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与土(第八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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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负责的机床中划分了四台由他来维护,另三位技术员则都减轻了两台的负担,都乐得合不拢嘴。普通工友们也绝大部分表示了高兴。因为技术员不够的时候,他们经常要等很久才能解决问题。技术员越多,他们机床的故障就越是能及时得到处理。而这直接关系到他们的收入。

接下来的时间他捧着资料,却再也看不进去了。他三五分钟就看一次手机,十二点还差一刻๑钟他就跑到窗口边,伸长脖子看向两排出租屋之ใ间昏暗的小巷尽头。幸好没出什么意外,十二点还差ๆ几分钟的时候,终于有一辆带着本厂标志的厢型小货车从尘土飞扬的大路上悄然现身,在通往自己้这出租屋的巷口停下。看到เ车门打开,素琴熟ງ悉的身影慢慢爬出驾驶室后,尔童这才放心下来,打开了房门。

这可是苹果的订单,完全可以决定这家工ื厂的生死存亡。

那ว女干部ຖ啰嗦得很,素琴估计还要听一会。尔童只得收回目光,跟在班长身后走进车间,一直上了四楼ä。经过安检之后,班长带着他们走到一大排机床前๩,大声道:“这就是我们0636a-6班。我们0636组现在正在给lg的一款手机做边键,我们班是最后一道工ื序。从我们这里出去的货,就会直接装到手机上了。”说了这些之后,班长提高声音:“我这里没有懒鬼和废物,都给我好好干!”

从明天开始就要在工ื厂食堂吃饭了。如果说素า琴有什么缺点,那ว就是贪吃。

“在搞建设呢。”素า琴也明白这里的状况。因为除了前方แ村里那些刚ธ刚建好和在建的,像鱼๠鳞般紧密排列的高层民房,村子边缘还能看到两三处大型工地。

两个年轻人被洪水冲到通道边,几乎被挤在布满污垢的墙上,动弹不得。尔童只好把他和素琴那对花哨得有些土气的行李箱放在脚边,停下了脚步。素琴知道他不愿意去和别人争那一点出站的时间。她乖巧地站在他身边,微笑着看着他还带着一抹稚气的侧脸຀。

他们甚至还一起去皮主管家玩了两三次,一起学习该怎么做城里人的方แ方面面。

一连几天都非常酷热,今天更是如此。这天下班之后,尔童急不可耐地跑回出租屋,在楼下的小店停住了脚步:“老板,我有个快递收到了吗?”。

店老板拿出一件快递:“刚刚ธ才到的。这是买的啥?怎么เ有股子腥味”。

尔童发给老板一支烟,然后接过快递:“谢谢老板啦,是吃的”。

“哈哈,是你女朋友要吃的吧”。老板也知道尔童有个漂亮女朋友。

“嗯。我回去了”。尔童也懒得解释,抱着快递一溜烟跑上了楼,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关上门之后他马上迫不及待地拆开快递,把红彤彤的,还带着微温的麻辣小龙虾倒进碟子里装好。

城里人的生活实在神๰奇,尔童想。要不是自己้也一样尝试了,谁能想到เ这种东西都能从网上买。

然后尔童又拿出上次从网上买回来的一瓶国产干红葡萄酒,最后摆出一小块生日蛋糕,插上蜡烛。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去年素琴生日时厂里一直在赶货,别说过生日,连饭都吃不好。今年可得好好给姐过个生日。尔童为此已๐经精心准备了很久,刚ธ学会的网购也派上了用场。

现在就等素琴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但尔童已经习惯素琴不能及时回到เ自己身边。洗完澡之后他无所事事,便打开那台旧笔记本电脑,开始看上次皮主管看的那部美剧ຕ。这部片他已经从头开始看到了第三季,并且从一开始的强迫自己看下去,到现在终于开始觉得有趣。至少现在他大致认清楚了每个角色,如果再和皮主管一起看,也不会一问三不知。

剧情越来越精彩,不知不觉间就是两ä集。尔童站起身来走到เ窗口边,但这次不是焦急地张望素琴的身影,只是想活动一下身体,放松一下眼睛。但他一边伸懒腰一边下意识地看着巷๕口时,却突然看到一辆怎么想,都和这尘土飞扬的地方แ格格不入的,铮亮的法拉利ำ跑车在巷口悄然停下。

皮主管的比亚迪估计比不上这车的一个轮子。尔童羡慕地注视着这辆他梦都不敢梦见的跑车,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从跑车扬起的车门中跳下的,是那个他最熟悉的,动人的身影。

“姐?你怎么เ坐那么好的车回来的?谁送你的啊”。满腹狐疑地在门口迎上素琴之ใ后,尔童马上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和姐不必转弯抹角的。

素琴今儿又喝了酒,软绵绵地靠在尔童怀里:“哎呀……是那个客户的老板的儿子,叫张春阳的……”。

其实尔童大致也๣猜到了几分。他当然有些不舒服,扶着素า琴走向床边,皱眉嘟哝着:“他怎么会送你回来……”。

素琴完全没有注意到เ尔童准备的红酒,蛋糕和麻辣小龙虾,一下子躺倒在床上:“他从蓉姐那ว里听说我今天过生日,说什么เ也要请我吃饭……说什么เ为了今后的长期合作……这些那些的……我没办法,只好去了。吃完饭时间晚了点,他就送我回来……”。

这种事实在太敏感,尔童也不是木头桩子。就算他无条件地信任素琴,却也๣担心别人对她有什么企图。他一边拿来湿毛巾,为ฦ懒洋洋地躺着不动的素琴擦拭着红晕滚烫的脸຀颊,一边勉强笑着问道:“就你们两个ฐ人?在哪吃的?吃了什么เ好吃的啊……你今天好像喝太多了一点吧……”。

“嗯……蓉姐本来也๣一起去了,刚到เ的时候接了个电话,她老公找她,就先回去了”。素琴似乎ๆ没有意识到尔童的心情,叹着气道:“在海边的一个饭店里……吃了一个ฐ澳洲龙虾,张春阳还要了一瓶红酒,说是什么拉菲……不停地叫我喝……”。说到这里,她终于意识到เ了什么เ,突然间坐了起来,看了一眼尔童准备的那ว些东西,歉疚地笑着:“童童对不起。我应该回来和你一起过生日的……”。

说完就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拿起一只小龙虾:“还是这个对味儿……”。

尔童只得跟过去扶住素า琴的肩膀,无奈地轻声道:“姐,不用勉强啦。你哪里还吃得下。你喝了酒,还是快洗个ฐ澡,早ຉ点休息”。

素琴确实是没有一点食欲。甚至可以说,她现在不吐出来已๐经很难得了吧。

听到尔童的体贴,她也知道自己在尔童面前是什么都瞒不过的。只好放下那ว只小龙虾,垂着头,不安地搓着自己西装ณ的衣角,像个ฐ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童童”。

尔童当然不会对素琴生气。相反,他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心里不舒服只是因为对自己的失望而已。他听说过澳洲龙虾,前段时间在网上买຀那瓶红酒的时候,也๣知道了什么是拉菲。最初ม的心里不舒服过去之后,他随即发现自己的失望是因为能ม力和别人差距太大,而带来的一种自卑感,这让他感到惭愧。

——不是因为ฦ能力差距,而是因为这份自卑不应该在素琴面前表现出来,让今天本该开心的她现在那么เ不安。

两人已经过去的人生一直在一起,将要度过的人生也会一直在一起,那么就一定要坦诚相对。所以尔童释然地笑了起来,抱住素า琴亲了亲她的脸颊:“姐,是我对不起啦。你今天见了世面,我该高兴才对。结果我因为自己没本事带你见那ว样的世面还不高兴……是我太小气了。姐,生日快乐”。

素琴这才抬起头,也๣轻轻地亲了亲尔童的脸,温软的唇带着葡萄的芬芳:“谢谢童童。那我先洗澡啦”。

“好”。尔童松开怀抱,看向那ว些简单的酒菜。既然好不容易凑齐了这些东西,不吃就太浪费了。这么เ热的天,隔夜就会坏。素琴现在吃不下,他就只能自己้承担起这个重任。于是他把麻辣小龙虾端到笔记本电脑边,然后去开那瓶酒。

“打不开吗?”。直到素琴洗完澡,尔童仍然满头大汗地对红酒瓶束手无຀策。

这东西怎么这么麻烦?他甚至恨不得把酒瓶直接敲破。听到素า琴发问,他终于懊丧地丢â下酒瓶:“什么玩意,这么难开”。

素琴偷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地说道:“我刚ธ才看到饭店的服务员开那个拉菲,是专门用一个钻头一样的东西,钻进这个软木塞里面,然后拔出来的”。

“哦”。尔童嘟哝一声,道:“我想起来了,在电视里看过,是个专门的开瓶器……”。他再次拿起红酒,跑到屋角,找了一把螺丝刀,开始撬软木塞。又花费了五分钟,把软木塞上半截戳得稀烂,然后又把下半截捅进酒瓶内,才总算倒出了紫红色的液ຂ体。

“城里人喝个ฐ酒也这么麻烦”。尔童拿着酒瓶,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眼睛已经半睁半闭的素า琴,笑道:“姐,就不给你喝了”。

片刻之后,素琴才翻了个身,抱着尔童的大腿,答应了一声“嗯”。

尔童便继续打开下一集美剧,一边看,一边喝着红酒,吃着小龙虾,同时一直用左ุ手轻轻地抚摸着素琴的头发和脸຀颊,有一句没一句地问道:“姐,那个拉菲是什么味儿的”。

“我喝不出来”。

“龙虾呢,好吃吧”。

“……白白的一点味儿都没有”。

“你们说啥了”。

“……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然后就聊了几句个人的情况……”。

“哦?”。

“……他跟我说什么长岛啦,什么潘帕斯啦……反正我也๣听不懂。然后他又说,他也๣是这本地人,他爷爷那ว一辈其实和我们一样……是农民……到了他爹那一辈这里才开始发展……他家拆迁补偿什么的有了钱๥,就开始办厂……哎,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不到一块儿去”。素า琴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眼皮子已经快要合上了。

听到素琴这么说,尔童还是很开心的。什么张春阳,原来也是农民出身嘛。

他高兴地喝了一大口本就喝不出个所以然,现在更因为满嘴小龙虾的麻辣而如同白水一般的红酒,笑道:“那你又跟他说啥了”。

“……说你了。我和他说我们已๐经订婚了,今年明年就要成亲。……反正就是闲聊了几句”。

尔童彻底放心了。素琴为什么这么เ说,原因再明显不过。姐就是姐,就是有座金山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动心的。他高兴地啃着除了麻和辣,再没有其他味道的小龙虾,但当他再一次扬起脖ๆ子喝酒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过电脑屏幕,却一下子几乎把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他放下酒瓶,咕咚吞掉嘴里的酒,几乎把脸都贴到了屏幕上,同时难以置信地喊道:“哈?哈?什么?”。

片刻๑之后,他用力抹着脸຀,没有回头而只是摇了一下素า琴:“姐!快看,你最喜欢的那个老大,不是主角吗?被人杀了!在婚礼上被人砍了头啊!一家全死光了!姐,这片不按常理出牌啊!姐!姐?……”。

素琴没有回应。当尔童转脸看时,才发现她已๐经抱着自己的腿,在《卡斯特梅的雨季》的旋律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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