘请随我来。”
永宁眉心紧蹙,凤目顿ู时含威,斥道;“月竹,你的胆子越发大了。”
永宁这才将书卷搁下,对着月竹淡淡道;“他们还说什么?”
凝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将眼睫低垂,小声道;“那,是不是无论你娶ດ了谁,都会对她这样好,就像对我一样?”
凝香摇了摇头,她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终于伸出小手,抚上了梁泊昭的脸庞,低声呢喃了一句;“相公,我很想你。”
凝香吓得脸色惨白,赶忙抱起了女儿,就见九儿的额角上已是起了个包,小脸上挂满了泪珠,凝香瞧在眼里,一颗心疼的犹如猫爪,她一面哄着孩子,听着女儿的哭声,自己้的眼泪也是收不住了,又是自责又是心疼,难过极了。
“当日在军营,袁子阔去了你的帐子,你为何不和我说?”梁泊昭见她不吭声,双手握住她的肩头,低声喝道;“母亲将九儿抱走,你又为何不让我回来?在你心里,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丈夫?”凝香听在耳里,只垂下眼睛,依旧ງ没有言语。梁泊昭竭力抑制ๆ着自己的怒意,想起方才妻子所喊的那一声“王爷”,面色不免更是阴沉;“我在你面前从未以王侯自居,你又何须ี喊上一声‘王爷’来剐我的心?”
梁母见凝香着急,仍是说道;“你和乳娘这几日都别让孩子看见,趁着这些天日头好,不冷不热的,将奶给孩子戒了,等九儿戒了奶,娘就让人把孩子给你送去,到底是你生的,你慌个什么劲儿?娘还能将孩子抢走不成?”
凝香沉默了一回,才轻声道;“你是吃醋了吗?”
“将军,王妃身份贵重,无人敢劝的一句,可长此以往,属下只怕军心有所动摇,若是传出风言风语,有损王爷威名。”
吴妈慌了神,摆了摆手;“王妃,老奴也是听旁้人说的,这军医去没去,老奴实在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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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将床褥铺好,回头见梁泊昭和孩子玩的正欢,一颗心不由自主的变得柔软,直到九儿在父亲的怀里伸了个小懒โ腰,打了个呵欠,凝香上前将孩子接过,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襁褓,未过多久,九儿便进入了梦乡。
凝香出了月子,每日里便是自己给孩子哺乳,九儿能吃,她的奶水不够,王府除了她,还备着两个乳娘,只将九儿喂得白白胖胖的,虽然眼下刚ธ满月,可九儿看起来却跟人家三四个月的孩子似得,粉嘟嘟的一张脸,分外可爱。
祁王沉默片刻,才道;“子阔,你可曾想过,袁氏子孙诸多,但凡姓袁的,谁都可以做皇帝,并不是一个袁子谦。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又何必千里迢迢的赶去送命?”
赵云平立在一旁,轻声开口。梁泊昭抿了口茶水,并未出声。“这次咱们能这般顺利ำ的攻进皇宫,永宁公主委实功不可没,她虽姓袁,可已经嫁给了王爷,便也算不得袁家的人。”另一个ฐ将领如此道。梁泊昭的心思并不在永宁身上,他放下杯盏,对着手下道;“祁王和吴王那边,有什么动静?”“回禀王爷,祁王已经得知了京城沦陷的消息,听说已经从川渝领兵,向着京师赶来。至于吴王,据咱们在江东的探子来报,吴王得到消息,并未出兵,倒是想借此机会,扩大自己的封地。”“有睿王下落了吗?”梁泊昭再次开口。“虽没睿王下落,但睿王妃身在镇国公府,已经被慕家军围住。”
他硬起心肠,仍是抱着孩子,与梁泊昭的亲兵对峙着,他看着梁泊昭夫妇,声音平稳有力;“你们的孩子无辜,皇上又何尝不无辜?梁泊昭,皇上今年才九岁,即便先帝曾有负于你,可皇上又有何错?你欺主年幼,罔顾朝纲,又有何颜面以功臣自居?”
其余的文官武将也是一个个ฐ的跪在那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绝望与恐惧,原先所有的期望都系在巴林身上,即便叛军围宫,也还盼着巴林能带着西北军来平叛,可如今,巴๒林亦是身陷皇宫,指着睿王的御林军,又有何用?
侍从微微皱眉,终是低声道;“老夫人,您误会王爷了,王爷送你出京,也是为了您好,眼下情势不明,您回秦州,也能保得周全。”
梁泊昭面色仍是沉稳,唯有一双黑眸雪亮,笔直的向着陈大人看去。
这就是她和梁泊昭的孩子,她用命换来的孩子。
嬷嬷堆着笑,轻声劝道;“老夫人别难过,您还有公主媳妇,等他日王爷和公主圆了房,您这孙儿还不是想抱几个就抱几个。”
毕竟都是女人,听闻凝香的惨状,就连月竹也是说不出话来,心里也微觉恻然。
两支人马相见,赵云平立时从马上翻身而下,向着中年男子行了一礼。
凝香吃力的攥紧她,就连指甲都几乎ๆ扣进了产婆的胳膊,“嬷嬷答应我无论怎样都要先保孩子帮我保住孩子我求你”
梁母也终是抽了空闲,来看了看待产的媳妇,本以为凝香定是憔悴不堪,病恹恹的,可谁知一瞧,凝香虽然没什么精神,可眉目间依旧是温和安静的,虽比之前瘦了不少,可气色还算不错,便也是放下了心,嘱咐了几句,仍是忙着儿子的婚事。
见到เ凝香,前院的诸人俱是俯身行礼,凝香瞧着眼前的这些人,声音有些抖;“你们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