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是不是该起身了？”
我兀自啧啧称奇，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纸上的每一处别致的设计暗叹不已。
“人是人，银子是银子。不必让人为了银子而受罪，更不必让银子连累了活人。这些事晴儿做主便是了。”
甫一见那欧式阁楼中ณ闪出的人影，我赶忙唤道。
“不行！这孩子离不开人！你们也好些日子没合眼了，我好歹下午的时候还陪小篮子眯了一小会儿，不累็！”
“我……万岁爷今早议起的一份文书我落在了书房。”
“这些书皆是我父亲和几位弟兄的收藏，多一个人赏析便多了一份价值，何乐่而不为？况且，二哥的政务是从不往府中置的。”
说起来，这张府的门面还真算不得宽裕，远远不及日后雍正所赐澄怀园的气派。但甫入玄关，只环顾四周布置就不由得赞叹主人恬淡的气息。一路上虽没有繁复堂皇的装饰，但视野开阔不说，小径边处处都是主ว人精巧细致的心思：小小的篱笆圈住了蔓藤，仔细一瞧，原来是一株长得正盛的牵牛花；脚๐下是细碎的石子小路，薄底布靴踩在上面触感细滑，左ุ右两旁还嵌有一排形状各异，摆放不规则的贝壳，令人不禁会心一笑。像这样玲珑的格局数不胜数，正目不暇接时，正厅已在眼前。
“这……这……我……我也说不清……总之就是不能。”丫头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了好一阵，才又低声回，“格格，您怎么糊涂了。在宫中与张大人的一番来往，您还没有看透吗？张大人是个怎样的人？前些年，万岁爷都把人家姑娘的小像讨来了，就放在了他跟前儿，愣是让大人不咸不淡地给挡了回来。连万岁爷都没做成的媒，您怎么还能硬着头皮去说呢！这几年下来，京城里的媒人都快把张学士府的门槛给踏平了，您可见他府上有什么动静了？！您快给我消停消停吧！这事儿就连咱们爷和几个阿哥主子都没辙，您在这干着什么急了！”
“九哥！你可知李大人的这个闺女可是有名的才貌双全，怎会……怎会……”
胤禩微笑不答，只是拉着我的一双被墨汁染黑的手越过木案，又亲手为我沾湿了帕子轻柔地擦拭。我脸上一热，一把抢了过来，默不作声地自己解决了。差ๆ不多干净了。他又拉我坐在他的膝上抚着我闲时随意绑的两个麻花长辫，犹豫再三地开口。
啥？依兰？还依兰依兰呢？堂堂书法大家何焯怎么就给闺女取了这么เ一个ฐ精油的名字啊？
始终不一言的葛特仍没有开口的意思，我含笑地摆了摆手。
起初我想了这个点子以后，倒也没有打算真的用这九百九十九个不同字样书写，只是想着凑个数，图个吉利罢了。可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绮瑶果真才情过人，单单她一人之手就临ภ得宋、隶、行、草以及大小篆六种字体，将其演变的风格更是数不胜数，可是看呆了我和语倾两ä人。早就听闻这位年家大小姐张弛双全，却也没有想到เ府中竟出了这样一等的才女。如果说我这个八福晋是以来自现代的那ว些个小聪明来博得了康熙宠爱，那么เ眼前的这个誉满京城的才女就是以自己的真才实学来夺得了众口一致的赞誉。又想到她平时谦逊有礼ึ的态度，心里更是增添了对她的几分好感。文人多以恃才傲物，而她一直以来都不喜自持，让我不得不打从心理赞叹，这样才是一个大家闺秀的典范，可谓实至名归。
我心疼地揽过他，十指轻柔地拂去他眉间的细纹。
可是听到เ这儿，站在一旁的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在我的记忆里，清代能够被皇帝公开以“舅舅”相称呼的，好像只有隆科多一人。
他被我噎得一愣，脸被夕阳映得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粉。我扭脸故作自在，却不想他甩袖径直就迈进了庄门，没有半晌，又讪讪地折了回来。这可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真的生了气。谁知道他气哼哼地挽起了我的手，不管不顾地疾步又一次踏入了门槛。
我瞧着药碗旁边有一个镏金的釉瓷雕纹盖帽小坛，好不精致。
思索间，已感觉他的手从我的襟口处探入，滑进了里衣。
“福晋！老奴求您了！老奴说的都是实话！此事真与我们小姐无关啊！我们小姐是无辜的啊！”
安茜拉开床帏，端坐在床沿上，身子前倾，红着脸低声询问。
她蹲身一福，出了门。
“胤禩，我知道他是你的亲兄弟，你们之ใ间，我无可置喙……可是防人之ใ心不可无，而且……”
打定了主ว意，我才匆忙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景观。只见一家富丽堂皇的饭庄“归去来”屹立于眼前。我心底纳罕，跟在他身后低声问道。
“福晋救我！贫道也不知是为何就被人抢掳了来，幸亏遇见了福晋。”
“你念过书？”
止住了笑，眼睛牢牢地锁住他的，感觉胸腔里有什么เ在胀得满满的。
我轻阖双目。
那ว就是——你命休矣。
小丫头垂头不语，直到我口干舌燥，再也说不下去了，这才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心里大概有了数。半睡半醒时，听到เ的责骂声，估计就是他冲着那个郎中ณ的。
我朝绮瑶身后的那ว个被安茜几经描绘的嬷嬷投去一瞥。一双丹凤眼此时笑得眯成了一条线，但掩不住那一闪而过的精明。
我始终这样相信。
这每一步无疑是我所希冀的，但是灵魂的坠落让我透不过气来。
他们说战场是属于男ç人们的。我终于明白了它的道理。
那样凄厉的生死豪夺只会为我的茫然和颤抖更加雪上加霜。
我累了！
当我看到你对“背叛者”的开解，当我看到你对血浓于水的至亲的算计，当我看到你为茫茫苍生的忧愁，当我又看到你进退维谷、拼死一搏的决绝，我就知道了。
我知道我累了。
为ฦ了这样的你，为了这样的我。
呵……我们何其相似！
终于……张明德死了，李卫自裁了，何焯出乎意料地南下赴职了，未来呢？
胤禩，如果说在十年前，我不愿将一切向你坦白是为了让你摆脱历史的束缚，走出自己้的悲剧。那么เ，如今，此时此刻๑的我仍然不愿描绘它的形状。
因为……我的无力。
是的，我无言以对。因为我再不能将我们的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我不知道答案，再也不会知道。
这是我早有准备的。但意外的是，我本以为我会无措，会焦虑，会忧心。
然而，这一切也真的生了。直到何焯的出狱，又南下。
我知道，是该全身而退的时候了，没有无措，没有焦虑，更没有忧心。
因为我见到了你的长成，褪去了幼羽，也褪去了青涩。
那日胡太医的话我总不能释怀。
“远凡事，静心火；近悠容，养脾肺。方可得以休养生息，滋身养年，阴阳相辅。不然，恐难再得子。慎之，慎之ใ……”
胤禩，我赁地自私，为了所谓的生路，为了所谓的将来。
你却从不过问，纵容而宽厚。
直到เ现在我才明白，需要一个天使般婴孩的并不是你一个ฐ人的期待，亦是我的。
因为ฦ如果你一定要有个孩子的话，那ว么他的母亲只能是我！只能ม！
胤禩，你可曾明白？！
所以，请原谅我的退出，原谅我一个母亲单纯的期待。
如今，我终于全都放下了。
胤禩，你可为我庆幸？
深重的瞳仁里，倒映出的是另一个自己。低敛的眼波里是我看不透的迷雾，中间横亘着虚浮又神秘的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